第二十五幕 你隻是我的妹妹
夏夢涵沒有撒謊,所謂的情侶套餐的確隻是兩杯在糖分上有些差別的卡布奇洛,濃鬱的奶沫浮在表麵轉圈,旋轉的巧克力粉笑臉在橘色燈光的烘托下,顯得格外的滑稽。
徐逸溪挑動杯中的纖細吸管,一次次劃過那張笑臉,如同銳利的尖刀,將它遍體鱗傷。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將那段不好的回憶徹底刪除,就像是服用了哆啦A夢的遺忘膠囊。但是現在才發現,腦海如同一塊一望無邊的平整沙灘,每個遇見並產生交織的人都會在這片沙灘上留下足跡。任憑風吹雨打時間荏苒,那些痕跡或多或少地都會有所保留,而不會像已經格式化的硬盤重新開始。
之前他說過老家夥就是因為人好才會單身那麽久,直到最近才找到那個一直在前方路口等待的心上人。這句話並不是說人好不對,隻是在這個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定律起決定性作用的時代中,很多好人隻能得到莫須有的好人卡,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愛情。
“所以……你覺得你很了解我,對嗎?”徐逸溪垂頭看著杯中的咖啡,輕聲問。
他還在做最後的掙紮,不想在自己的妹妹麵前承認自己的懦弱。
其實他並不是害怕與女孩接觸,與那些美好的女孩從相互認識到產生好感,從彼此戀愛到步入殿堂,最終與她們一起共度餘生。這想想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過去那個禿頂的語文老師在講述文言文《氓》的時候就談起過他的戀愛故事,深情款款如同唱詩班的樂章。
那是一個和男人不一樣的故事,故事的結局沒有人退場,而是完美地劇終。兩個人相依相偎,郎情妾意,如同同在淺池之中擱淺的魚,用彼此的濕潤相濡以沫。最後出現在白板上的是老師過去的結婚照,帥氣的青年穿著筆挺的西裝用力摟抱著懷中的少女,像是一不留神對方就會想消失似的。
而女孩也淺靠在自己愛人的肩上,幸福的笑容出現在那張還有些青澀的臉上,素白的頭上將她的長發緊緊挽起,露出光潔的額頭。
坐在前排的他愣愣地看著這張寫滿了‘幸福’的照片,忽然間想起了男人和女人的過去,雖然女人的離開導致老家夥將家裏為數不多的兩人合照都給收了起來,似乎是害怕看到過去的照片睹物思人。不過趁著他出去工作的間隙,徐逸溪還是找到了藏在衣櫃最角落的老照片。
原本他以為老家夥會毫不留戀地將其扔掉,正所謂眼不見心不煩。但是他並沒有這樣做,跟那個成語故事中捂著耳朵去偷鈴鐺的傻蛋一樣,自己對自己進行著無用的欺騙。
他知道並不是老家夥不想丟掉這些痛苦的回憶,隻是沒有那個勇氣。因為那些照片是唯一能夠證明他曾經也十分幸福的證據,要是丟掉了的話,就沒有東西可以記得過去帶著開心笑容的他了。
在麵對這粉色的桃花雨時,徐逸溪總會莫名地想起過去那個傻逼透頂的男人,蜷縮在廚房的小角落,抽著手中的劣質香煙,望著外麵逐漸陰沉的天空,暗自落淚。
他也很害怕自己會走上男人的老路,重蹈覆轍。在什麽都還沒有的時候遇上了一個很好的女孩,她溫柔美麗從不會計較,纖細的長發下是張素淨的臉,不加修飾。最撩動人心的則是她挽起耳發時的一霎,陽光如輝,撒在她笑意的臉,像是美好的天使對著自己輕聲微笑。
這樣的女孩不管是誰都會心動到難以遏製吧。他露出自嘲的笑容,翕動的嘴唇繼續開口。這一刻,他的氣勢猛然發生變化,像是失去了叮當貓的大雄麵對胖虎的威脅時的模樣,那樣地發狠。
“我並不是那種會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就沾花惹草的渣男,因為不喜歡,所以拒絕那些女孩,包括你。”徐逸溪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夏夢涵,對方自信的笑容讓她想起了過去的那個女人。他的聲音變得冰冷,全身冒著寒意,如同攝人之虎。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些事情不想讓別人知道,如同一個獨立而封閉的空間,除了自己沒有人可以走進。他不想讓夏夢涵知道過去隻能無助到躲在門縫後流淚的慫樣,也不想讓男人知道其實自己已經目睹了那深刻而血淋淋的一幕,知道了母親最終的去向。
老家夥還傻乎乎地以為用女人出去出差,過不了多久就會回來這種拙劣的謊言可以將自己輕易欺騙。其實從那天過後,徐逸溪就從來沒有問過自己母親的去向,也沒有拆穿過男人用來掩蓋真相的謊話。
有些些事情一個人知道就好了,說出來讓別人知道了,對方也不會理解,頂多說幾句安慰。因為她沒有經曆過同樣的經曆。就像心理老師曾經說過的‘安慰一個人隻有兩種方法,一是同情二是同理,但是沒有一個方法可以完全了解對方經曆時產生的苦痛,與他感同身受。’
“不喜歡的人在一起終究會是悲劇,像是煮熟了的種子,根本不會有發芽的機會。這是無數言情作者筆下永恒不變的真理。而且,我並不是害怕與女孩接觸,也並不是害怕戀愛,隻是直到現在,我沒有遇上那個能夠讓我心動的女孩。”
說到這他忽然想起了不止一次出現在夢中的少女,紮起的馬尾長發下是張帶著嬰兒肥的可愛小臉。雖然,他依舊不知道那個女孩到底是怎樣消失在記憶之中的,但並不影響他對於那張笑臉的憧憬。
“所以,在哥哥看來,我也……不是那個女孩,對吧?”夏夢涵顫聲輕笑,似乎是聽到了對於自己的最終審判。她單薄的身形微微顫抖,捏在手中的蜷曲吸管像是打了焉兒,在卡布奇洛的奶沫中垂著自己的小腦袋。
“是的,”徐逸溪站起身,沒有絲毫的猶豫,他不想讓這個才認識沒多久的少女知道自己隱藏在內心深處的秘密,咬著牙緊捏拳頭說出傷人的話。“因為在我看來,你隻不過是我的妹妹,因為某些原因而來到我身邊的……妹妹,這是我們的界限,越界的話,對誰都不好。”
其實他並不想再一次重申這些,隻是對方那張有著莫名自信的臉讓他想起了過去,想起了提著行李箱沒有任何留戀離開的女人,對方也和她一樣,總以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對的,而這些他隱藏了這麽多年的秘密,豈是她一個才來幾天的妹妹就能夠覬覦和了解的?他深深呼氣,起伏的胸口表明他的內心並不平靜。
對不起,夏夢涵。他闔眼在心中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