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姬爹之怒

  【207】姬爹之怒


  咚咚咚!

  春之叩響了房門,輕聲道:「老爺,該吃飯了,您午飯就沒吃,晚飯好歹用些吧,膳房做了您最愛吃的鱸魚。」


  咕嚕~

  喬薇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叫了,在柜子里睡了這麼久,她也很餓啊。


  幸而春之聲音夠大,蓋住了她肚子里的咕咕叫。


  喬薇打開瞭望舒的小荷包,杏仁酥、五仁酥、栗子糕、花生乳糖……


  喬薇挑眉,捏了一塊花生乳糖放進嘴裡,真甜!


  「老爺,老爺您是睡了嗎?」春之沒等來姬尚青的回應,壯膽繼續問了幾句,「天兒涼,奴婢給您添一床被子吧?」


  你直接說奴婢給您暖床吧?

  喬薇打了個呵欠,小后媽身邊的兩個丫鬟,秋萍樣貌平平,老實巴交,對小后媽忠心耿耿,絕無二心,這個叫春之的就不那麼心思單純了,長了一張狐媚人心的臉,打扮不招搖,卻處處透著小心機,又懂得溫柔體貼,她要是男人,時日久了,恐怕難逃這小妮子的溫柔鄉。


  偏她公爹呢像塊木頭似的不解風情,真是辜負了小后媽的一番美意啊。


  春之又敲了幾聲門:「老爺,我給您送被子,我進來了。」


  姬尚青沒說話,喬薇看著他背影,依稀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冷意,而這一切,春之自是不知的。


  春之推開了房門。


  屋內只掌了一盞小油燈,光線昏暗,姬尚青就坐在油燈下,容顏冷峻。


  這是已經步入中年的男人,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痕迹,卻並不讓人感到蒼老,反而添了幾分成熟的味道。


  春之只是看著,臉色便一陣發紅。


  她將被子鋪在了屏風后的床鋪上,緩緩走出來,那優雅與溫柔的模樣,在喬薇看來,竟是有幾分小后媽的味道。


  看來這丫頭還不算太傻,知道姬尚青就好這一款,只不過她的姿色雖算上乘,可與小后媽相比,還是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她不模仿還罷了,一模仿,就成東施效顰了。


  「老爺,您在看什麼?」她溫柔地走上前。


  卻在離姬尚青幾步之遙時,被姬尚青冷冷地喝住了:「你出去,叫你主子過來。」


  春之先是一怔,隨即失望地低下頭:「是,老爺。」


  喬薇的眸子亮了亮,好戲要登場了!

  荀蘭大抵並不知姬尚青叫自己所為何事,雲淡風輕地走進來,臉上掛著溫柔的神色:「尚青,你叫我?」


  只聽聲音,都讓喬薇的心頭酥了酥,她是女人她都真的很想把她給壓了,難怪公爹對這個女人如此著迷。可既然這般著迷,出了這種事,公爹又究竟信還是不信?


  姬尚青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眼底的冰冷讓荀蘭的眸光微微一頓:「尚青,你怎麼了?」


  姬尚青將桌上的信,推到了她手邊。


  信封上寫著荀氏親啟。


  那熟悉的字跡,不知可讓荀氏想到了孫詢,書櫃正對著小后媽,喬薇從門縫打量著小后媽的神色,她淡定地拿起了信封,取出信紙,緩緩看完,自始至終,神色都沒有多大變化。


  喬薇佩服得五體投地,能在姬家逍遙這麼久,贏得所有人的信任,不是沒有幾分本事的。


  「你有什麼要說的?」姬尚青沉沉地問。


  荀蘭將信紙折好,塞回信封,低聲道:「你就為了一封信,找我興師問罪嗎?」


  姬尚青沉聲道:「為什麼不說你和孫詢曾經來往過?我去探望你的時候……你一個字也沒說!」


  公爹還去姑蘇探望過小后媽的呀?聽公爹這咬牙切齒的語氣,似乎在姑蘇,二人就有過什麼了?太出格的事兒大概做不出來,眉目傳情總該是有的。


  若果真如此,小后媽無疑是在作死了。


  腳踩兩船啊,哪個男人受得了?


  荀蘭的睫羽顫了顫,捏緊了信封道:「我與他沒有私情。」


  「信上寫得清清楚楚,他每晚都去私會你!」


  荀蘭道:「他每晚來煩我,難道也是我的錯?」


  「你可以說!」姬尚青捏了拳頭。


  荀蘭的眸中透出一絲淡淡的委屈:「向誰說?是你,是姬家,還是我的叔叔嬸嬸?你當時不也不要我嗎?我說了又有什麼用?我叔叔嬸嬸只想早些拿到孫家的聘禮,才不管孫公子有沒有日夜前來煩擾我。你們讓我說,我一個弱女子,如何敢說?」


  姬尚青被噎得啞口無言。


  喬薇嘖嘖搖頭,奧斯卡欠小后媽一個影后,這恰到好處的委屈,把她的心都差點看疼了。


  公爹,hold住啊!


  姬尚青就道:「那你也不該瞞著我!」


  荀蘭道:「我想過對你說,但死者已矣,我何必再議他是非?」


  「好一個議他是非?」


  姬婉譏諷的聲音從廊下傳來,喬薇斜斜一瞄,就見姬婉邁著優雅的步子,跨過了門檻,她仰著尊貴的頭顱,像極了一隻驕傲的孔雀,她淡淡地掃了荀蘭一眼,從荀蘭手中奪過信,打開了,一邊看,一邊嘲諷地說道:「書香門第的姑娘,不會連幾句話都讀不懂吧?這上頭寫得清清楚楚,『賞月泛舟,執子之手,湖光山色,猶不及卿,不知何時能再同游之』。都親親我我地泛過舟了,還說是孫公子一廂情願地糾纏?他跑進你香閨,你無力阻止,怎麼和他出門,也是被他綁出去的不成?」


  荀蘭完美的表情終於出現了一瞬的凝滯,但很快,又雲淡風輕地說道:「我沒有和他出去過,荀家人都知道,我回府兩年,從未踏出府門半步。」


  「是嗎?」姬婉看向門外,「康公子,有人嘴硬不肯講實話,不如你來說說,孫公子與我後娘究竟有沒有一塊兒出去過。」


  康閔走了進來,先給座上的姬尚青拱手行了一禮,他是習武之人,一眼便察覺到了書櫃里藏著一個人,但對方的氣息有些熟悉,他沒有輕舉妄動,隨後,他看向了一旁的荀蘭。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荀蘭的真容,總聽孫公子誇讚他的未婚妻多麼貌美傾城,他一直不信,而今見了,才明白為何孫詢會為她神魂顛倒。


  姬婉也美,卻太過犀利,喬薇的美,帶著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氣,男人還是更喜歡這種溫柔如水、能待自己如帝王的女人。


  康閔有那麼一瞬的失神,但很快,他回過了神來,對姬尚青道:「我是孫公子的朋友,我可以證明信上的內容都真的,孫公子曾包下一艘楊河的畫舫,與當時的荀小姐私會,那是他二人唯一一次出來,我們幾個都想一睹荀小姐的真容,也悄悄地租了一艘小畫舫,跟在二人後頭,二人泛舟至半夜,孫公子才將荀小姐送回了荀府,是翻牆進的,所以荀家人並不知曉。


  後半夜,孫公子興奮得睡不著,又將我們幾個叫上了畫舫,徹夜飲酒作樂,那是孫公子最後一次見荀小姐,也是我們最後一次見孫公子。那晚之後,孫公子便回到孫家安心等待大婚。」


  姬婉狐疑地蹙了蹙眉,腦海中閃過一道靈光:「你不是說孫公子和你幾位朋友的天花來得蹊蹺嗎?會不會就是這一晚在畫舫染上的?」


  康閔微微一愣:「你這麼一說,我倒是的確想起一件事來!」


  那是在孫公子將荀蘭送回荀家后,孫公子因終於一親了芳澤,興奮得恨不得在地上打滾,叫上他們到畫舫,好一通炫耀,他們喝多了,覺著廂房憋悶,便去船頭吹風。


  當時有個艄公,渾身裹得嚴嚴實實,他們雖覺著大熱天穿成這樣十分奇怪,卻也懶得多問,後面他們在甲板上睡著了,他依稀記得是艄公將他們一個個背進廂房的。


  天亮時,他們醒了,艄公卻已經不見了。


  只不過,誰會去在意一個艄公呢?


  不是姬婉問起,康閔大概一輩子不會想起那個艄公來。


  姬婉篤定道:「就是艄公了!艄公感染了天花,趁著你們入睡,將天花傳染給了你們!」


  喬薇摸下巴,難怪同樣與孫公子來往密切的小后媽卻沒有染上天花,根本是在她走了之後才動手的,如此,一切便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姬婉淡淡地看向荀蘭:「這下你沒話說了吧?」


  荀蘭道:「我根本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


  姬婉說道:「人證物證俱在,你嘴硬也沒用。」


  荀蘭淡道:「你所謂的人證,就是找個我根本見都沒見過的人,用一些我沒有做過的事來指責我?」


  姬婉譏諷地笑了一聲,道:「你要是真的沒有做過我為什麼要來指責你?你得罪我了嗎?你搶我家產了嗎?有沒有你我該分到手的家產都已經分到手了,不該我分到手的就算你死了我也一個子兒都分不到,我腦子進水了才會冒著得罪我父親的風險跑來揭你的短?」


  姬婉說的沒錯,荀氏與她之間並無任何利益上的衝突,荀氏也一貫待姬婉不薄,姬婉實在沒必要跑去污衊荀蘭,這麼做,對姬婉又有什麼好處呢?


  若說姬婉是嫉妒荀蘭搶了昭明公主的位置,那也不該等到荀蘭在姬家地位已經穩固了才跑來找荀蘭發難。


  要知道這幾年,姬婉有無數的機會給荀蘭添堵,可她從來沒有這麼做過。


  若不是荀蘭真的做了錯事,姬婉何至於此?


  荀蘭捏緊了手指。


  姬婉呵呵一笑,抬手撫了撫鬢角,恣意地說道:「你欺騙我父親的感情在先,蓄意謀殺孫公子與他幾位無辜的朋友在後,你這樣的人實在不配做我父親的妻子!不過我父親對你感情太深,一件事恐怕不能令他寒心,幸好你夠配合,做了不止一件。」


  說著,姬婉看向門外:「月錦,胡大爺,你們可以進來了。」


  姬家並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進的,即便姬婉,也不能任意地帶上三五個陌生人出入府邸,是老夫人坐鎮,才將人順利地帶了進來。


  月錦與胡大爺各自交代了自己所知的事,與在姬老夫人跟前說的別無二樣。


  姬尚青的氣場漸漸冷凝了下來。


  喬薇能感受到他的震驚與憤怒,一邊暗嘆老夫人果真怕傷了兒子的心,只道出一小半事實,一邊又慶幸姬婉雖然心軟關鍵時刻卻並不掉鏈子。


  月錦與胡大爺交代完所有的信息,姬尚青不知何時抓在手中的毛筆已經斷成了兩截。


  「事實就是這樣,孫公子的天花也好,袁公子與青樓牡丹的私奔也罷,抑或是周家公子新婚夜暴斃,都不是巧合。孫公子出事前,見過荀氏,周公子暴斃時,荀氏就在現場,袁公子倒是沒見過她,但牡丹曾見過一個人,那人就算不是荀氏,想必也與荀氏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姬婉說著,看向了姬尚青,「父親,我言盡於此,信不信由你,怎麼做也由你,我反正已經嫁了,姬家的事,說起來與我沒多大幹系了,大不了我眼不見為凈,以後都不回來便是了!」


  姬尚青神色複雜。


  姬婉看了看康閔等人,又看向荀蘭,毫不客氣地說道:「這幾個證人在來的路上遭遇過追殺,不知是巧合呢還是有人已經知道我在查探她的底細。若是巧合,想來不會再發生第二次了。」


  荀蘭垂眸,靜靜地拽著手中的帕子。


  姬婉又看向了姬尚青:「父親,你還有什麼想問他們的?沒有的話,我先把人帶下去了。」


  姬尚青彷彿一瞬間疲倦到了極致,抬手,沙啞著嗓子道:「下去吧。」


  姬婉帶著康閔等人轉身離去。


  快跨過門檻時,姬尚青叫住了姬婉:「你為什麼突然查這些?」


  「為什麼不重要了吧。」姬婉頓住步子,抬手摸上尚且平坦的小腹,「我懷孕了,這一次,我不想再滑胎了。」


  姬尚青愕然地看向了姬婉,姬婉卻沒再說什麼,邁步出了桐院。


  桐院的丫鬟不知出了什麼事,老爺突然將夫人叫去書房,姑奶奶又帶著幾個窮酸的平民衝進了書房,丫鬟們面面相覷,害怕地看著姬婉一行人離開,又悄悄地圍在了院子里,巴巴兒地瞅著書房,想知道裡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尚青。」荀蘭輕輕地握住了姬尚青的手。


  姬尚青心情複雜地將她的手拿開:「婉婉最後那句話,到底什麼意思?」


  荀蘭搖頭:「我不知道。」


  姬尚青隱忍著說道:「你是不知道還是不想說?」


  荀蘭輕聲道:「我真的不知道。」


  姬尚青看著那雙溫柔的眼睛,曾經忍不住地沉溺,這一刻卻有些讓人不寒而慄:「你一個人做不來這些事,那個人是誰?」


  荀蘭半蹲下身子,單手撫上他的腿,仰頭虔誠地望著他:「我什麼都沒做,我不知道。」


  姬尚青避開那雙溫柔的眼睛,撇過臉,望向幽暗的角落,徐徐道:「回京的途中,遭遇的一夥劫匪,是不是也不是偶然?!」


  「尚青。」荀蘭受傷地看著他,「你就那麼不信我?」


  姬尚青艱澀地說道:「我就是因為信你,才將你娶進了門,我待你如昭明,可到頭來……卻發現你一直在欺騙我!你究竟瞞著我做了多少事?!」


  「尚青……」


  姬尚青拿開她放在他腿上的手,站起身來:「你太令我失望了。」


  荀蘭抓住了他胳膊:「尚青……」


  姬尚青抽出了胳膊,冷漠地看著她:「給你兩個選擇,交出那個人,或者離開姬家。」


  荀蘭面色一變,眸中浮現了一絲慌亂:「尚青。」


  小后媽的臉色終於變了,看來她也不是沒有軟肋嘛,她費盡心思嫁入姬家,好容易有了今時今日的地位,一旦離開姬家,她就什麼都沒了。


  但她也不能輕易出賣那個人,她一口咬定自己是無辜的,如果她把那個幫凶交出來了,豈不是等同承認了自己真的犯過錯了?所以她不能交,可如果不交,姬尚青又會將她逐出姬家。


  什麼叫進退兩難,這就是了。


  小后媽啊小后媽,當初給姑奶奶下五日歡的時候,沒想過自己會有今天吧?


  「你有一個晚上的時間,明早我要答案。」


  姬尚青說完,將畫卷放回柜子,頭也不回地出了書房。


  荀蘭在房中靜默了良久,隨後,熄了油燈,也出了屋子。


  喬薇趕忙推開了櫃門,伸長腿,狠狠地揉了揉,待到麻木的雙腿恢復了知覺,才踮起腳尖,拉開了上頭的櫃門。


  柜子里有不少畫像,但只有一幅殘留著姬尚青的體溫。


  喬薇打開了畫像。


  是個端莊溫柔的少女,在花叢中,含羞而笑。


  十四五歲的年紀,如豆蔻一般,青澀中,透著一絲不經意的嫵媚。


  但最讓人過目不忘的是那雙溫柔的眼睛,溫柔得近乎美好。


  喬薇沒見過自己母親,但她想,如果她母親是全天下最溫柔的女人,大概……也應該擁有一雙這樣的眼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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