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寵
恃寵
小孩子一天一個樣, 眨眼間,趙子誥滿一百天了。
百日宴唐師師和趙承鈞都不想大辦, 最後兩人很快敲定, 在自己家裡擺頓飯就好。
丫鬟在外面擺桌子,趙子誥被放在塌上,塌邊圍滿了人, 眾人一起道:「用力, 再加把勁兒,哎呦, 翻過來了!」
屋子裡頓時一片笑聲, 熱鬧極了。唐師師笑著把趙子誥抱起來, 說:「真厲害, 能自己翻身了。」
劉吉在旁邊湊趣道:「俗話說三翻六坐八爬, 普通人家的孩子總得四五個月才會翻身, 小郡王三個月就會了,可見養得好。」
丫鬟們都紛紛應和:「沒錯呢,王妃平日對小郡王多上心, 有什麼事都親力親為。小郡王有王爺這樣的父親, 又有王妃細心照看, 可不是長得好么。」
唐師師笑著睨了丫鬟們一眼:「就你們諂媚, 平時沒見你們這麼多話。」
「哪裡諂媚了?」杜鵑叫屈道, 「奴婢分明說的是實話。小郡王像王爺,是天生將才, 手腳特別有勁。上次他抓到我的頭髮, 怎麼抽都抽不出來, 險些給我拽禿了。」
杜鵑說著給眾人扒拉頭髮:「王妃您看,就是這裡, 是不是少了一塊?」
唐師師挑眉,不吃這一套:「呦,你這是和我討頭髮來了?」
「奴婢哪兒敢。」杜鵑笑道,「您的頭髮長得又黑又密,奴婢羨慕許久了。王妃您要是真心疼奴婢,那就給奴婢傳授一兩個養發的方子,奴婢就心滿意足了。」
丫鬟們一起笑,紛紛伸手去掐杜鵑,杜鵑一邊討饒,一邊和丫鬟們笑倒成一團。趙子誥不知道丫鬟們為什麼笑,他只知道這些姐姐們很高興,他也樂彎眼睛,笑的咯咯作響。
唐師師笑著逗趙子誥的下巴:「你笑什麼?別人在告你狀,你還跟著笑?」
周圍又一通鬨笑。趙承鈞含笑看著唐師師和丫鬟們說笑,目光溫柔包容。說也奇怪,以前趙承鈞最煩吵鬧,可是現在丫鬟們的調笑聲震天響,趙承鈞也不覺得煩。可能是因為,坐在其中的是他的妻子和兒子吧。
只要看著她們,就覺得無比滿足,哪裡會覺得吵呢?
因為是家宴,趙子詢和妻妾也在這裡。趙子詢的妾室隊伍又擴大了,七個女子環肥燕瘦,各有千秋,站在一起蔚為壯觀。
無論是妻還是妾,無論是受寵的不受寵的,此刻都羨慕地看著唐師師懷裡的孩子。三個月大的小孩正是招人疼的時候,再鐵石心腸的人看了心都要化了,別說她們是群深閨女子,天生渴盼孩子。盧雨霏落寞,紀心嫻眼紅,任鈺君苦澀,連周舜華都露出期盼的目光。
周舜華討厭唐師師,但是對於她的孩子,卻怎麼都討厭不起來。白白胖胖的壯小子,胳膊和腿如藕節一樣,連手指都小的那樣可愛,誰能不喜歡呢?周舜華特別想抱一抱,然而她自知身份,一個世子的妾,有什麼資格抱王妃的嫡子?周舜華知道不可能,壓根也不去自取其辱。
周舜華不由看向自己的小腹,她比唐師師還要大些,唐師師孩子都生出來了,而她卻毫無音信。周舜華也渴望當母親,但是她之前又是落水又是受傷,後面被扔到山莊苦了半年,周舜華生怕自己的身體被熬壞了,沒法再懷孩子。
如果真是這樣……周舜華趕緊打住,不敢再想下去。如果真是這樣,她就算殺了盧雨霏,將其挫骨揚灰,又有什麼用呢?
周舜華一時內心又酸又澀,像是被揉碎了浸泡在酸水裡,說不出的難受。人生際遇不可捉摸,周舜華原本自信自己的家世,自信自己的才華,也自信於她得到了趙子詢的愛。她知道自己在趙子詢心裡是不同的,趙子詢會去其他女人房裡過夜,可是唯有她,能和趙子詢談史論今,商討政事。
她才是唯一走進趙子詢心裡的人。
周舜華因為這三樣依仗,一直不把盧雨霏、任鈺君等人放在心上,她看這些女人時,甚至會覺得憐憫。她們擁有的,只是身體罷了。
然而等遇上唐師師,周舜華所有的自信瞬間破滅。唐師師家世、才華全部遜於她,看唐師師的性格和腦子,也不像是能得到男人真心欣賞的。然而,唐師師偏偏得到了周舜華最求而不得的東西。
周舜華最介懷的,不是趙子詢有其他女人,也不是趙子詢對她的愛沒那麼深,而是名分。在學堂時期,趙子詢那樣欣賞她,不惜為她和父親對抗,卻始終沒有給她正妻的名分。周舜華只能作為一個妾,陪在心愛的男人身邊。
但唐師師卻做到了,雖然目標不是趙子詢,但她搞定了更難打動的靖王,直接從源頭解決所有。姚太后同意並不稀罕,真正難得的,是靖王願意娶她,願意將她光明正大地領到人前,而不是用權力侵佔她的美色。
這一點周舜華不得不服。周舜華至今想不懂,唐師師到底是怎麼做到的?靖王看起來可不像個戀愛腦。
周舜華暗暗嘆氣,人不可貌相,男人那檔子事,真的沒法說。
趙子詢也靜靜看著這一幕。以他的角度而言,叫一個還沒長牙的奶娃娃為弟弟,真的非常尷尬。可是,又無法否認,趙子誥真的很可愛。
趙子詢看著唐師師坐在人群中央,所有丫鬟圍著她說話,她或挑眉,或斜眼,一舉一動風情天成,嬌艷不可方物。彷彿一朵嬌貴的紅薔薇,天生就屬於王權富貴。
她才是權力最好的裝飾品。趙子詢想到這裡有些許難言的悸動,他時常覺得唐師師還是死了好,但是等看到她,又忍不住被她吸引。
明明最開始,唐師師喜歡的人是他,她時常追在他身後跑,為了奪得他的注意力不擇手段。只不過,父親強行奪走了她。後面她懷了孩子,那就更不必說了,她只能一心一意留在父親身邊,乖乖當靖王妃。
一個女人有了孩子,那就徹底被拴住了。
唐師師抱著趙子誥,沒有忘記自己的目標,逮到空就敲打盧雨霏:「世子妃,你別光看著孩子笑,若是真喜歡,便自己生一個。你有動靜了嗎?」
屋中笑聲戛然而止。盧雨霏的表情一下子怔住,一屋子的重量彷彿都向她傾軋而來。盧雨霏尷尬,微弱地搖頭:「沒有。」
唐師師似乎是遺憾地嘆了口氣,又問後面那一連串女人:「你們呢?」
剩下幾人低頭的低頭,絞手的絞手,一切盡在不言中。唐師師終於能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訓別人了,說道:「你們也該抓緊了,世子年紀已經不小,膝下早該有子嗣了。倒也不是說非要兒子,只要世子的孩子,生個姑娘出來也好啊。」
眾女諾諾應是。有一個年輕美麗的婆婆,別提多麼窒息了,更可怕的是,婆婆比她們還能生。
唐師師懷裡抱著趙子誥,聲音清凌凌的,說:「我也不是給你們壓力,這種事情順其自然,你們不要太緊張。這樣吧,世子側妃的名額還空著,一共兩個側妃,誰先懷上子嗣,誰就填側妃的缺。世子,世子妃,你們看如何?」
盧雨霏當然不敢說不行,趙子詢想了想,似乎也找不到理由反對。畢竟,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唐師師都是為了他好。
趙承鈞眸光微動,靜靜望了唐師師一眼,沒有說話。唐師師沒注意趙承鈞,她沉浸在宮斗大計沒有遇到任何阻力的喜悅中,拍板道:「好,那這件事就這樣定了。我等著你們的好消息。」
唐師師說完,內心頗為得意。二桃殺三士,當初趙子詢用這招來對付她,現在,她也用同一招分化趙子詢的後宮團。
唐師師自從擺脫討好男主的慣性思維后,心態發生變化,對待盧雨霏等人的手段也隨之不同。以前她總想著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畢竟,以後深宮是盧雨霏和周舜華說了算,就算唐師師的目標是太后,也沒必要得罪兩位皇后。
所以她不敢得罪趙子詢,也不想得罪盧雨霏、周舜華,盧雨霏三番五次冒犯她,唐師師都能忍則忍。但是現在唐師師想通了,去他娘的後路,為什麼要在別人的屋檐下忍氣吞聲,她直接做後宮唯一的主宰不行嗎?
她決定了,扶持自己的兒子當皇帝。這樣一來,沒有皇后也沒有兩宮太后,唐師師就是站在食物鏈頂端的女人。
理想非常飽滿,但路還要一步一步走。唐師師的雄圖霸業大概分兩個方面,第一,挑撥趙子詢夫妻關係,堅決不能讓他生齣兒子來;第二,挑撥靖王和趙子詢的關係,盡量說服靖王,改立她的兒子為太子。
這才是真正難的。
唐師師說完后,正打算補充點什麼,彰顯一下自己作為婆母的慈愛。突然她耳邊一痛,一縷頭髮被趙子誥揪住了。
你別說,這小子手勁兒還挺大,唐師師相信杜鵑被薅禿一塊頭皮了。
趙承鈞立刻黑了臉,上前握住趙子誥的手,微微呵斥:「鬆手。」
之後眾人才反應過來,趕緊圍上來:「王妃,您怎麼樣了?小郡王,快鬆手。」
眾人一起上前,然而不敢動唐師師更不敢動趙子誥,只能幹站著著急。最後,還是趙承鈞把趙子誥的手指掰開,將唐師師的頭髮解救出來。
唐師師長鬆一口氣,揉著被拽痛的地方,都說不出話來。丫鬟們圍在唐師師身邊,又是幫唐師師揉頭皮,又是幫唐師師整理頭髮:「王妃,疼得厲害嗎?快來人,趕緊取冰塊過來。」
趙承鈞接過趙子誥,他看到趙子誥手心裡攥著的烏黑長發,簡直氣不打一處來:「混賬,你娘每天精心照顧你,你就這樣欺負她?」
唐師師疼還沒緩過來,聽到趙承鈞罵孩子,立刻回罵趙承鈞:「他還小,你罵他做什麼?」
趙承鈞挑眉,一時無言以對:「這還成了我的錯?」
「他才多大,哪懂什麼可以,什麼不可以,他那是和我玩呢。」唐師師看見趙承鈞抱著孩子生氣,伸手把孩子搶過來,「你才三個月,他就敢凶你。我們走,不理他了。」
唐師師抱著孩子出門,丫鬟們驚訝地看看趙承鈞,又看看唐師師的背影,乖覺地追著唐師師去了。
丫鬟們很清楚,王妃凶王爺不會有事,但如果王妃一個人出門,稍微磕著碰著,那就完了。
丫鬟們走後,屋裡剩下幾人面面相覷,不敢相信唐師師竟然如此大膽,敢當眾給靖王難堪。劉吉左右瞧瞧,說:「王爺,郡王最近長得快,王妃一個人抱著郡王,恐怕力氣不夠。奴才過去看看?」
這種時候還是得靠宮裡人,趙承鈞順著台階下台,說:「你腿腳不好,罷了,還是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