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

  年關

  自從趙承鈞發現胎動后, 從此像是發現了什麼新鮮事,天天就寢前都要摸一摸。


  原本唐師師想著提早讓趙承鈞和孩子培養感情是好事, 便隨他去了。但是後面情況愈演愈烈, 已經達到一天要問十來次的程度。


  唐師師煩不勝煩。這日晚上,唐師師換了就寢衣服,散開頭髮準備睡覺。她出來時, 發現趙承鈞已經在卧房裡, 低頭正寫寫畫畫。聽到聲音,他頭也不抬, 問:「他動了嗎?」


  唐師師默默吸氣, 忍無可忍, 罵道:「沒動。你煩不煩人?」


  趙承鈞被罵也不惱, 他放下筆, 看著紙張上的東西, 輕聲喃喃:「不應該啊。按照前幾天的記錄,這個時間段他該動了。」


  唐師師挑眉,好像聽到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唐師師湊到趙承鈞身邊, 好奇地低頭看:「你在寫什麼?」


  「他胎動的時間。」趙承鈞細緻地指給唐師師看, 「這是日期, 這是胎動的時辰, 這是他活動的程度。」


  唐師師看著眼前字跡工整、詳實細膩的記錄, 完全沉默了。趙承鈞字寫的非常好看,記東西亦簡單利落, 可見思維縝密, 辦事嚴謹。


  唐師師笑道:「王爺記得真好, 可比賬本詳細多了。王府沒請您當賬房,真是可惜了。」


  趙承鈞輕輕捏唐師師的手:「別胡鬧。」


  他還好意思說她胡鬧?唐師師暗暗翻了個白眼, 問:「王爺記這個做什麼?」


  趙承鈞煞有介事,說:「凡事有果必有因,他的動彈一定是有規律的,絕不可能無緣無故踢你。既然這樣,記下他這段日子胎動的時間,慢慢的,就能提前知道他會在什麼時候動了。」


  唐師師眨了眨眼睛,毫無波瀾:「然後呢,提前知道后,又能做什麼呢?」


  這話把趙承鈞也問住了。他想了片刻,說:「好歹能提前了解孩子是什麼性格。」


  唐師師用力抿唇,努力掩飾住自己內心的情感。如果這件事換成其他人,唐師師一定大肆嘲諷,但這個人是趙承鈞,她不敢笑,只能委婉地說:「王爺若真想了解他的性格,與其做這些,還不如了解了解我。若是女兒,她一定像我,若是男孩,那就像我弟。」


  趙承鈞挑眉,笑道:「說來說去,沒一個像我?」


  唐師師睨了趙承鈞一眼,理直氣壯道:「我又不清楚王爺小時候是什麼樣子,哪知道像不像?」


  「那是因為你沒有問過。」趙承鈞放下筆,拉她坐在自己身邊,淡淡瞥她,「說起來,你還從來沒問過我以前的事情呢。」


  唐師師噎住,她默默回想,發現還真是。唐師師沒想到挖了個坑,最後反把自己套住了,她立刻頂撞回去,嬌橫道:「你都不問我,憑什麼讓我問你?」


  你看,永遠不要和唐師師吵架,因為無論發生什麼事,她都會把錯誤推到別人身上。趙承鈞無可奈何,說道:「這麼說,錯處還在我了?」


  「當然。」唐師師理直氣壯地輕哼一聲,「我閨中喜歡做什麼,進宮后經歷了什麼,王爺似乎一次都沒問過吧。」


  趙承鈞微微嘆氣,他不問進宮后的事情,是因為無需問。他在紫禁城生活了十三年,太明白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有多麼壓抑了。至於不問她閨中的歲月……是因為趙承鈞不想問。


  不必想,必然和齊景勝有關,而且一問一個準。趙承鈞又不是閑的沒事幹,他實在不想自尋煩惱。


  趙承鈞握住唐師師的手,聲音低沉,不知道說給誰聽:「無妨,以前錯過了就錯過了。今後,無論發生什麼,你都要留在我身邊了。」


  唐師師眉尖動了動,輕聲道:「那未必吧。萬一哪天,王爺覺得我多餘了,那該怎麼辦?」


  趙承鈞皺眉,神情一下子嚴肅起來:「不許渾說。」


  唐師師這話是試探趙承鈞,趙承鈞現在對她確實很好,但是誰知道以後會不會留子去母?唐師師見趙承鈞不悅,立刻轉為笑臉,說:「我就是隨便說說,我當然相信王爺不會。」


  趙承鈞還是不說話,眸光冷淡的嚇人。唐師師終於意識到她好像玩大了,她趕緊扶住腦袋,有氣無力地說:「哎呀,不知道為什麼,我頭暈。」


  趙承鈞唇角動了動,沒忍住笑了,沒好氣地瞥她一眼:「行了,就你毛病多。回去睡吧。」


  ·

  唐師師雖然嘲笑了趙承鈞記錄胎動時間的行為,但是趙承鈞內心十分堅定,被萬人稱讚不驕傲,被人潑冷水也不氣餒。他依然日日記錄數據,就這樣過了一個月,他竟然真的能說出孩子大概胎動的時間了。


  晚上趙承鈞回來時,會說明日大概什麼時辰孩子會動。唐師師最開始不信,可是連續幾日,竟然次次猜中,唐師師十分驚訝,從此嘆服。


  連這等小事都肯花心思研究,大概這就是別人能做大事,而唐師師不行的原因吧。


  唐師師懷孕進入中期,不再像最開始那樣遭罪,她的肚子逐漸隆起,臉頰也圓潤起來。趙承鈞看到她的臉終於變圓,好生鬆了口氣。


  唐師師卻不滿意,她總疑心趙承鈞在說她胖。日子一天天過去,唐師師的肚子越來越大,外面的風也冷起來。


  眨眼間,臘月到了。王府在置辦年貨,今年府里添了王妃,還添了小主子,王府上下都喜氣洋洋的。劉吉早早就安排下人裝扮過年的東西,如今才進臘月,府中到處都紅彤彤的,看著熱鬧極了。


  去年盧雨霏剛剛過門,有意展示自己,下令大辦除夕宴。今年盧雨霏不敢再出頭,乖乖龜縮在宜年院里,趙承鈞不欲大辦,吩咐下面人,準備頓家常飯就好。


  然而今年王府人口前所未有的多,下人們走路都帶著喜氣,竟然比往年都更有年味。


  書房,幕僚正在稟報邊防的事情:「……自從王爺離開后,肅州總兵嚴防死守,晝夜點兵,不敢怠慢一絲一毫。幸好防範及時,如今草原已經降雪,韃靼就算想突襲,他們的馬也受不了這麼長時間的寒冷了。萬幸有驚無險,我們總算能放下心,好好過個年了。」


  馬二高聲道:「那幫蠻人一肚子壞水,有本事正面上,看老子不殺他個人仰馬翻。幸好王爺防範的及時,要不然,就被他們鑽空子了。」


  四月末時趙承鈞發覺邊關有異動,查證后發現是韃靼人從中搞鬼,有意引發邊關兵變。趙承鈞顧不上過端午,立刻帶人奔赴肅州,將一切陰謀扼殺在萌芽狀態。之後趙承鈞因為另一樁急事,又趕緊回王府,遙遙在西平府指導肅州。幸好有驚無險,這一關平安渡過了。


  馬二是趙承鈞的親信,上次趙子詢逃婚,偷偷去驛站追趙子詢的人就是他。馬二義憤填膺,不斷罵韃靼人是孫子。其實也不怪馬二這樣生氣,韃靼人先是在圍場設伏,想要暗殺靖王,失敗后又煽動邊關軍民情緒,陰損招數不斷。


  燕朝的人如何能不氣?馬二罵罵咧咧的,趙承鈞正要說什麼,看了眼時間,突然收起話,起身道:「你們先商量肅州的事,我去去就回。」


  趙承鈞說完,都不等幕僚詢問,就大步走向門外。


  趙承鈞走後,馬二十分納悶,問:「怎麼了,王爺為什麼出去了?」


  幕僚也肅起臉,緩慢搖頭:「不知道,興許有什麼突發事件吧。」


  趙承鈞說是讓他們先商量,但是趙承鈞不在,他們商量給誰聽?馬二百無聊賴,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起閑話:「這次多虧了王爺啊。要不是王爺發現的早,恐怕肅州危矣。」


  韃靼被趕回漠北后,一直不死心,多年來時刻想著復辟前朝,重回中原。先前韃靼內亂,沒時間騷擾邊境,誰知這幾年韃靼內出了個人物,統一韃靼內各部落,野心也蠢蠢欲動起來。


  尤其是這幾年,邊境摩擦越來越頻繁,連北庭也被煽動的不安分起來。外憂逐漸逼近,而燕朝內部卻沉迷內鬥,連個挑大樑的主心骨都沒有。姚太后一天只想著提拔娘家,內閣爭權奪利不斷,而皇帝呢,還在西內里斗蛐蛐呢。


  書房裡一片附和聲。這是顯然的事,彌天大禍消弭於無形,全虧了趙承鈞,可笑金陵還什麼都不知道,只以為這天下歌舞昇平,路不拾遺。馬二想起一樁趣事,拿出來當笑料講給眾人:「你們人啊,練兵練了一輩子,其實都是外行。聽說皇上在御花園裡組建了一支軍隊,皇帝親自練了半個月,如今已經能橫掃千軍,十丈之外取人首級,連鬼神見了都怕。皇帝對這支隊伍非常滿意,說能連出此等神軍,堪稱有史以來第一名將,所以欽封自己為威武大將軍,一品大將呢。」


  馬二說完哈哈大笑,其他人也哂然,但是笑過之後,誰都沒有說話。


  姚太后弄權,小皇帝荒唐,他們對金陵頗為輕視。然而,更深的話,他們誰也不能說。


  這種事,得看天意。書房裡氣氛有些詭異,幕僚接過話,問:「這麼久了,為什麼王爺還沒有回來?莫非外面出什麼事了?」


  其他人也被說的緊張起來:「不至於吧,都年關了,還能有什麼大事?」


  「那可未必。」幕僚一臉凝重,「王爺絕不會無的放矢,興許,發生了什麼我們不知道的大事。」


  此刻,眾人口中的趙承鈞正坐在燕安院里,問唐師師:「他今日有沒有按時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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