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

  出征

  盧雨霏回到王府的時候, 果不其然,趙承鈞已經走了。


  盧雨霏對著劉吉, 長吁短嘆地表達了自己的愧疚:「是我怠慢了, 王爺今日出征,這麼大的事情,我竟沒有趕上。我這個世子妃當得著實失職。」


  劉吉笑眯眯地, 說:「不怪世子妃, 王爺這次出征是機密,沒有告訴外人。世子妃有這份心就夠了, 等王爺回來, 不會責怪世子和世子妃的。」


  盧雨霏跟著嘆氣, 她話音一轉, 很不經意地提道:「劉公公, 今日還有一件怪事要和您報備。唐姑娘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我讓人在望江樓來來回回找了三次,都沒有找到她。和她同行的人說唐姑娘自己出去了,具體去了哪兒卻沒人知道。我著急的不行, 可是眼看時候不早了, 我怕趕不上王爺這邊, 只能忍痛先走。劉公公, 您看這該怎麼辦?」


  劉吉毫不意外, 隨口道:「無妨,唐姑娘已經回來了。她路上受了風, 太醫給她開了治傷寒的葯, 如今已經睡了。」


  盧雨霏故意說得很慢, 本意是不要嚇到劉吉。結果劉吉沒事,盧雨霏自己狠狠嚇了一跳:「什麼?唐師師已經回來了?」


  盧雨霏意識到自己語氣不對, 連忙找補:「這當然是好事。不過,王府的馬車都好好停著,並沒有人提前離開,唐姑娘是怎麼回來的?」


  劉吉抄著手,和氣地對盧雨霏笑了笑:「人平安無事就好,細枝末節倒沒必要糾結。世子妃,你說是不是?」


  劉吉是出了名的笑面虎,盧雨霏尷尬,她僵硬點頭,訕訕道:「公公說的是。唐姑娘在蒹葭院吧,我去看看她。」


  「世子妃。」劉吉不緊不慢地笑道,「唐姑娘已經睡了。」


  「瞧我這記性,差點忘了。」盧雨霏勉強笑著,說道,「是我失禮,等明日我再去探望唐姑娘。」


  「什麼,唐師師在王府?」馮茜回到屋子,還沒坐穩,就聽到一個驚雷般的消息。馮茜不可置信,不住喃喃:「她竟然在王府?怎麼可能呢,望江樓離城這麼遠,她如何能回來?」


  馮茜不知想到什麼,猛地站起來:「不行,我要去看看。」


  「姑娘。」丫鬟攔住馮茜,面露難色,「唐姑娘已經睡了。劉公公派人提點過,唐姑娘生了病,這段時間不方便見客,讓外人少去打擾唐姑娘養病。」


  馮茜臉色變來變去,最後慢慢坐回座位,說道:「對啊,唐姐姐本來就在養病。姐姐病了,我這個當妹妹的心疼,等明日,我親自去探望姐姐。」


  ·

  唐師師好好睡了一覺,第二天醒來時天色還早,她沒有驚動丫鬟,自己穿衣下床。


  唐師師身體恢復了許多,但神情還是懨懨的。她穿衣服時看到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恨得牙痒痒:「禽獸!果然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床上不知節制,下了床就裝正人君子,呵。」


  杜鵑隱約聽到裡面有動靜,端著水進來,稀奇道:「姑娘,你罵誰呢?一大早就這麼大火氣。」


  「沒事。」唐師師隨便敷衍了一句,她穿上高領外衫,將扣子扣到最高,牢牢遮住身上的一切痕迹。做完這一切后,唐師師問:「昨日有誰來過嗎?」


  「沒有。」杜鵑說完后,小心翼翼地看著唐師師,「姑娘,您昨日……」


  唐師師昨冠不整地回來,雖然洗澡時她不讓丫鬟伺候,可是杜鵑侍奉了這麼久,有些痕迹根本不可避免。杜鵑心驚膽戰,她生出一個大膽的猜測,但是又不敢確定,昨天嚇得她一夜沒敢合眼。


  提起昨日,唐師師的表情冷淡下來,說:「昨日我淋了雨,所以中途換了衣服。我撂下世子妃私自回府畢竟不是好事,昨日之事,不許和任何人說。」


  杜鵑心中一驚,連忙應下。杜鵑明裡暗裡試探了好幾次,唐師師都不肯說,杜鵑也不敢硬問,只能將這個謎團咽下。


  唐師師用飯後沒多久,就有客人上門。盧雨霏帶著馮茜、紀心嫻等一起登門,唐師師見了她們,嘴邊不覺掛出笑:「不知世子妃大駕,有失遠迎。呦,馮妹妹也來了?」


  馮茜見到唐師師,眼睛中瞬間迸發出驚喜的光,一臉嬌怯地給唐師師問好:「唐姐姐,你沒事就好。昨天找了好久都沒找到你,我都快要被嚇死了。」


  唐師師一雙剪水明眸深深看著馮茜,語氣輕柔:「托妹妹的福,死不了。妹妹放心,我這個人恩怨分明,有仇必報,妹妹對我的好,我一定會銘記在心,日夜反覆。」


  馮茜避開唐師師的視線,她垂下眼睛,依然文弱地笑著:「姐姐真性情,永遠鬥志昂揚,我十分欽佩。」


  盧雨霏左右看看,她總覺得這兩人在打啞謎,可是她卻聽不出來。盧雨霏輕咳一聲,等把兩人的視線都吸引過來后,她才笑道:「無論如何,人沒事就好。虛驚一場,這再好不過。聽說唐姑娘昨日淋了雨,不慎得了風寒,不知病情是否嚴重?」


  唐師師微微一怔,好啊,連她的病名也編織好了,趙承鈞就這麼防著她。他不讓她見人,多半是怕她抖露昨天的事,影響了靖王一世英名吧。


  唐師師心裡生氣,表面上風輕雲淡說道:「沒什麼,小病而已。這點小事竟然驚動了世子妃和各位姐妹,倒讓我過意不去了。」


  盧雨霏說道:「你這是什麼話,你今年身子骨一直不健朗,病情反反覆復。等過幾日,我去廟裡給你求個平安符,讓菩薩保佑你早日康復。」


  唐師師不置可否,垂眸笑道:「多謝世子妃。」


  「你只管安心養病,外面的事不需要你來操心。你將身體養好,就是對王府最大的貢獻了。」盧雨霏說著,不經意瞥了眼唐師師的領口,「已經進了五月,今兒天氣悶熱,唐姑娘怎麼還穿著高領?」


  唐師師輕輕壓了壓最上方的扣子,說:「最近身體不好,在屋裡總覺得冷,所以讓丫頭翻出了高領。我身體弱,讓世子妃見笑了。」


  盧雨霏剛說完讓唐師師養病,唐師師緊接著就回以體弱,盧雨霏無話可說,笑道:「你說得對,我差點忘了你還是個病人。既然如此,我也不耽誤你養病了。」


  盧雨霏站起來,其他人隨著她一同起身。盧雨霏虛虛扶了扶唐師師,說:「不必送了,我們這就走了。」


  唐師師示意性送到門口,目送盧雨霏遠去。紀心嫻路過唐師師時,得意地哼了一聲。


  紀心嫻意氣風發,光彩照人,而唐師師卻一身病氣,兩個人的位置彷彿顛倒,紀心嫻怎麼能不高興?唐師師懶得理會這個傻子,等紀心嫻過去后,馮茜慢悠悠跟上,輕聲細語地和唐師師道別:「唐姐姐,好生養病。」


  「馮妹妹也是。」唐師師笑著看向馮茜,一字一頓說,「妹妹這段時間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別不小心出了意外。妹妹這麼好的心腸,到了下面,恐怕閻王不收呢。」


  「謝姐姐關心,唐姐姐還是先顧好自己吧。」馮茜說完,沒有再維持自己文弱妹妹的形象,冷著臉走出蒹葭院。唐師師站在背後,同樣冷冷地看著她遠去。


  這次是唐師師疏忽了。其實唐師師一直防備著馮茜,沒想到,還是中了計。對於這種蛇蠍,不能靠近,就該直接一棒子打死。


  馮茜,你好生等著便是。


  唐師師只在門口站了一會,就感覺到有不少人若有若無地打量她,似乎防備著她出門。唐師師冷冷哼了一聲,用力摔上大門。


  唐師師心中氣極,明明是她被佔了便宜,現在竟然還被人控制起來,趙承鈞打算做什麼?唐師師心情不好,丫鬟們見狀沒人敢上前,蒹葭院一時靜悄悄的。


  唐師師如今「奉旨養病」,閉門不出,府中其他人不知道得了什麼信兒,竟也無人來找。安靜中不覺歲月長,一眨眼,都進入六月了。


  這一個半月唐師師過得極清閑,同樣,她失寵的傳聞也徹底坐實了。六月天長,晚上熱氣許久不散。杜鵑端來晚飯,麻利地擺放碗筷:「姑娘,該用膳了。奴婢知道姑娘這幾天胃口不好,今兒特意拿了清淡的魚湯,姑娘快來嘗嘗。」


  唐師師慢悠悠坐到桌前,她看著桌子上的菜,稀奇道:「菜色竟然是齊的。以廚房見風使舵的勁兒,我本預料,蒹葭院的待遇不會多好呢。」


  其實這一點杜鵑也很納悶,廚房的人慣會捧高踩低,前段日子唐師師剛露出失寵的苗頭,廚房就敢剋扣唐師師的東西,還公然頂撞杜鵑。這一個月唐師師被禁足的越發厲害,杜鵑本以為有好些氣要受呢,沒想到,廚房卻規規矩矩的,並不曾虧待唐師師的飲食。有時候杜鵑去取飯,管事的人還十分客氣。


  怎麼回事?


  唐師師隨意感嘆一句,沒往心裡去,很快就忘了這件事。她最近胃口不好,看著大魚大肉犯噁心,她見魚湯被燉成奶白色,看起來清淡爽口,就先舀了勺湯。


  魚湯送到嘴邊的時候,唐師師不知道怎麼回事,猛地泛上一股噁心。唐師師砰的將碗勺扔到桌上,俯身不斷乾嘔。


  杜鵑被嚇了一跳,慌忙扶著唐師師,問:「姑娘,您怎麼了?」


  唐師師嘔得說不出話來,杜鵑又是拍背又是送水,好容易將唐師師照料好。唐師師直起身後,趕緊含了口茶,一臉難受地捂住眉心。


  杜鵑看看滿桌子菜,再看看唐師師蒼白的臉色,表情不知不覺變了:「姑娘,莫非,菜里有毒?」


  她們主僕兩人思維倒是一脈相承,都不走尋常路。唐師師沒好氣,罵道:「這是在王府,當劉吉和彤秀是死的嗎,誰敢下毒?就算真的下毒,也該下給趙承鈞,投給我做什麼?」


  杜鵑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但是唐師師這樣直白地說出來,是不是太……


  杜鵑面色悻悻,完全不敢接話。唐師師撐著額頭緩了一會,等那股噁心勁兒終於平息下去,她才有心力想其他事。


  唐師師的理智慢慢回籠,仔細琢磨這段時間的事情。魚湯,食欲不振,噁心……唐師師臉色突然變了,她慌忙問:「杜鵑,我上次來月事,是什麼時候?」


  杜鵑一愣,也跟著反應過來。她好生想了想,再開口時聲音都慌了:「是四月末。奴婢記得很清楚,姑娘月紅走了,才去外面看龍舟。」


  唐師師臉色煞白,生出種不妙的預感。


  月事推遲了大半個月,要麼是她身體出了大問題,要麼,就是她懷孕了。


  可是,她分明喝了避子湯。堂堂王府,避子湯總不至於是假的吧?

  杜鵑也慌得不行,她說:「姑娘前段時間又是淋雨又是生病,可能是體內氣血虛弱,所以小日子才來遲了。姑娘再等等,如果過段時間還不來,我們再想辦法。」


  唐師師素著臉點頭:「為今之計,只能如此了。」


  杜鵑快手快腳將魚湯收拾走,等她回來后,見唐師師怔怔坐在窗邊,窗外暮光照映在她身上,像是一尊精緻的瓷人,美麗又無助。杜鵑心裡疼惜,忍不住說:「姑娘,這件事,要不要和劉公公透個氣?」


  「不許!」唐師師忽然激動起來,她轉過臉,目光明亮又強硬,「沒有根據的事,不許和人亂說。今日的事只能爛在肚子里,要是讓我知道你透露給別人,你就不必在我這裡伺候了,另尋高就吧。」


  杜鵑被嚇到了,慌忙跪下:「姑娘,奴婢不敢。奴婢對您忠心耿耿,絕無二心啊。」


  唐師師失力地扶住額頭,過了一會,她有氣無力地對杜鵑揮手,說:「我沒有懷疑你。下去吧,我一個人靜靜。」


  「是。」


  杜鵑爬起身,輕手輕腳把飯菜收起來。唐師師現在眼看沒胃口,可是她如今不能疏忽,無論是生病還是懷孕,飲食萬萬不能落下。杜鵑將菜溫在小廚房,等一會唐師師餓了,馬上就能用。


  唐師師在忐忑不安中等了半個月,這半個月無論她怎麼祈禱,月例都遲遲沒來。眼看進入七月,唐師師徹底死了心,對杜鵑說:「去請個郎中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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