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4 章

  第 334 章


  這一次白翊嵐學聰明了, 半點不再提成婚的事,而是邀她與自己一起出海。


  見寶意似是心動, 白翊嵐又趁熱打鐵:「一年十二個月, 我們每年可以去幾處,見到喜歡的地方就在那裡住下來,等到歲末了再啟程回來。」


  歲末年關, 正是與家人團圓的時候, 本來按照他們原本的身份,寶意若是嫁去了南齊, 那就不知多少年才回北周一次。


  可是現在白翊嵐邀她一起, 拋下所有身份出去雲遊四海, 就可以一年一年地交替, 兩人想回大齊便回大齊, 想回大周便回大周, 絲毫不用顧慮其他,再自由不過了。


  不過堂堂大周郡主這樣與外男出海,別說是寧王府, 她三哥頭一個不答應, 所以他已經做好了準備, 只要寶意答應, 他就請人到寧王府去提親。


  他看著寶意, 等待著她的回答,表面上看著還算鎮定, 心裡卻是七上八下。


  終於見到寶意對自己露出了一個笑容, 然後點了頭:「好。」


  ……


  大戰平息之後, 京中添了不少喜事,其中最轟動的一件當是南齊的翊王前來大周, 向著寧王府正式提親,求娶了寧王幼女。


  所有人這才知道,南齊的景安帝當了不到一年皇帝,帶領南齊大軍前往邊境,與大周的將士一起大敗了東狄。


  而在戰事剛剛結束,他在朝野內外的聲望達到頂峰的時候,他卻又退了位,把江山還給了他的胞兄,自己則選擇追著心上人來了北周。


  為喜歡的人放棄皇位,又給她如此的自由,天下幾人能夠做到?

  他們捫心自問,自己是做不到的,因此京中貴女就更加羨慕寶意這一嫁,她真是從回到郡主的位置上就一路順暢,如今更是嫁得比她們所有人都好了。


  大周的郡主嫁給了南齊的王爺,十里紅妝,引得全城轟動,直到兩月時間過去,郡主出嫁的熱鬧才漸漸平息。


  翊王來迎娶永泰郡主,迎親的隊伍沒有就此踏上回南齊的漫漫長路,而是接了新娘,朝著寧王府在城郊的別庄去了。


  不拘是永泰郡主捨不得就此遠離父母親人,還是翊王與她之間的小夫妻情趣,這對新婚的璧人都在別庄小住了下來。


  等到暮春雨停,他們才動身離開,卻不是前往南齊,而是去往港口,登上了那艘入港的大船,準備出海。


  這樣出嫁,不用從此拘束於一方宅院,而是海闊天空,去往廣闊無垠之處,傳回京中的夫人貴女耳中,更讓她們羨慕不已。


  海浪拍擊在船舷上,大船出了海,寶意站在高大的船頭,望著面前的大海。


  兩輩子加在一起,她見過遼闊的雪景,綿綿的群山,但還是第一次見這樣一望無垠的海。


  這艘偃甲船不需要太多的人來操控,即便是只有她和白翊嵐兩個人在船上也一樣能夠驅動,只不過不管是南齊也好,寧王府也好,都不可能就這樣讓他們單獨出來。


  因此,現在船上除了他們以外,還有十二、小柔和幾十個熟悉水性的好手。


  寶意原本想帶爺爺一起上船,可霍老年輕的時候已經在海上漂泊過,現在對這些已經見過的風景世界沒有什麼興趣,更喜歡穩定地待在陸地上。


  她亦邀了冬雪,不過冬雪娘親的身體不好,她回去侍疾,就錯過了出發時間。


  船從大周的邊境出發,沿著海岸線航行,去了許多地方。


  初次航行,他們也不是時時刻刻都呆在船上,等來到有城鎮的地方就會停下來,上岸到各處去逛。


  大戰之後,原本被抽調出去服兵役,在戰場上拼殺的戰士大多已經卸甲歸田,回到了自己的家鄉。


  但是他們身上仍舊殘留著戰爭給他們留下的影響,而且他們的親友也有一部分永遠留在了邊關。


  之後他們或許還會到邊境去,去祭奠永遠沉睡在那裡的人,但當下他們都在努力地生活。


  他們繞了一周,還去了大周的荒涼之地,在那裡登岸。


  原本荒蕪的土地現在已經被當初從江南遷移來的人開墾成了農田,建起了房屋,漸漸有了城鎮的規模和繁榮。


  寶意在這裡見到了天門的偃甲機關,白翊嵐選擇這裡為其中一站,就是來見他的幾個師兄。


  天門弟子的行蹤遍布天下,他們來到了這裡,推廣偃甲機關,用於農耕開荒。


  白翊嵐這次雲遊天下,也奉了師命,從南齊給幾位師兄們運了些新的偃甲機關跟耐寒的種子來。


  同他一起見過了幾位師兄,等回到船上,寶意又想起了那個受歐陽院長招攬,進了監察院的天門弟子,不知他現在卻是在哪裡。


  白翊嵐與這位師兄不熟悉,想來是在他入門之前,這位師兄就已經離開了門中,然後便再也沒有回來。


  這一次,白先生也沒有讓他要來見這麼一個人,想來是可能已經去世了。


  寶意說道:「先前在戰場上見到那些偃甲的時候我還沒有想到,現在見到這些農耕的偃甲,倒是想到興隆錢莊底下的精密機關。」


  那應該就是出自他的手筆了。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去到興隆錢莊,見到山腹中的場景是何等的震撼,偃甲機關果然不用在戰場上,只用在日常中,也能極大地改變人的生活。


  他們的船隻在不同的地方靠岸,一靠岸就下去採購東西到船上,然後等到去往下一處,若是又見到有新的、感興趣的貨物,就把從上一個地方帶過來的東西賣掉。


  兩人買賣貨物全憑喜好,但因為每一個停靠地之間的跨度太大,一來一去之間竟還賺了不少錢,足以維持他們航行的消費。


  他們的船甚至去過東狄的邊境。


  夏季到來,東狄蒼山頂上的雪尚未融化,但是陽光已經回到了這片大地上。


  在這短暫的陽光普照之時,他們都在抓緊時間栽種糧食。


  出戰的士兵都回到了自己的家人身邊,過回了平靜的生活,如今坐在帝位上的依舊是小皇帝。


  月重闕和容嫣一個是攝政王,一個是當朝公主,兩人都沒有再表現出從前的野心。


  既然只能留在東狄,不能離開,那就只能想辦法改善東狄子民的生活,把一品閣里的手段跟工具拿出來化歸於民。


  見過了當初那些幫助過自己的東狄村民,從他們這裡買走了厚重的皮草,他們才朝著白先生的手札上記載的其他國度去。


  異國的一切跟北周南齊都不一樣,在本國屬於普通成色的皮毛到了南邊海島上的國家,讓他們感到十分罕見,而珍貴的瑪瑙寶石在這裡卻是賤價出售。


  他們把船上載著的一切貨物都換成了別的東西,一行人與這個國度語言不通,但是看到這些同自己面貌沒什麼區別的島民,也不會覺得過於陌生。


  在這裡小住了幾個月,所有人多多少少都學會了他們的話,還有人選擇在這裡安了家。


  等臨近歲末,到了該回去的時候,他們揚帆起航,從那異國的口岸出發往大海去,還有不少人到碼頭來相送。


  海上陽光晴好,就從他們自大周的港口出發的那日一樣。


  在這海上航行,不是每一日天氣都這麼好,也有過狂風暴雨,電閃雷鳴的時候,大海怒濤彷彿要將一切都吞噬。


  但是等到雨過天晴,海面又會恢復平靜。


  寶意漸漸習慣了大海,她在船上的時間就不必再像之前那樣在臉上做偽裝了,她現在長什麼,就是什麼樣。


  出來將近一年的時間,寶意已經很少用到自己的玉墜了。


  那枚玉墜又被重新塵封回了霍老給她做的那個禁步外殼裡,掛在她的腰間,在路上若是遇到什麼頭疼腦熱,或是有人需要幫助,也是靠其他的辦法。


  只是隨著踏上返航之路,從這自由廣闊的生活要回到那方熟悉的陸地上,寶意今日就越來越常想起這枚玉墜,忍不住拿在手裡摩挲。


  在航行之中,像是在夢裡。


  踏上歸程,就像是要回到現實,要讓她思考該如何處置這寶物。


  上輩子柔嘉拿著玉墜,擁有靈泉,容貌可以十幾年都不變。


  寶意想著自己跟白翊嵐經歷了那麼多事,兜兜轉轉才又在一起,沒了其他約束,她只想這輩子同他一起白頭。


  可是,他們現在都還年輕,就不知日後白翊嵐變老的時候,她會不會還像現在這樣保持不變。


  是夜,白翊嵐整理完航行見聞,耗費心神,已經睡去。


  船在前往北周的航線上,他們這次返航要先回北周,再去南齊。


  今日在書房,白翊嵐就難掩興奮地同寶意說了回去見了師父,要把他在航海的時候完善好的手扎給師父。


  白先生如今在編繪一張地圖,想將整個世界都容納在其中,不光編繪大周、大齊跟東狄,還有他們以外的世界。


  寶意想著白翊嵐對自己說這話的樣子,一如昔日少年,令她忍不住笑出了聲。


  月光浮在海面上,她看著這月色,忽然想到今年回到別庄,山上的寒梅應該依舊開得同往年一樣好。


  他們回去了,也會同往歲一樣,在莊子里吃著火鍋喝著酒,在夜裡看梅花綻放吧。


  冬來盛開,春來凋謝,萬物自然。


  寶意想著,看著深邃寬廣的大海,一瞬間知道了自己手裡的玉墜該何去何從。


  她伸出了自己的手,拿著玉墜,微微地探過了船舷。


  海浪聲中,玉墜在月光中搖搖晃晃。


  寶意看著它在海面中映出的影子,手指一松,玉墜就在她手上劃出一道弧線,帶著翠綠的絡子朝著下方墜去。


  這樣能夠引動戰爭的寶物落入海中,發出的也不過是微不可聞的一聲,就朝著海底沉下去了。


  既然它是定海珠,那就留在海里吧。


  或許滄海桑田許多年之後,這片海域會變成陸地會再有人發現它,但這已經與她無關了。


  她收回了手,轉身見到白翊嵐似是醒來不見自己,於是起身來尋,正披著外袍在那裡等自己。


  月光落在他的發上,也像是將他的青絲染了白。


  寶意預見了他們白頭到老的未來,毫不懷疑自己會同他一起老去,於是揚起了一個笑容,在月光中向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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