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8 章

  第 328 章


  「放過我……」柔嘉終於崩潰地發出了痛苦的聲音, 「你已經什麼都得到了,為什麼還不肯放過我?」


  寶意鬆了手, 見到她抓起地上的稻草, 朝著牢房外那兩個只有她看得見的冤魂扔去。


  「你已經什麼都有了!我再也搶不過你了!為什麼還要跟著我?」


  寶意在她身後站起了身,見她這樣一通咆哮之後就脫力地俯下.身去,趴在地上痛哭起來, 肩膀顫抖不停。


  她看著柔嘉, 本來這一幕她想過許多次,就在這樣陰暗的牢房裡結束她的性命, 才真正結束了一切。


  可是此刻看著她這崩潰的模樣, 寶意又覺得她死去還是活著已經沒有什麼區別了。


  她從柔嘉身後繞了出來, 回到了牢房外。


  柔嘉聽見聲音, 連忙抬起頭來, 見她走到了那兩個纏著她不放的冤魂之間, 然後在她們中間伸手,重新關上了牢房的門。


  那門在她們面前重新合上,將兩人再次劃分為兩個世界。


  柔嘉怔在原地, 看著那鎖鏈又重新給牢房上了鎖, 而上鎖之後, 寶意就將上面的鑰匙拔了出來, 掛在了腰間。


  然後, 她就站在那裡,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看著她。


  柔嘉想道:「她還要做什麼?」


  下一刻, 就見寶意從腰間錦囊里拿出了一個白色小瓷瓶, 在自己面前拔開了瓶塞。


  柔嘉的目光落在那小瓷瓶上, 想著:「裡面裝著的是什麼?是毒藥嗎?」


  大概是她的反應取悅到了寶意,寶意在外面似乎笑了一聲, 抬手將瓶子微微傾斜,讓裡面的液體流了出來。


  柔嘉看著那澄清的液體從瓶口流出來,一點一點地落在了地上。


  她覺得這液體熟悉,耳邊聽見寶意說:「知道這是什麼嗎?是靈泉。」


  靈泉!


  一聽見這兩個字,柔嘉混沌的大腦一下子清明過來,她叫著「靈泉」,就手腳並用的朝著門的方向爬過來,從欄杆之間伸出手,用力要去抓這靈泉。


  寶意後退了一步,來到了她觸碰不到的地方,看著柔嘉伸著手在空中抓撓,口中不停地重複著:「靈泉!靈泉!」


  她停下了傾倒,對面前陷入瘋狂的人說道:「只要有靈泉,你的腦子就會好起來,就再也不會看到你不想看到的東西,也擺脫這一切。」


  「求你……」柔嘉停下了動作,抓著欄杆抬起頭來看她,顫抖著嘴唇道,「求你,求你給我靈泉……求你!」


  她不要再像現在這樣!


  她得不到玉墜,她認輸,但是給她靈泉,讓她擺脫這些瘋狂的幻覺!

  之後讓她死也好,讓她怎樣都好,她在這牢獄之中已經被折磨得幾天沒合眼了,這比死更難受。


  「給我……求你給我……」


  她乞求地朝著寶意伸手,她現在對她已經沒有什麼威脅了,不過是一點靈泉而已。


  可是當兩人的目光對上之後,原本已經停止了傾倒的寶意就再次將手中的瓶口向下,讓本來斷掉的泉水又流了下來。


  靈泉從這個高度落到地上,有幾點飛濺起來,涼涼地落在柔嘉的手背上,給了她一點真實感,令她清楚地看著瓶中的靈泉被倒盡。


  監察院的牢房內是鐵板一塊,在金屬的地板上鋪著稻草,若是這靈泉傾倒在牢房內,她還可以撥開稻草去,把臉貼在地上去舔食這些靈泉。


  可是倒在外面,外面的過道卻是鬆軟的泥土,靈泉一倒下去就立刻滲透了進去。


  寶意是半點也不曾打算把靈泉給她,這一瓶靈泉倒盡之後,她就將瓶子徹底倒了過來,向下甩了甩,說道:「沒了。」


  柔嘉維持著伸手的動作,怔怔地看著那一片濕潤的、顏色跟其他地方不一樣的土。


  上輩子她從寶意手中搶走了玉墜,搶走了一切,卻沒有打算用搶來的靈泉去救寧王。


  若她救了,寶意今日就不會這樣,到了最後還要給她希望,然後又在她面前親手將這希望碾碎。


  倒空的瓶子被重新收了起來,寶意看著她,意興闌珊:「就只有這麼一瓶靈泉,機會我給過你了,比起你來,我總是沒有這麼狠心,對不對?現在去抓這些土還來得及的。」


  說完之後,她就不再看柔嘉,轉身朝著牢房之外走去,在搖曳的火光中一步一步地走出了牢房。


  而柔嘉在短暫的愣怔之後醒過神來,立刻伸長了手去抓那濕潤的泥土,眼中閃著瘋狂的顏色:「靈泉靈泉……」


  她一定要拿到靈泉!


  只是她明明已經整個貼到欄杆上,將手伸到了極限,終究是差了那麼一點,就像鏡中花水中月,明明就近在眼前,可是卻完全觸碰不到。


  那一小塊濕潤的土漸漸變干,在這牢房深處,就剩下她瘋癲的聲音在迴響:「靈泉……靈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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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個格外漫長的冬季,終於也要過去了,融化的冰雪之下,不知哪一日就生出了新的綠芽。


  邊境大捷,三國停戰,帝王康復,三皇子被貶,四皇子凱旋,而深陷東狄的使團成員也隨同大軍一起歸來。


  使團歸來的那一日,寧王府上下一起去了城門口,寧王妃和寧王站在一起,期待又害怕地看著隊伍歸來的方向,既想要見到他們的小兒子,又害怕見到了小兒子,他身上會留有什麼損傷。


  「沒事。」寧王摟著妻子的肩膀安慰道,「沒事。」


  行兒是寶意帶回來的,就算身上有什麼傷,寶意也會治好他的。


  他想著,就聽見妻子開口道:「來了,來了!王爺,你看那個是不是行兒!」


  他順著妻子所指的方向一看,見到那騎著馬來的果然是他們的兒子。


  「行兒!」


  不等隊伍完全過來,寧王妃就已經朝著自己的幼子跑去。


  在這為了家人出來迎接,都在期待團圓的眾人當中,她這樣一個急切的母親倒也不是十分的打眼。


  寧王追上了她,隨她一起來到了他們的幼子面前。


  「行兒……」寧王妃在風中看著兒子,眼淚瞬間落了下來,「行兒……」


  見到父母,謝易行從馬背上利落地翻身下來,伸手去扶自己的母親:「母親。」他扶住了母親的手臂,再看向父親,說道,「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寧王看著兒子,眼眶微紅,「回來就好!」


  「行兒……」寧王妃拉著他的手,不住地將自己的孩子來打量,然後輕顫著伸了手去觸碰兒子的臉,淚盈於睫地道,「行兒,你受苦了。」


  「沒有。」謝易行道,「我沒受什麼苦,倒是讓你們擔心了。」


  寧王看著他,眼中也帶著淚意,他伸手擁了兒子,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才將他放開,說道:「走,回家吧。」


  「對。」寧王妃擦乾了眼淚,到底還記得這是在外頭,「快回去吧,你嫂子給你添了個小侄子。」


  這是一樁大喜,現在他回來,又是另一樁大喜。


  「真的?」


  謝易行聽到這個消息,眼中也露出了喜悅之色。


  寧王說道:「自然是真的。」


  沈怡君是在邊關大捷的消息傳來后的幾日發動的,折騰了一天一夜,生下了寧王府的長孫。


  雖然早產了,但母子平安,算得上是這段灰暗時間裡唯一的亮色。


  謝易行點了點頭,只是目光在周圍一掃沒有見著寶意,於是心中喜悅稍退了些。


  寧王與寧王妃聽他問道:「妹妹呢?」


  寶意比他早一步回來,雖然已經完全變了樣,但他們的父親卻是知道她身份的。


  眼下一切已經塵埃落定,可是她今日卻沒有來這裡等自己,說明她就還沒有回到府中。


  見兒子看過來,寧王只對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然而寧王妃不知道個中曲折,聽兒子一回來就問起妹妹,只說道:「難為你一回來就惦記著她,可是這小沒良心的,今日也還不願從莊子里回來。」


  謝易行出使東狄的時候,女兒沒有出來相送,現在好不容易歸來,她也不露面,真是從頭到尾不管外面發生了什麼,她都巋然不動。


  「無妨。」謝易行道,「妹妹若是沒工夫從莊上出來,回頭我去莊上找她好了。」


  寧王妃嗔怪地說,就是他們這麼偏寵寶意,才把她給寵壞了。


  然後,一家三口才同迎接使團的隊伍一起,從城門外朝著京中回來。


  京中處處熱鬧,像過年一般張燈結綵,將士們歸來的時候,大街小巷還響起了鞭炮聲。


  在這鞭炮聲中,寶意待在槐花衚衕里,坐在霍老平日喜歡坐的那個位置上面,一邊喝茶一邊聽著外頭與她只有一牆之隔的熱鬧聲息。


  她既沒有回寧王府,也暫時沒有回到莊子上去,就在這裡落了腳,這裡雖地方小,但是勝在安靜,而且又是在京中,時刻聽得見外面的消息。


  數日前她進監察院的牢房見過柔嘉,之後不久獄中就傳來了柔嘉自盡的消息。


  據說是用了腰帶在欄杆上套住了脖子,上吊了斷了性命。


  這個死法同她為他娘陳氏所營造的死法一樣,說來實在嘲諷。


  她是在夜裡這樣了斷了自己,等到獄卒送飯去的時候,她屍體都已經涼透了。


  寶意聽到這個消息,並沒有什麼感覺,她本來放過了柔嘉性命,後面就打算讓她自生自滅,不再管她了。


  不過她死得這麼快,倒是出乎了寶意的意料。


  想來在自己去見她的時候,柔嘉就已經是強弩之末,在崩潰邊緣,兩世所行惡事皆反噬到她身上,寶意不過帶去了最後一根稻草。


  這個念頭轉過,她便不再管這件事。


  今天是大軍歸來的時候,也是她三哥隨著其他人一起回來的時候,眼下這個時間,他應該已經到了,同爹娘團聚,回到府中,還能看到剛出生不久,還沒滿月的小侄子。


  寶意想著家中那熱鬧景象,提筆在紙上添了一個人,在這才畫到一半的家宴圖上多了她三哥,她又再加了兩筆,把自己也畫了上去,看著畫上的一家團聚。


  她舉著畫上的團圓看了一會兒,越看越喜歡,可是相比之下,她自己就被襯托得越發多了幾分寂寥。


  寶意搖著頭,才將畫放下,就聽見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她看向門的方向,在她住進來以後,這個地方沒有什麼訪客,何況還是在這個時候。


  廚房裡,小柔已經出來了,在圍裙上擦著手對她說道:「我去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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