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第224章


  「好了——!」


  「消失了,那藍色的印記消失了!」


  「他沒事了,他活過來了!」


  寶意看著這喝下了剩下的大半瓶靈泉的小男孩,見他胸口的藍色印記緩緩消退,呼吸也變得平穩清晰起來,只輕舒了一口氣。


  靈泉固然神奇,但情況危急,她不確定靈泉是否能快速起效。


  周圍的一品閣中人都發出了激動的聲音。


  儘管言語不通,但寶意還是聽出了他們的意外、慶幸跟歡喜。


  躺在石台上的小男孩動了動,鼻腔里發出了細小的聲音。


  月重闕一直在留意著他的反應,見小男孩睜開了眼睛,立刻伸手再次搭上了他的脈搏。


  小男孩動了動唇,說了句什麼,寶意聽見月重闕溫聲應了他。


  久病成醫,他也擅長把脈觀察。


  確定小男孩的情況穩定,月重闕臉上才再次浮現出了笑容。


  見到他的笑,不知發生了什麼的小男孩也跟著咧了咧小嘴,然後目光向著周圍看去,最終落在了寶意身上。


  寶意見他清澈的藍眼睛里映出自己的影子,也下意識地同這剛死裡逃生的小男孩露出了一個微笑。


  「好了。」月重闕收回了手,從石台邊緣起身,「沒事了,都下去吧。」


  小男孩的父母一直在旁邊等著,此刻見閣主一發話,兩人立刻千恩萬謝地上來,把脫離了生命危險的兒子抱走。


  這是地宮中這麼長時間以來,第一個胸口顯出了這樣的死亡印記,卻活下來的孩子。


  所有人看月重闕的目光,都變得更加崇敬。


  寶意在今日拿出靈泉,月重闕驗證了自己所想,心中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平靜。


  他的猜測是對的。


  定海珠可以救得了他們。


  如果可以,他現在就想將這件寶物拿到手中,治癒這裡的所有人。


  只可惜,被他帶回來的只是寶意,不是謝易行。


  她的兩小瓶靈泉已經用光了,如果再次有人發作起來的話,他們沒有第二次機會。


  在過去那麼漫長的時間裡,所有人都接受了自己會這樣突然倒下,然後死亡的事實,可現在他們看到了希望,月重闕不想讓他們在生出希望之後被剝奪生命。


  他看向寶意,寶意等著他告訴自己這孩子得的是什麼病症,可是月重闕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就轉向了她身後的人,吩咐道:「送郡主回去。」


  「是。」


  聽見熟悉的聲音,寶意一回頭,見到勒坦跟桑情不知什麼時候也過來了。


  兩人遵從了月重闕的命令,桑情對寶意說:「郡主請。」


  見月重闕不打算同自己解釋,寶意只好按捺下來,跟著桑情和勒坦離開。


  月重闕站在原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


  今日又有大風雪。


  原本他想要等風雪停下之後再到皇城中去,但現在他等不下去了。


  -


  東狄皇宮。


  應天帝的狀態也恢復了平穩。


  他心口那一片肌膚在發熱,讓凝結在周圍的冷色退散了大半。


  諸位皇子都離開了,第四皇妃也先行離去,只留下皇后在殿中陪著他。


  門吱呀一聲打開,容嫣公主跟著大巫醫從殿中出來。


  一離開室內,外面的寒冷就夾著雪花向他們撲來,不過師徒二人都習慣了這漫長的冬季和寒冷。


  容嫣跟著大巫醫走過風雪侵襲的迴廊,來到了避風處。


  這裡的牆角和高樹形成了圍擋,讓風雪無法滲透進來,而外面銀裝素裹的世界,厚重的冰雪卻壓低了枝葉。


  他們面前的高樹看著就同大巫醫一樣蒼老,為著東狄皇室遮風擋雨。


  「師父。」容嫣按捺了許久,此刻終於忍不住問道,「我父皇得的是什麼病?」


  大巫醫轉向了她,說道:「十六皇子的夭折,你可還記得?」


  「記得。」容嫣咬牙,她怎麼可能忘記?


  她疼愛的弟弟就這樣毫無徵兆地夭折了,沒有查出什麼人下手,也沒有查出病因。


  她問:「父皇這一次可是和我弟弟一樣——」


  「不錯。」大巫醫說。


  容嫣心下一沉。


  想到躺在殿內的父皇,再想到弟弟幼小的、冰冷的身體,她追問道:「我父皇他也會——」


  大巫醫用渾濁的眼睛望著自己的弟子,雖然沒有說話,但沉默已經表達了他的意思。


  容嫣不由得上前一步,抓住了師父的袖子:「這是什麼病?還是什麼毒?是誰做的?要如何才能夠解?」


  「不是病,不是毒。」大巫醫低聲道,「是蠱。」


  蠱?

  容嫣的瞳孔微微顫抖:「是一品閣……」


  下蠱是一品閣的慣用伎倆,她只要一聽到這個詞,立刻想到的就是他們。


  可是一品閣現在已經分崩離析,剩下的全部也是掌控在月重闕手中,若是換了旁人,容嫣還可能不會輕易相信,但那是月重闕。


  由他掌握的一品閣,只會成為東狄的一把利刃,而永遠不會與他們皇室刀劍相向。


  忽然,她又想起了表哥在北周發現定海珠的蹤跡之後的表現。


  他對自己的生死已經看淡,發現這樣的神物,就算是能夠治癒他的傷,也不會讓他喜形於色。


  可他卻那樣急迫、那樣突然地轉變了計劃,不再準備殺歐陽昭明報仇,而是急急地帶永泰郡主離開北周……


  大巫醫望著她沉思的臉,說道:「你已經知道新任的一品閣閣主是誰了。」


  「知道。」容嫣回答著,抬眼看向自己的師父,「師父早就知道了?」


  見大巫醫點頭,容嫣只問道,「為何不將這件事早些告訴我?」難道在他們眼中,自己這樣努力追上他們的步伐,想要幫上他們的忙,其實都是累贅嗎?

  大巫醫搖了搖頭:「並非如此。」


  他調轉目光,再次看向面前的蒼茫雪景,「這其中牽涉實在太多,而且一品閣雖然在王爺手中潰散,對東狄來說不再是心腹大患,但其中依然有著許多高手,若讓他們發現月公子的真實身份,發現他收攏殘部、重振一品閣其實依舊是王爺的算計,他們只會反撲得更加瘋狂。」


  在接手一品閣這些年裡,月重闕除了收攏在驚變中四散的各部力量之外,還在暗中清剿了那些逃過前任閣主雷霆手段的一品閣死忠。


  「除了這些——」大巫醫低聲道,「他還想盡辦法,解除我們身上的蠱。」


  我們身上?

  聽到這四個字,容嫣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看到大巫醫的眼睛,從師父的眼中確定自己聽到的是什麼:「師父你說,我們身上?是說我們也——」


  不光是在她的弟弟、父皇身上,便是在她自己身上也潛伏著這樣致命的蠱蟲。


  這麼多年來,這樣危險的蠱蟲一直存在於他們的體內,她卻渾然不知?

  父皇這樣發作的兇險,意味著在過去那麼多年中,她的性命也時時刻刻懸于山崖上。


  剛剛在殿中,連師父都說沒有解決之法……


  「嫣兒。」


  容嫣感到大巫醫枯瘦但溫暖的手掌落在了自己的肩頭。


  她從這震撼中抬起眼看向他,在老人渾濁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大巫醫看她的樣子,依然像是在看當年那個被帶到他面前,準備成為他弟子的小女孩,好像這麼多年容嫣在他眼中都沒有長大過。


  「東狄皇室子弟若是活過三歲,到三十歲之前,蠱蟲都不容易發作。」


  等見她鎮定下來,大巫醫才放下了手,「有時候無知是一種福氣,反而能讓人心態更加平穩。你跟隨在我身邊學習醫術多年,連你在乍一聽到這個密辛的時候都會是這樣失措,何況是其他人呢?」


  容嫣回過神來,低聲道:「容嫣明白。」


  與其讓所有人都知情,大亂起來,倒不如什麼都不告訴他們,只有少數知道真相的人——比如她的表哥,去尋找解決的辦法。


  三歲、三十歲是他們的兩道坎。


  活過了第一道坎,後面二十幾年就可以高枕無憂。


  她父皇年近五十,跨過第二道坎已經有將近二十年,比許多人都多活了很長的時間。


  但是他們體內的蠱是怎麼回事?容嫣抬起了右手,看著自己的掌心,為什麼他們身上會有這樣危險的東西存在,她卻從不知道?


  大巫醫看著她的動作,說道:「一品閣跟皇室的關係,你應該知道。」


  容嫣知道,一品閣最初設立本來是為東狄皇室服務,他們一個是光,一個是影,甚至在皇室當中有雙生子誕生,也都會把其中一個送入一品閣。


  大巫醫頷首:「我們身上的蠱,是在最開始就種下的。」


  在最初,無論是留在皇室中的子弟,還是被進入一品閣的繼任者,身上都有一樣的蠱。


  這是為了篩選更優秀的繼任者。


  不夠好的種子,在幼年就會夭折,而活下來的那些,這蠱蟲也可以令他們不受百毒侵擾。


  「這蠱蟲奇特,是皇室不傳之秘,不僅能夠篩選血脈,還能夠伴隨血脈代代流傳。」


  因此,如今有著東狄皇室血統的人當中,幾乎所有人身上都有這樣一道蠱。


  這本是好事,但在前任閣主終結一品閣對東狄的統治時,那群把持著一品閣的老人卻用了這蠱,給了東狄皇室一個絕地反撲。


  「他們催發了這蠱毒。」大巫醫的聲音被風雪撕扯著,幾乎變得七零八落,「要讓東狄皇室血脈殆盡,同他們一起陪葬,我跟王爺拼盡全力,也不過將蠱毒發作的時間延緩了下來,之後許多年都在想辦法,如何將這已變成我們本源的蠱蟲驅逐出去,而不傷性命。」


  「可是沒有成功是嗎?」容嫣深吸一口氣,感到肺腑一陣冰冷,「我們還是要死。」


  大巫醫嘆了一口氣,他抬起眼眸,遙望遠方,聲音漸漸地堅定起來:「月閣主已經回到東狄境內,要讓他儘快到帝都來。」


  必須在應天帝撐不過去之前,為東狄定下新主。


  這天下之中,最適合的就是同樣身負皇族血脈、又有一品閣的萬蠱之王在身,不受毒蠱影響的月重闕。


  東狄一品閣跟皇室會在他手上真正完成一統,了斷綿延了這麼多年的恩恩怨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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