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第219章


  馬車進了城,他們並沒有來檢查馬車上的人。


  寶意也沒有被勒令不準往外看,進來之後,就將這滿城的風貌收入眼中,只覺得比起大周來,東狄的彪悍之氣要多許多,而一品閣這一行人在進入城中以後,緊繃的身體也肉眼可見地放鬆下來。


  高大的城牆擋住了寒風,今日無雪,街上行走的人頗多。


  寶意見到月重闕又戴上了面具,樣子同他在大周京城中用的那張頗像的。


  望著他的臉,寶意忽然想到一品閣的這一任閣主這麼喜歡換臉,當他的手下豈不是很慘,一個不小心就認不出他來了?

  進城之後,依舊沒人叫她從車窗邊縮回去,寶意就一路看到了底。


  她發現他們入了城,沒有去別的地方,而是徑直朝著民宅的方向去。


  她原以為以月重闕的身份,回來之後應當也要去見一見城中的達官顯貴,可眼下看起來,這一整座城,一整個遠離皇城中心的封地都處在一品閣的掌控之下。


  在這裡,月重闕就是無冕之王。


  馬車行進的速度並不快,最終停在了一座普普通通的府邸前。


  寶意從馬車上下來,見到影七也下來了,在旁站著。


  對他們終於來到月重闕的地盤,影七是十分忌憚的,可是他被封住了大半的大穴,基本上沒有剩下什麼戰鬥力。


  所以哪怕他一早就做好了準備,還是被悄無聲息地逼近了他身邊的勒坦一記手刀劈砍在頸后,人就往旁邊倒了下去。


  「影七——」


  寶意見狀叫了一聲,見到勒坦伸手一托就托住了軟倒的人。


  而桑情則拿著一根黑色的布條來到自己面前,要將她的眼睛蒙上:「郡主得罪了。」


  寶意看向月重闕,這顯然是他的意思,將影七打暈,將自己的眼睛蒙住。


  這是要把他們帶進去,又不讓他們看清裡面。


  可問題是,一座普通的民宅能藏得住什麼?

  不過作為階下囚,寶意很有自覺。


  他們想讓自己看什麼,不想讓自己看什麼,都不歸她選擇。


  她順從地閉上了眼,感到那不透光的布條覆在了自己的眼上。


  桑情轉到她身後,將遮眼的布條在她腦後打了個結。


  確定寶意現在什麼也看不見了,她才停留在了她身邊,抬手扶著她。


  失去了視覺,剩下的四感變得更加靈敏,寶意聽見了門打開的聲音,然後是月重闕說道:「走吧。」


  「請,郡主。」


  旁邊的桑情扶著她,寶意隨著她的力道朝前走去。


  穿過正門,應當是來到了院子里,寶意側耳傾聽著周圍的動靜,卻沒有聽見什麼特別的聲音。


  這個宅邸里,好像無論是活動的僕人也好,宅里的主人也好,都是尋常人家常見的樣子。


  他們說的是東狄的官話,同北周有著很大的區別,寶意聽不懂他們的話,腳下還要行走,一不小心踢到台階。


  在她失去平衡向前撲去之前,桑情牢牢地抓住了她。


  這東狄侍女扶她站穩了,才又對她說:「郡主,我剛才就說過了,小心台階。」


  寶意只能收斂了心神,繼續向前走。


  走了不知多久,像是穿過了這整座宅邸來到了別處,一行人停住了腳步。


  寶意側著頭,聽見面前像是響起了機括轉動的聲音。她忍不住再次認真分辨,總覺得這個聲音十分熟悉,桑情卻帶著她往前走:「郡主,請。」


  寶意謹慎地向前邁步。


  這一次,在她面前的是平地,沒有台階。


  她感到自己走進了某個狹小的空間,被桑情扶著在原地轉了身,隨即又再聽見機括運轉。


  眼前的門似乎是重新閉上了,而這個空間很快移動起來。


  寶意感到一種似曾相識的失重感侵襲了自己,旁邊的桑情穩穩地扶著她。


  她下意識地抓住了這東狄侍女的手,總算意識到方才自己聽見了聲音的熟悉感來自何處——


  這不是在歐陽昭明的興隆錢莊里,他們從頂部下到中空的山谷底部去的時候,乘坐的升降機嗎?

  寶意知道北周監察院與東狄一品閣諸多手段相似,但是沒有想到竟然會相似到這種地步。


  他們在這裡乘坐升降的機器,就是要從地面上到地底下去了。


  他們在這升降的空間里停留的時間比寶意預想的要長,下行的通道彷彿無止境。


  寶意身上穿著那件狐裘,一開始還能感到地面上的冷,可等越往下行,就感到周圍的空氣變得熱了起來,她穿著這件狐裘,額頭上都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們這是要到什麼地方去?還要多久才能停下來?


  就在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這個由齒輪機括支撐運轉的升降機下行的速度終於慢了下來,而四周的溫度也從嚴冬變成了盛夏。


  見到寶意臉上滿懷疑竇的神色,月重闕對桑情點了點頭。


  桑情伸手解開了寶意腦後扎著的繩結,將她遮眼的黑布取了下來。


  寶意睜開了眼睛,發現他們還身在這個空間中。


  這裡的光線同她閉著眼睛的時候差距並不大,寶意很快就適應了。


  又過了片刻,升降機下行徹底停止,他們面前封閉的門也打開了,眾人才依次走了出去。


  月重闕走在最前面,桑情跟寶意跟在他後方,接著是扛著影七的勒坦,最後是其他人。


  從升降機里一出來,就是一片高出地面三四米的平台。


  站在這裡朝下面望去,可以將眼前宏偉壯觀的建築群盡收眼底。


  寶意看清了這隱藏在地底深處的地宮,屏住呼吸,震驚地望著眼前鬼斧神工的一切。


  這座宏偉地宮,從地面到建築表面都呈現出淡淡的赤紅色,瀰漫在空氣中的熱度猶如實質。


  底下行走的人都是衣著清涼,女子袒露著胳膊,男子赤著上身,地面紅色的沙土中生長著許多喜陰喜熱的植物,而各種斑斕的蟲子在地上爬來爬去。


  站在原地,寶意再抬頭往上看去。


  只見這地下城池的頂部也十分的高,明明是在地底,應當見不到光,但是整個空間卻有著不弱的光芒。


  這一品閣竟然在冰天雪地里,造出了這樣一個地方!

  上方的城池凜冽如冬,生活著無數的平民,而這下方的地宮則熱烈如夏,駐紮著一品閣的人。


  這等手段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寶意深深覺得自己這趟雖然是離奇地撞在了月重闕的網上,被當成人質帶了回來,可是卻來得不虧。


  他們從這平台上沿著整齊寬闊的台階往下走去,寶意一邊走,一邊忍不住脫掉了身上的狐裘。


  一進入這座地下城池的邊緣,在城中行走的一品閣中人見到月重闕,就立刻恭敬地跪在地上,向他行禮。


  寶意不知道他們是靠什麼確認面前這個就是他們閣主的,只是雖然聽不懂東狄人的話,但也感受得到他們朝著月重闕行禮時的崇敬與衷心。城中人無論男女,無論老少,對待月重闕都是一樣恭敬,他們走過的地方,一品閣中人跪拜了一路。


  月重闕在他們心中顯然有著極高的威望,寶意對比著歐陽昭明,想起他在監察院中同樣也是說一不二,只不過監察院顯得更加等級森嚴,紀律嚴明。


  歐陽昭明於他的下屬而言是長官,而月重闕在這些人眼中卻不止是他們的首領,更有幾分要被神化的趨勢。


  方才他們進門的府邸只是障眼法。


  月重闕真正要安置寶意的地方,是這地下城池中的一處院落。


  在把寶意帶去以後,他就離開了,桑情這一次也沒有留守在寶意身邊。


  影七被打暈了,放在院子的另一個房間里,還沒有醒來。


  寶意去看過了他,確定他沒有大礙,謹慎地在這個院子里轉了一圈。


  這裡沒有守衛,也沒有機關,寶意感到有些意外——


  他們對自己的看守怎麼會鬆懈至此?

  不過來到院門前,把門一打開,見到地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毒蟲,她就知道他們怎麼就這麼放心,不怕自己跑了。


  那些毒蟲在外頭爬來爬去,雖然沒有越過院子的台階,但是寶意毫不懷疑,只要自己一腳邁出去,它們就會撲過來叮蟄自己。


  她心下有些發怵,忙重新關上了門。


  回到院子里,正好聽見影七的房間里傳來了動靜,寶意於是走了進去:「你醒了?」


  「郡主……」影七坐了起來,他還記得自己剛剛被下手打暈的時候是在門口,此刻見到寶意,再看所置身之處,只當是被東狄人帶到了這裡囚禁起來。


  寶意同他說了現在的情況:「我們現在在地底下,外面雖然沒有人看守,卻有很多毒蟲,出去的路可能也只有我們剛剛下來的那一處,想要逃出去十分的難。」


  影七聽著她的話,心中原本閃過的想要帶著寶意逃出去,在這城中隱匿下來的念頭止息了。


  寶意還想說什麼,就聽見院門再次被推開的聲音。


  她飛快地對影七說了一句「有人來了」,就轉身走了出去。


  影七也很快從床上下來,跟在她身後。


  兩人來到院中,見到換了一身衣服的月重闕、桑情跟勒坦又出現在了面前。


  回到一品閣的地盤,桑情跟勒坦都穿上了方才寶意所看到的一品閣中人身上的服飾。


  影七是剛剛醒來,乍一見桑情作這樣清涼的打扮,只別開了眼睛,但也察覺到了此處不同尋常的熱。


  寶意看著月重闕,倒是有些意外。


  她還當他也會換上同其他人一樣的衣服呢,沒想到他就只是換了一襲輕薄些的白衣,看上去還是同平常一樣。


  見寶意望著自己,月重闕開口道:「過門是客,我帶郡主到處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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