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第156章
論紙上功夫,就是嚴家的拿手好戲了。
這出土的兩幅畫卷原本用的是什麼紙,煙墨閣的東家一眼就看得清楚。
煙墨閣里存了有的,他都已經讓人先準備了。
煙墨閣里沒有的,在等著這畫卷被拿出來拍賣的日子裡,他也從古籍里尋了法子,將那紙重新制了出來。
重新託命紙,講求的就是選材和手法。
需將這畫托得平整了,才能為畫卷增色,讓畫的壽命更長。
這一下,霍老也退了下來,將活計交給了嚴家人。
他忙完這一通極耗精神的事,抬手一擦額頭,只是微微出汗,心中自覺寒症好了以後,體質也更勝從前,再活個幾十年也沒問題。
寶意跟在爺爺身邊,本想遞帕子給爺爺擦汗,奈何現在做的是少年打扮。
冬雪於是代勞,給霍老遞了手帕,讓他擦汗。
霍老一擺手:「不用,沒出汗。」
他站在孫女身旁,開口道,「這命紙托上去,還要陰乾、補全、上漿,最後再上牆。一時半刻也做不完,現在也不必管了。」
本來他現身,為的就是最難的開頭跟收尾。
無論是洗畫還是到後面全色,那都得由他這樣的大師來,才能夠確保這幅畫同原來一樣。
從這一步再到下一步,少則七日,多則半月,到時候他們再回來。
煙墨閣的東家還在上頭看著弟子,趙、錢、孫三家的大師一起朝著這邊走過來。
他們這次來這裡的任務算是順利完成,而且還跟霍老定下了半年之約,等他們的徒弟來一較高下。
寶意見到這回不光是趙老,另外那兩位大師也開口道:「霍老頭,半年之約你可好好記住了。」
「是啊,你這副老骨頭現在瞧著是好了,可別再作妖,一消失又是好幾年。到時候你要是不來,可就算你輸了。」
趙老像是覺得把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過來之後只是哼了一聲。
等他們轉身離開,霍老站在背後,作勢就要去戳他的背脊:「陰陽怪氣,要不是看在他剛給你處理好一幅畫的份上,我就上去揍他了。」
寶意拉著爺爺的手,恍然間想起……是了,這是她的畫。
剛才歐陽昭明跟月重闕相爭不下的時候,最後是自己報了個一百八十萬零一兩黃金的價格,把這兩幅畫買了下來。
這兩幅畫萬寶奇珍樓沒急著來向她要錢,要等到修復好以後才錢貨兩訖。
寶意現在只支付了屏風的七十萬兩,歐陽昭明人就在這裡,拿了他的印信去取錢送過來,速度無比的快。
眾人盡皆散去。
寶意跟著爺爺出了萬寶奇珍樓,想著且不說那兩幅畫,光是這幾面七十萬兩黃金的屏風送到寧王府,自己就不知該怎麼說。
劉大已經將馬車趕了過來,而屏風則由專門的馬車運了送到寧王府去。
霍老走到馬車前,發現不見了寶意,回頭一見她滿腹愁緒的樣子,只問她:「怎麼了?」
寶意就將自己的顧慮說了。
霍老聽完笑了一聲,說道:「這還不簡單?這屏風就是爺爺買的,然後送給你對照著臨摹岑安的字。」
今日之後,他霍呈祥重出江湖的消息也會傳出去。
到時候寧王府知道了他是誰,自然就不會奇怪他怎麼送得起徒弟這麼一架屏風了。
「是。」寶意這才高興起來,就要扶著霍老上馬車,卻聽見身後響起一聲「留步」。
祖孫二人都停下動作,朝著說話的人看去,見到是歐陽昭明跟了過來。
他過來了,那月重闕呢?
寶意想著,又看向他身後,發現月重闕似是身體不適,在拍賣會結束之後就早早離開了。
在他身後,歐陽離同那兩個護衛都停在原地,看著歐陽昭明走向他們。
歐陽昭明來到祖孫二人面前,對寶意說道:「讓郡主破費了,等這兩幅畫送到我的府上,郡主許諾我的一件事就算了了。」
原本聽到「兩清」,寶意應該鬆一口氣,可歐陽昭明說的卻是兩幅畫。
她連忙說道:「這兩幅畫不是都給歐陽大人你的。」
霍老雖不知道寶意怎麼就欠歐陽昭明一件事了,但心中篤定這多半是歐陽昭明誆了她。
他看著歐陽昭明,也說道:「想用一個諾言就把一百八十萬兩的畫拿走,太得寸進尺了。」
歐陽昭明神情一肅,望著寶意道:「《四時圖》若是落在了東狄人手中,必定就會被從大周帶離,帶到東狄那荒寒之地去,在那裡,要想將畫聖的畫保護好可不容易。而趙顯清是周人,他晚年隱居之所也是在周地,入畫的自是大周的山水。」
他說到這裡,微微眯起了眼睛,對寶意道,「郡主看畫聖之作如何?」
寶意下意識地答道:「自然是心馳神往。」
「這便是了。」歐陽昭明道,「那些生在荒寒之地的東狄人,若是見了這錦繡山水,難道會不想來親眼看一看,最好還是將這樣的錦繡收入他們的疆土中?」
寶意心中動搖,前朝便有狼主因見了詞中所寫「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盛景而揮兵南下,滅掉一朝的舊事,東狄又如面前的人所說,確實狼子野心……
歐陽昭明見寶意的神情鬆動,似是聽進了自己的話,便順勢道:「那一百八十萬兩我會還給郡主,這兩幅畫到時就一併給我。」
寶意猶豫著沒開口,霍老對歐陽昭明揮了揮手,做了個驅趕的手勢:「行了行了,別在這裡忽悠小姑娘,東狄本來就不安分。」
一品閣還在的時候,無論北周、南齊,亦或是那些邊境小國,處處都有他們一品閣的爪牙滲透。
從那個時候起,他們就想著要從荒寒之地往南遷,佔領更多更好的疆土了,不會因為這麼一幅畫就再起什麼變化。
歐陽昭明被霍老拆穿了話術,臉上的肅然又變回了平日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
寶意反應過來,立刻轉身扶了爺爺上馬車,自己也跟著鑽了進去。
歐陽昭明的嘴,騙人的鬼,虧她差點還信了。
劉大一甩馬鞭,叫了聲「駕」,馬就開始向前走動起來,拉著馬車朝槐花衚衕的方向去。
霍老畢竟受累,寶意要先送他回去休息,再回寧王府去。
冬雪不同兩人一起,而是跟了萬寶奇珍樓護送屏風的那輛馬車一起走。
寶意坐在車上,還想著自己剛才險些就答應了。
霍老隨著馬車微微搖晃,睜開一隻眼睛望了望她,問道:「你同歐陽昭明是怎麼回事?怎麼就欠他一諾了?」
寶意無奈,將那日大哥成親,她們在園子里拋繡球玩的事情告訴了爺爺。
霍老聽完笑罵了起來:「這個歐陽昭明還真是不要臉,跟你較真,還用這個理由來索要那兩幅畫,你以後都不用理他。」
「我自然是不會再理了。」寶意嘟囔了一句,又聽爺爺說:「爺爺同他們定下了半年之期,這半年內起碼要教你幾個本領,其中一件學得精通,剩下的也要掌握好,你想先學哪個?」
寶意想了想,現在學的書畫都是雕刻的基礎,要雕出好的作品,書畫總是不能落下的。
而她現在買了雕刻的刀筆,又有了玉料,她於是拿定了主意,對霍老說:「就按照先前打算的,我繼續練著書畫,然後爺爺教我雕刻。」
霍老點頭,這樣也好,三管齊下,倒是像他當年學藝的時候的樣子。
他想著半年之後,自己的徒弟把那幾個老鬼的徒弟打敗,他們臉上精彩紛呈的表情,對寶意說了一聲「好」,然後忍不住摸著鬍子笑了起來。
馬車去過了槐花衚衕,將霍老放下,劉大又駕著馬車送了寶意回寧王府。
寶意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正好萬寶奇珍樓那運屏風的馬車也到了。
冬雪去喚人開了門,由萬寶奇珍樓的夥計抬了這屏風進去。
免得其他人粗手粗腳,將這屏風損壞了。
「郡主。」冬雪走在屏風旁,問道,「先將屏風抬到哪裡去?」
寶意想了想,抬手一指正廳的方向,說道:「先去正廳。」
他們過來的時候,寧王妃跟沈怡君正在廳中,而在側旁還有個管事打扮的人。
見著寶意回來,寧王妃向她展開了笑顏:「魚兒回來了。」
寶意跨進門來,叫了一聲「娘」,又叫了一聲「嫂子」。
沈怡君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轉,笑道:「你這身衣裳,我瞧著倒是眼熟。」
寶意低頭望了望自己身上的圓領袍,聽母親說道:「她穿的是她二哥的衣裳,怡君你瞧著眼熟,是因為嘉詡也有類似的樣式。」
寧王妃同兒媳說完,才對女兒道,「魚兒來,你回來得正好呢,你嫂子的莊子上送了幾筐極好的螃蟹來,娘跟你嫂子正想著要怎麼吃呢。」
沈怡君爽快地道:「依我說,眼下秋高氣爽,園中的桂花也開得正好,不如舉辦個宴席,邀了大家來一起吃吃酒,賞賞桂花就頂好。」
寧王妃笑道:「我們倒是可以,就是他們那些男人,光是這樣賞桂品蟹,怕是要覺得無聊。」
「巧了。」寶意手裡拿著扇子,在掌心一敲,對兩人說道,「娘親,嫂子,我這裡倒是有一件好物,正好抬進來與你們看看……抬進來。」
說完往旁邊一讓,萬寶奇珍樓的夥計就將屏風抬了進來,然後在寧王妃跟世子妃面前解了纏在屏風上作以保護的布,露出了這屏風的全貌。
寧王妃對書畫一道不感興趣,但是沈怡君在閨中卻是博覽群書,一望這屏風上的字便站起了身:「這是……這是岑安的字?」
「嫂子好眼力。」寶意笑道,「我師父送了我這件寶貝,到時就讓爹跟哥哥他們賞了花,吃了蟹,再賞這岑安真跡,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