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第132章


  這是柔嘉重生以來最大的秘密。


  她那時動手的時候明明檢查過周圍,不應該有人看見了,就連陳氏的屍體也是她看著火化掉的,這中間所有的過程,都不應該出現紕漏。


  她看著面前的人,想道:不可能,除了自己之外絕對不可能還有人知道這件事。


  眼前的人頂多是從蛛絲馬跡里推斷出了這麼一個結果,現在身份暴露,所以要用這件事情來跟自己談判而已。


  她沒有證據,她不可能知道。


  柔嘉反覆默念著這句話,重新找回了鎮定。


  她說道:「你沒有證據,你不過是拿話來訛我。」


  這偽裝成采心的人卻笑了起來。


  她明明是采心的臉,可是笑起來同少女平時的模樣完全不同。


  柔嘉心中忌憚,她臉上用的是易容是何等的精妙,讓人完全看不出破綻。


  就連自己,也是因為這幾次她始終不在身邊,所以才感覺到不對。


  「柔嘉郡主。」


  「采心」一邊開口,一邊將手裡提著的水壺放在了桌上,然後慢慢地走到柔嘉面前。


  柔嘉彷彿看到一條毒蛇在自己面前昂首。


  她忍住了後退的衝動,站在原地。


  在這個時候若是露出任何一點畏怯,就是越發坐實了自己殺死陳氏的事。


  她看著這個「采心」走到自己面前,繞著自己轉了一圈,聲音從側方傳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家主上的能力,不是你能夠揣度的。」


  「我既然能知道這些事,還能在這個時候告訴你……這說明什麼?說明在我手上不僅有證據,而且還有人證。」


  柔嘉背脊僵直,瞳孔微微收縮。


  人證?不可能!絕不可能!

  她心裡想著,嘴裡也說了出來:「不可能……不可能!」第一句還比較小聲,等到第二句就大聲起來。


  而「采心」又轉到了她面前。


  她們離得這麼近,柔嘉可以聞到她身上的香氣。


  這一縷隱秘的香氣觸動了她記憶的弦,柔嘉腦海中靈光一閃,瞬間意識到面前這人是從哪裡來的。


  同樣的香氣,只有在月重闕的院子里,在他手邊的香爐上,在他本人和他的侍女身上,柔嘉才聞到過。


  那凝神的清香日久天長地點著,所以他們這對主僕身上才都會沾染到一縷。


  面前這個,是月重闕的人。


  那個東狄商人的模樣再次浮現在柔嘉眼前,不管怎麼看都是無害的。


  可實際上,這卻是一條毒蛇。


  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設局,讓自己陷進去的?

  柔嘉心念急轉,抬手撫上自己的臉,那裡的傷疤都已經淡化消失了。


  是從在市集中偶遇采心,給了她玉露膏,就已經埋下了伏筆,一步步引著自己過去。


  玉露膏治好了她的臉,但東狄的秘術獨步天下,誰又能說這玉露膏里就沒有別的東西,那藥性通過她的皮膚就沒有滲透肌理呢?


  月重闕的侍女看著她的動作,注意到她臉上再三變換的表情,只輕笑一聲,說道:「郡主不必擔心,那玉露膏里沒有添其他的東西,那就是我們東狄的療傷聖葯。」


  柔嘉手指一頓。


  她這樣直接地叫破了她自己的身份……


  本來柔嘉察覺到面前的人是誰之後,卻沒有立刻說出,就是怕她知道自己已經看穿她的來歷,會殺人滅口。


  可是沒有想到,這侍女這樣沒有顧忌。


  這也從側面證明了他們的實力比柔嘉所想的更強,正是因為強,所以肆無忌憚。


  柔嘉放下了手,意識到自己不是找了一個強有力的盟友,而是沾上了一條毒蛇。


  可笑她原本還想藉助他們的力量,來達成自己的野望,可是現在看來,雙方完全不在一個平等的位置上。


  不平等,就做不了夥伴。


  在這些東狄人眼中,他們只是操控者跟傀儡的關係。


  侍女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大概是柔嘉的神情太過凝重,令她再次笑出了聲。


  她一面輕笑,一面從柔嘉面前轉開,再一次來到了桌前拿起了水壺:「郡主也不用把事情想得那麼嚴重,這不過是你我合作的籌碼。」


  她說著轉過身來,望向柔嘉,「郡主若是好好合作,那麼這件事就永遠只有你知我們知。而你想做什麼,想要在這北周爬到什麼位置,不僅僅做一個寧王府的養女,嫁到臨州的陸家去度過一生,我們也能幫你。」


  她這句話觸動了柔嘉的心。


  當柔嘉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面前的侍女已經變回了采心的神態,用著采心的聲音對自己說:「小姐,那我出去提水了。」


  說完之後,她不等柔嘉再說什麼,就拎著空了的水壺從帳中走了出去,彷彿也完全不擔心柔嘉會把她跟先前的動亂有牽扯的事情說出去。


  現在他們就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要麼一起活,要麼一起死。


  柔嘉移動腳步,向著前方走去。


  她一步一步地來到了榻前,接著跌坐在榻上,手在不住地顫抖。


  她低頭望向自己的手,這具年輕的身體像她,又不是她,否則如何會如此經不起風浪?

  只是這樣一個變故,都讓她的手顫抖。


  若是換了前世的她,便是殺了陳氏這件事情被人發現,她也不至於慌亂至此。


  柔嘉低低地罵了一聲「廢物」,將這手甩在了身後。


  手背撞到了床榻,傳來一陣疼痛,這令她惱怒,也令她恢復了清醒。


  事已至此,後悔無益,她便更要奮力向上走了。


  只有自己站到了高處,擁有了權力,才能夠反噬這些想要將她當做傀儡的人。


  他們是毒蛇,她又何嘗不是蠍子?

  柔嘉想著,從懷中拿出了那藥瓶,裡面裝著的正是那日月重闕給她的「封喉」。


  原本她無人可用,現在好了,有這麼好的一個東狄女子在身旁,自然是要用到極致。


  等到「采心」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似是在跟眾人打過招呼,又再拎著水回來,柔嘉就坐在榻上,抬頭望向她。


  「采心。」柔嘉鎮定自若,彷彿先前的對話從未發生,她朝著少女露出一個微笑,說道,「你過來,我有一件事情要交給你去做。」


  寧王妃服過葯,在帳中休息了一下午之後,等到用晚膳的時候醒來,總算感覺精神好多了。


  她一睜開眼睛就發現寶意在旁邊守著自己,一見自己起身,寶意便伸手來扶。


  「魚兒?」寧王妃望著她,「你怎麼在這兒?」


  寶意扶著寧王妃起來,在她背後墊了枕頭,讓她舒適地坐著。


  這些事她都是從前做慣了的,讓寧王妃感到舒服周到,自然就比柔嘉更好。


  這又勾起了寧王妃對她的愧疚。


  「娘親?」寶意原本想起身去給她倒水,才一動就感到她抓住了自己的手,不由得又在床邊坐了下來,問,「怎麼了?還是不舒服嗎?」


  寧王妃對她搖了搖頭:「沒事。」


  寶意望著她:「娘親休息的時候,我剛剛跟爹說完話,原本想過來看看你,可是紫鳶姐姐說娘親已經睡下了,我便沒有進來。方才見都快要用晚膳了,估摸著娘親應該也要起身了,所以就讓紫鳶姐姐放了我進來,在這裡等著你醒。」


  「這都快要用晚膳了?」寧王妃本能地向著外面看去,可是這營帳除了這門帘之外就沒有再開窗,四處都是密封的,看不出天色如何。


  不過她這樣說著,倒也放開了女兒的手,寶意這才起了身去給她倒水。


  她為什麼會過來,自然就是因為聽著寧王妃不舒服,所以想喂她喝一些靈泉。


  剛才她一個人在這帳子里的時候,已經將靈泉取了一滴倒在壺中,眼下一倒出來,便端到寧王妃面前讓她喝了。


  久睡之後,寧王妃確實口渴不已。


  這麼一杯水喝下去,感覺潤過了喉,而且又回味甘甜,感到整個人都鬆散了一些。


  她將杯子還給了女兒,說了聲「好了」,接著就要掀了被子下床。


  外頭的侍女聽著裡面的動靜,知道王妃已經醒了,便端了洗漱的用具進來,伺候寧王妃洗漱,又為她穿好了衣裳,梳過了髮髻。


  一切準備妥當,寧王妃看了看在鏡中的自己,確實比服藥前要氣色好多了,頭也不疼了。


  她伸手按了按太陽穴,這頭風是在承天十三年那場大亂里生寶意的時候留下的,每每發作起來都要折磨她好幾天。


  這次居然這麼快就沒事了,真是奇怪。


  莫不是女兒回到身邊,帶來的福氣讓幼子的腿好了,自己的頭風也減輕了嗎?

  寶意還在旁邊看著,等到母親一收拾好,便誇讚道:「娘親真是好看。」


  聽見郡主的話,侍奉的侍女都忍不住抿唇笑了起來。


  寧王妃回過神,從梳妝鏡前站起了身,寶意立刻伸手扶住了她。


  「你啊。」寧王妃無奈地道,「嘴這麼甜,要是能再乖一些,娘親就放心了。」


  寶意知道她指的還是今天上午自己那樣爬上了高處,幾乎毫無防護地在上面拉弓射箭的事情,只說道:「知道了,女兒下次肯定不爬那麼高。」何況也不是那麼倒霉,回回都能遇見這種事。


  母女二人離開了營帳,寶意扶著寧王妃往主帳走。


  今日眾人便不再聚集宴席,而是各自在賬中用膳。


  原本他們今日殺了那麼多獵物,應當是可以加餐的,可是那些獵物不知中了什麼葯導致發狂,連御醫也查不出來。


  這肉自然也是不能給人吃了,都是準備堆在一起,一把火燒個乾淨。


  因此今日廚子準備的食物比起昨日來,恐怕是要遜色不少,各家都要自己想想辦法添些花樣。


  寶意同寧王妃過來,正好遇上柔嘉也在往這個方向走,身旁跟著她的侍女采心。


  見了她們,柔嘉站在原地行了一禮,然後才迎了上來。


  「母親。」她來到寧王妃左側,也扶住了她,說道,「原來母親已經醒了,我剛想過去叫您的。剛才廚房準備的菜我看了一眼,都有些油膩,我又去做了兩樣清淡些的給母親。」


  寶意聽著柔嘉的話,對寧王妃說道:「娘,姐姐真是用心。」


  想想也是,現在這個情況,柔嘉想要再找點什麼事情來表示自己的孝心,去做些清淡菜色給寧王妃就再適合不過了。


  寧王妃笑眯眯地說了聲「好」,便由她們一左一右地扶著去了主帳。


  寧王父子已經身在主帳,見寶意跟柔嘉陪著寧王妃進來,兄弟三人都站了起來。


  等到寧王妃入座以後,寧王關切地問她:「可好些了?」


  「好些了。」寧王妃道,「叫他們傳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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