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
這件事她也問了寶意,從女兒這裡得到了證實。
原本以為只是女兒的善心,沒想到卻結下了這樣的一份緣。
寧王妃問清之後,便忍不住對女兒說:「怎麼也不早點告訴娘親?」
在她想來,既然是隱世的書畫大家,又收了寶意做弟子,他們寧王府自然是要禮遇的。
若是這位老先生願意,便是在寧王府單獨收拾一個院子讓他來府里教寶意,寧王妃也很樂意。
寧王聽著,心中對這位書畫大家也很是好奇,只問道:「女兒怎麼說?」
寧王妃說:「魚兒說了,她這位老師不喜歡熱鬧,所以才會隱居在靈山寺後山。現在收了我們魚兒做弟子,才回到城中住下,就住在槐花衚衕。他不想見生人,多半也不樂意到府中來,只讓寶意時常過去就好了。」
這些大家性情大多古怪。
越是厲害的,就越是難相處。
寧王點了點頭:「那便不強求了。」
這樣一來,寶意拜了師這件事情就算是在府中過了明面。
儘管霍老不願意露面,但是逢年過節,寧王府足夠的禮數總是有的。
何況他們的女兒不同旁人,儘管善良聰慧,可到底缺了這麼多年的時間,寶意在賞花宴上的表現,已經是讓寧王夫婦驚喜萬分了。
寧王妃輕聲嘆息:「琴棋書畫這四藝要學起來,不是一日之功,虧得我們魚兒有幸遇上名師。看她現在的書畫已經練得這麼好,她這位老師一定是下了很多功夫了。」
她感慨完,又說道,「眼下還有一事,再過些時日,就是魚兒的生辰了。」
十四年前,便是那一日,她生下了女兒。
然後在戰亂中由孫嬤嬤帶走了她,自此母女分隔。
寧王聽著妻子說起這件事,從她悵然的語氣中聽出了她的隱痛。
原以為七年前把孩子接回身邊,自此便能補償起來了,沒想到卻是虧欠了更多。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寧王抬手握住了妻子,在燈火下溫柔地望著她,「孩子如今已經真正地回到我們身邊,生辰便生辰,操辦起來就是。現在我們一家團聚,還有什麼要擔心的呢?」
寧王妃無奈地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沒聽懂自己的意思。
她說道:「這是寶意的生辰,從前過著這一日生辰的卻是柔嘉。」
他們夫婦疼惜女兒,自七年前把柔嘉接回府中之後,年年生辰都為她大辦,可實際上這卻不是柔嘉的生辰。
當年孫嬤嬤還在寧王妃身邊的時候,她的兒媳陳氏生產。
寧王妃依稀記得是在自己生產前的一個月。
算起來,柔嘉比寶意要大一個月,生辰是在上一個月。
而寶意這麼多年卻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是哪一天。
如今她回來了,又在賞花宴上以書畫雙絕征服了眾人,今年寧王妃自然會為她大辦。
可柔嘉到底是在他們身邊養了七年,過了七年這一日的生辰,如今寶意歸來,柔嘉又要如何呢?難道還是按從前,也在同一日過嗎?
燈光明亮,屋裡四角擺著的冰盆散發出涼意,降低了這夏夜的溫度。
外面的蟬鳴聲再過一個月時間,也會隨著秋風起而消逝。
寧王終於聽懂了妻子的擔憂。
「寶意的生辰肯定是要按著她真正的生辰過的。」他一句話先定下了基調,再說柔嘉,「儘管柔嘉這七年來生辰過的也是這個日子……」
「柔嘉如今在府中本就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時時處處都被強調著與從前不同。」寧王妃說道,「這生辰之日若是再變,恐怕……」
燈光下,寧王皺起了眉:「你的意思是,讓她們兩個同一日過生辰?這雖是個辦法,可是卻委屈了寶意。」他說著看向妻子,「我知道你是怕柔嘉傷心,可是柔嘉跟寶意,寶意才是我們的親骨肉,你我才將她認回來的時候是說過的,不會再讓她受絲毫委屈。」
「便是這樣才頭疼。」寧王妃深吸一口氣,說道,「我想過了,到時側側地問一問魚兒……」
寧王一聽妻子的話,就先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她這樣去問,不必聽他也知道女兒會怎麼答。
以寶意的性格,自然是以母親的歡喜為先,便是自己受委屈,也不會讓母親左右為難。
寧王妃還在盤算:「這定了今年的生辰之事,還需問問當年的舊人,看看柔嘉真正的生辰八字。」柔嘉一直用著寶意的生辰八字,寧王妃那次起了念,想要拿兩人的生辰八字去算一算是否相衝,就發現自己沒有柔嘉的生辰八字。
她正想著,就聽寧王說道:「明日我休沐在家,正想要看看魚兒的四藝究竟練得如何了,這件事就由我來問吧。」
寧王妃有些意外,不過寧王既然要接手,她也就從善如流地答應了。
第二日,寧王休沐,叫了寶意來自己的書房。
寶意今日穿了身藕荷色的衣裳,來到父親的書房,看到父親正在書房裡看書,面前擺著一盤棋,見自己來就朝自己招手:「來,魚兒,來陪爹下一盤棋。」
「是,爹。」寶意欣然走了過來。
不過她的棋力真的是馬馬虎虎,也就是上輩子在莊上的時候,跟白翊嵐在一起,兩人不時下一下,才有機會練。
寧王放下書,讓女兒執了黑,自己執白,父女二人在棋盤上下起了棋。
下了片刻,就有小廝端了切好的冰鎮西瓜進來。
寶意一看,捻著棋子問道:「爹吃了我昨天送來的西瓜嗎?」
她知道父親昨天回來的晚,不一定就嘗了。
「吃了。」寧王在棋盤上落了一子,誇道,「我們魚兒親手種的瓜就是好吃。」
寶意往這邊送了三隻瓜,個頭都不小,昨天寧王妃只切了一隻,今日見女兒過來了,又切了一隻,讓送了一半到書房裡來。
這西瓜冰鎮過,比昨天更加好吃。
寧王只覺得在自己家裡待著,有女兒陪著下棋,還嘗著這西瓜,果然是快活勝神仙。
他一手拿著西瓜,另一手拿著棋子,見寶意在棋盤上落下一子之後,忍不住笑出了聲。
「爹?」寶意不明所以地看向他,「怎麼了?」
「沒什麼。」寧王看著女兒這茫然的小模樣,一邊笑一邊擺手。
果然是人無完人,金無足赤。
他的女兒侍弄花草厲害,廚藝也好,書畫上又像她的曾祖父一樣,頗有天賦,可是在這棋藝上就是真的不行了。她這一步下去,露出了那麼大的破綻,她自己還不知道。
不過這樣走得隨性,不重勝負,也是難得的品質。
寧王看清了女兒的棋力,便說道:「不下了。」
再下下去,都像是他在欺負女兒了。
寶意跟著放下了棋子,見父親指了指書桌,於是朝著桌案的方向看去。
「來。」寧王說,「爹聽說你拜了一位先生為師,跟他學書畫。賞花宴那日,爹沒有看到你的畫作,聽五公主帶回宮中,陛下一見心喜,還要去放在自己的書房裡欣賞了兩天。正好爹這書房裡少了一幅畫做裝飾,今日你就為爹畫一幅如何?」
寶意心道,原來如此。
爹今天是要考校她的功課。
一想明白,她就主動說道:「既然爹爹說了,我豈有不遵從的道理?」
寧王一樂,見女兒從面前站起了身,然後望著自己,一本正經地道,「不過爹要考校我的四藝,直說就是了,何苦還跟我這樣的臭棋簍子下棋?琴棋書畫四藝,女兒只在書畫上還算有幾分天賦……」
寶意一邊說著,一邊來到了寧王的桌案后,從筆架上挑了支筆。
她拿著筆,看向坐在窗下的父親,「這琴藝跟棋藝實在是稀疏得很,女兒自己承認了,爹下次就不用這樣拐著彎來考我了。」
寧王聽著,哈哈地笑了起來。
笑聲從書房裡傳出去,傳到外面。
寧王妃聽著,捧起茶杯的動作頓住。
柔嘉坐在她身邊,側耳聽著寧王的笑聲。
她說道:「父親聽起來很是高興,書房裡是誰在做客?」
「不是誰。」寧王妃眼中含笑,轉頭看向柔嘉,「是你妹妹在書房。」
柔嘉一聽到這話,臉上恭謹柔順的微笑不變,眼中微不可察地閃過一絲冷意。
但是很快,對著寧王妃又變作了隱隱的失落和羨慕。
寧王妃聽她說道:「妹妹跟父親到底是血濃於水,父親在我面前從未有過這般開懷的模樣。」
「怎麼會呢?」寧王妃說,「你父親待你們都是一樣的。」
今日原本是只叫了寶意過來的,可是沒想到寶意剛去書房,柔嘉就跟著來了。
寧王妃於是命人切了西瓜,一半送到了書房,一半則送到屋裡來。
門帘一動,紫鳶把切好的西瓜端進來,上面已經插好了精緻的銀叉。
一放到桌上,寧王妃便親手取了一塊遞給柔嘉,說道:「天熱,吃些西瓜。」
柔嘉說了一聲「謝母親」,接過這西瓜放進口中一嘗,卻是無比的好吃,跟她昨日在自己院子里吃到的不是一個等級。
「母親。」她拿著這銀叉沉吟了片刻,問寧王妃,「這也是寶意送來的嗎?」
「是啊。」寧王妃自己也取了一塊,「這是你妹妹親手種的,你昨日沒有嘗到嗎?」
柔嘉將這剩下的半塊西瓜也放入口中,細細咀嚼咽下之後,才將叉子放在了碟子上,說道:「自然是嘗到了,不過妹妹送到母親這裡來的格外的甜呢。」
昨天她還想著寶意還一視同仁,沒有想到也是這般差別待遇,眼下看著這瓜她就不想吃了。
左右她今日來也不是要吃瓜,而是要借著生辰的理由,來為跟去秋狩的事做鋪墊的。
寧王妃就聽她說道:「我有一事想要求母親……」
書房中,寶意很快畫了一幅竹枝圖。
寧王見到在這畫紙上,一叢修竹從旁逸出,就好似於這窗邊見到這竹林一景。
竹葉或濃或淡,秀勁絕倫,多不亂,少不疏,在底下提的字亦是趣致,頗見功力。
寶意最後一筆收勢,落款依然是落了自己的封號。
就聽父親在身旁欣然道:「好!」
果然,女兒師從大家,天資橫溢,書畫之中不只得荷花一味,畫起竹子來也是有大家之風。
寧王自己就是愛竹之人,在這書房之外種的便是青竹。
這畫一成,裝裱好之後掛在牆上,房內房外相映成趣,風雅無比。
寧王自豪無比地道:「我兒在書畫上有這般造詣,已經勝過京中大多女子,更勝無數男子,便是琴藝棋藝稀疏也沒什麼,哈哈哈哈。」
他一邊說著,一邊舉起了這墨跡未乾的竹枝圖,恨不得這就拿出去同眾人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