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驟然得到大哥的關懷,寶意有些意外。
可寧王妃看著長子表現,就知道他終於轉過彎來了。
她露出了欣慰的目光。
謝嘉詡對寶意說完,也沒忘記柔嘉。
他同樣對柔嘉說:「明日柔嘉也不要再去了。」
「不行,大哥。」柔嘉卻搖了搖頭,蕭璟一走,她的注意力就再次回到了當前。
這個大哥也是有用的,替她說了話,讓蕭璟注意到了她。
眼下除了寧王、太妃和謝易行,府中幾乎所有人都在廳中。
正是她再加深自己為佔據了寶意的人生而愧疚,一心贖罪的形象的時候。
她望著謝嘉詡,目光堅定地道:「我做這件事本是為了寶意祈福,怎麼能夠半途而廢?」
她說著,又看向寶意,「寶意要是不舒服的話,明日便只由我去好了。」
明天她一個人去,蕭璟也在城外,她正好有機會和他獨處,還可以繼續等她要等的人。
謝嘉詡沒有想到柔嘉這麼堅持。
「姐姐。」寶意也反應過來,對著柔嘉說,「我沒事,明日兩位表姐都不在,粥棚要是只剩下你一個人,如何能夠應對?」
柔嘉心道,她如何不能應對?
在成為皇子妃之後,為了幫蕭琮奪位,她不光施粥賑災,連如何治理江南的水患她都知道。
只不過這些是下一步,她要借著這些一步步走上巔峰,不讓任何人來打亂。
謝嘉詡皺了皺眉,還待說什麼,寧王妃卻對他說道:「罷了,不用勸你妹妹們了。」
柔嘉的這一番話,令寧王妃對她的那點隔閡徹底消除了。
她對柔嘉說:「明日你們姐妹還是一起去,等太醫給寶意開了安神茶,也讓他一併給你看看。」
這一句敲定,明天她們還是一起去粥棚。
柔嘉就算心中不喜,臉上也沒有顯露分毫。
眾人各自散去,回了院中,去洗盡一身疲憊。
水聲淅瀝,霧氣裊裊。
冬雪簡單地收拾過,換了身衣服便來服侍寶意洗澡。
寶意洗澡的時候不慣有人在自己身邊,冬雪一來便揮退了其他人。
這屏風后頓時只剩下主僕二人。
寶意的皮膚自小便白,自喝了靈泉水以後,比從前又白了幾分。
那些在馬車上碰撞留下來的痕迹看起來就越發的觸目驚心。
冬雪自責不已,寶意只能又是一陣安慰。
實際上,這麼輕的傷,寶意只消在自己喝的水裡面加一些靈泉,可能第二天都會恢復了。
可是她不能這樣做,好得太快反而引人注目。
冬雪只能擦乾了眼淚,說道:「等郡主洗完澡,我找藥油給郡主擦一擦。」
「嗯。」寶意點了點頭,卻沒有轉回去,而是趴在浴桶邊緣一臉的若有所思。
冬雪伸長了手給她擦背,問道:「郡主在想什麼?」
寶意道:「我在想今日姐姐在馬車上對我說的話。」
如果說柔嘉的表現有哪裡不對的話,就是她太懇切了些。
還有這把自己的銀子全部捐出去施粥賑災的主意,也不像是她會想出來的。
寶意趴在浴桶邊緣,小聲道:「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冬雪聽了她的話,輕聲道:「會不會是柔嘉小姐身邊有人教她的?」
寶意搖了搖頭,柔嘉身邊現在哪裡有什麼人?
若是陳氏還在,也想不出這樣的法子,倒是可能是大哥告訴她的。
大哥的心總是偏向柔嘉。
大哥今日對自己的關懷也是反常,不知是為何。
冬雪聽了寶意這個疑惑,倒是笑了起來:「世子跟郡主本就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能有多少隔閡?或許是三公子對世子說了什麼呢?」
「也對。」寶意又轉了回去,「今天發生的事情奶奶跟三哥大概都已經知道了,等我洗過澡,我要去給奶奶請安,去見見三哥,好讓他放心。」
宮中。
寧王在御書房裡跟成元帝說了自己的計策。
成元帝一聽,毫無形象地拍著大腿直說:「妙啊!」
寧王說會回去給他想辦法,這一轉眼給他想出了這麼好的辦法。
左右幾個成年的皇子都到了選妃的年紀了,正好為賑災出些力。
成元帝自己就算了,他跟皇后鶼鰈情深,年歲也長了,不打算再選秀。
寧王聽他興緻勃勃地算著,他那幾個成年的兒子有兩個已經娶了正妃,但側妃的位置還空缺。
「……老三跟老四尚未婚配,可選一個正妃,一個側妃。」
這再加上其他位置……成元帝眼睛一亮,他一個兒子就可以提供好幾個位置!
寧王聽著他這演算法,心道這當爹的算計起兒子來真是比他還狠。
兩人在書房裡商討完以後,成元帝就把造勢的事交給了寧王。
隨即,內侍就進來通報:「陛下,歐陽大人來了。」
成元帝收起了自己的興奮,說道:「快讓太尉進來。」
歐陽昭明今日告病沒來上朝,實際上一直待在興隆錢莊里,一面算賬,一面安排監察院下江南的人手。
在算完賬以後,就把能調出來的銀子都調了出來,交給監察院的官員帶去了江南賑災。
江南水患肆虐多年,河岸年年決堤,當地必有懂得治水的官員,只是可能未得重用。
若是從上面直接派大臣下去,反而不懂該如何治理當地的水患,歐陽昭明便讓監察院的官員帶著成元帝的手令先去,一發現能用的人就先破格提拔,多方發力,總能把這場水患給治了。
聽見傳召,歐陽昭明便走了進來。
他由興隆錢莊過來,身上仍舊穿著他那身標誌性的青衫,連官服都未曾換。
一進來,就見到寧王也在書房裡。
「參見陛下。」歐陽昭明向成元帝下跪行禮,等站起來以後,又朝寧王行了一禮,「寧王。」
「歐陽大人。」寧王向他回禮,知道他們另有要事商議,便先行告退。
他出了御書房,朝著宮門走去,他的馬車正等在那裡。
只是沒想到,走到半路就遇見蕭璟。
在成元帝的幾個皇子之中,四皇子蕭璟是未曾婚配的。
用成元帝的話來說,就是他一個人就可以提供三四個空缺。
可是,這世間男子固然是喜歡三妻四妾,但又有哪一個是沒有想過能跟自己真正心愛的人在一起,舉案齊眉,白頭偕老的?
寧王是不知道蕭璟有沒有喜歡的人,但怎麼算都是自己坑了他,竟是所有妻妾都要靠這樣來定,都沒給他的心上人留下個位置。
四皇子要是不從也就罷了,可寧王知道依照他的性格,多半還是會為了大局答應的。
以至於寧王現在一看到他,就有些心虛。
連帶著腳步也停了下來。
蕭璟走在宮道上,遠遠看見寧王像是從御書房的方向來,知道他應該是剛剛跟父皇商議完國事。
天色已晚,在前面領路的內侍手裡提著一盞燈籠。
來到寧王面前,蕭璟向他行了一禮,叫道:「王叔。」
寧王雖是異姓王,可跟成元帝的情分卻不一般。
蕭璟又同謝臨淵交好,自幼便常在寧王府中出入。
於是也同叫成元帝的親兄弟一般,叫他一聲「王叔」。
「四殿下。」寧王掩飾地笑了一聲,「回來了?」
「是,王叔。」蕭璟站直了身,在燈籠的光暈中整個人挺拔如修竹。
這般俊美,這般自持,果然是城中閨秀都暗暗愛慕的四皇子。
寧王望著這自己看著長大的子侄,依然心虛。
他乾咳一聲,道:「陛下此刻正在御書房裡跟太尉商議江南水災的事,殿下來也是為了今日在城外安置災民的事吧?」
見蕭璟點頭,他便立刻說道:「那正好,殿下去吧,王叔要先回去了。」
說完,寧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從他面前離開了。
蕭璟的聲音傳來,在背後說道:「恭送王叔。」
御書房裡。
成元帝聽了歐陽昭明今日做的安排,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這下水患的事總算是遠近都安排好了。
可是一想到之後治起水來,多得是地方要用錢。
這是他最擔憂的事,國庫現在可是一分錢也拿不出來了。
他想著,就聽歐陽昭明道:「今日臣來,還有一件事要稟告陛下……」
蕭璟一來到門外,就聽見成元帝驚喜的聲音從裡面傳來,問道:「真的?」
歐陽昭明的眼眸里含著笑意:「千真萬確,陛下親封的永泰郡主得了那把黃銅鑰匙,將今年的四百萬兩分紅都秘密捐了出來,用於賑災。」
成元帝剛想說點什麼,外面就傳來了兒子的聲音:「兒臣求見父皇。」
他反應過來,對侍立在一旁的內侍說道,「去讓四皇子進來。」
那內侍便出去迎了蕭璟進來:「殿下請。」
蕭璟起身進了御書房,見到果然同寧王說的一樣,太尉在這裡。
成元帝看上去十分高興,蕭璟同他彙報了今日在城外的進展,又說起了寶意跟柔嘉在城外搭建粥棚,親自給災民施粥的事。
「真有此事?」成元帝聽著,又是一喜。
他才想說該找什麼由頭來嘉獎不願暴露身份的寶意,這不是剛要瞌睡兒子就遞上了枕頭?
「是。」蕭璟雖不知父皇為什麼這麼欣喜,但是也把今日發生的意外同父皇彙報了。
成元帝聽了,臉上的喜色褪去。
他沉聲問道:「永泰郡主可有受傷?」
歐陽昭明在旁,神色也是稍稍地凝重了幾分。
蕭璟搖頭:「永泰郡主不曾受傷,只是受了些驚嚇。那馬醉木兒臣也已經命人去查看過了,確實是寧王府看馬的人一時不察讓馬誤食了,並非人為。」
他一邊說著,一邊對歐陽昭明微微頷首。
成元帝心道,這沒受傷就好。
他又問了兒子一些其他細節,這才讓兒子跟重臣都下去,準備著手來以這布粥賑災為由頭,給以寶意嘉獎。
蕭璟跟歐陽昭明從御書房裡退了出來,兩人並肩而行。
歐陽昭明問他:「殿下確定這是意外,不是人為?」
蕭璟道:「我可以確定不是。」
歐陽昭明眯起了眼睛。
這虛虛實實,他以為對方會來的時候,對方卻不來。
不管怎麼樣,他都對蕭璟說:「接下來的幾日,還請殿下要再小心為上。」
「我明白。」蕭璟點了點頭,問他,「太尉可知父皇為何如此高興?」
歐陽昭明一笑,說道:「賑災的事情有了眉目,陛下高興也是正常的。」
這新任財主是他親封的郡主,又被他的親兒子所救,以後要錢就簡單了,成元帝如何能不高興?
回到府中,寧王一聽今天在路上發生的意外,自然又急急地叫寶意來。
寶意才剛洗漱完,穿好衣服準備去同祖母請安。
聽見父親要見自己,只好先去了母親院子。
寧王把女兒從頭到腳好好地看過了,這才放下心來。
他心中氣憤難消,只對王妃說道:「那些懈怠的人,都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寧王妃勸慰道:「他們都已經領了罰了,最重要的是魚兒沒事。」
寧王拉著女兒的手,見到在她的手腕上露出來的淤青。
他不用看都知道在女兒的袖子底下肯定有更多這樣的傷。
寧王於是說:「爹這裡有上好的藥油,你拿回去好好地擦了,這淤血過兩日就會散了。」
「是。」寶意乖巧地道,「謝謝爹。」
寧王望著她,說道:「你剛剛是要去哪裡?」
寶意說道:「我怕奶奶聽了這消息擔心,正要去給奶奶請安。」
寧王一聽她剛遭逢意外,心裡卻記掛著祖母,心中欣慰。
他轉念一想,說道:「爹陪你一起去吧。」
寧王這才剛回來,還未用膳,卻陪著寶意一起來到了寧王太妃院子里。
寧王太妃已經聽了路上出事的消息,也知道寶意沒有傷到。
只是此刻見了他們父女倆來自己院中,還是把寧王責備了一通。
這管馬的下人不用心,差點令她的孫女受了傷,就是他這個當父王的不好。
寧王挨了母親的罵,倒也不惱,只陪著小心,應著「是是是」。
寶意被召到了祖母身邊,太妃拉起了她的袖子,看著她身上撞出來的傷。
不等祖母開口,寶意就說:「奶奶,這傷也就看著嚇人,其實不疼的。」
寧王太妃放下她的袖子,說道:「你啊,永遠是疼也叫不疼。」
寧王見母親氣消了,於是打算起身回院子。
才剛一動,就聽外面的小廝說道:「王爺,柔嘉小姐來了。」
寧王有些意外,柔嘉怎麼會來這裡?
他是對柔嘉已經沒了芥蒂,可是不確定自己的母親是什麼態度。
寧王太妃坐在上首開口道:「讓她進來吧。」
外面的小廝聽了太妃的話,便應了一聲「是」。
站在院子里的柔嘉聽見太妃的聲音,抬起頭來。
片刻之後,門帘掀開,寶意看到柔嘉提著個食盒走了進來。
她也已經梳洗過,換了身衣服。
初次來寧王太妃這裡,她似是緊張。
來到屋裡就跪了下來,口中稱道:「柔嘉見過祖母,見過父親。」
寧王開口道:「起來吧。」
柔嘉應了一聲,又提著食盒站起了身,說道:「我熬了紅棗蓮子羹送來給寶意,想著寶意今日受了驚嚇,應該是不怎麼吃得下東西的。」
她說著,目光又落在寶意身上,「我將蓮子裡面的蓮心都一個個挑出來了,不苦的。」
寧王太妃看著她,說道:「你倒是有心。」
她一聽寶意出事,第一反應便是柔嘉動了什麼手腳。
畢竟是她提出要去施粥賑災,她完全有能力也有動機讓寶意經受些意外。
柔嘉紅著眼眶:「回祖母,是我想出這施粥賑災的法子,原本是想贖罪,把虧欠了寶意的都還給她。可卻因為這樣,讓寶意今日遇上了這樣的事,我心中實在是歉疚……若是我能夠注意到,讓他們再仔細著,就不會出這樣的事了。」
「這也不怪你。」寧王嘆了一口氣,說道,「誰知道那裡會長著馬醉木?」
柔嘉臉上露出個勉強的笑容,提著食盒走向寶意:「我剛才先去了妹妹的院子,聽到是來了祖母這裡,我便過來了。」
她停下腳步,打開了食盒蓋子。
寶意見到裡面放著的,果然是一碗蓮子紅棗羹。
像是柔嘉剛回到院子里,便立刻去做了。
張嬤嬤抬手,把碗從食盒裡拿了出來,端到了寶意麵前。
寶意伸手接過。
自己喜歡吃這個,柔嘉竟記得。
她抬頭望柔嘉:「姐姐是什麼時候學的?」
柔嘉似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在院子里沒事便學了,一開始做得不好,但現在好了。」
寶意眼尖,瞥見她手上新添的灼傷。
柔嘉掩飾地縮回了手,又提著盒子轉到了寧王面前。
她把下面那一層打開,底下放著的是一盤糕點。
寧王聽她說道:「這是我為父親做的糕點,聽說父親來祖母這邊,還未曾用膳,便一起帶來了。」
從前的柔嘉哪裡會做這些?
寧王看著她這小心翼翼地來討好,又怕被拒絕的樣子,只伸手從這糕點裡拿了一塊。
放入口中一嘗,雖然比不上李娘子做的,但是也算是不錯了。
他誇讚道:「好吃,柔嘉有心了。」
讓一個無辜的孩子在府中這麼戰戰兢兢,也是不應該。
他拿著糕點,對寧王太妃說道:「娘,柔嘉這糕點做得好,你也嘗嘗。」
柔嘉聞言,臉上露出喜色,轉身要將食盒拿到太妃面前。
寧王太妃卻淡淡地道不用了:「我用過晚膳之後便不習慣再吃東西,王爺吃吧。」
馬誤食毒草,確實不是柔嘉動的手腳,但看來她也害怕被認為是幕後黑手,才來這樣急匆匆地討好。
這個府里誰能讓她待不下去,柔嘉很清楚。
寧王太妃放下了懷疑,卻沒有完全放下警惕。
等到這父女三人都走了,她才站在屋裡,對張嬤嬤說:「柔嘉這一下,是讓王爺跟王妃對她的惡感全消了。」
等到這賑災的義舉被皇帝一嘉獎,就算她沒了郡主的身份,也一樣能出頭。
她做回寧王府得寵的養女,只要用心,處處都能壓著寶意這個剛認回來的嫡女。
太妃嘆息道:「寶意這孩子,不是她的對手。」
張嬤嬤在她身旁,說道:「這不是有太妃您在看著?我看柔嘉小姐翻不出什麼花樣來。」
寧王太妃道:「我能看得了多久?」
她一邊說著,一邊轉身回佛堂。
「且先看著吧,寶意一直是這心性也不好,日後出嫁了終歸要吃虧。」
「柔嘉若是沒存害人之心,便先留著,也磨一磨寶意。要是她想暗中做什麼,我們便把她帶回五台山,然後遠遠地打發了。」
烈日當空,大批災民朝著京城的方向聚集。
據說只要來到了京城,他們就能有地方住,有食物吃,就能活下來。
所有人心中都懷著這樣的期盼,用盡全力趕路。
人群中,一個披著破布的少年拄著根木棍,周圍的人都自動遠離他。
在他露出來的手上、腳上都生出了瘡,因為長時間沒有用藥而感染化膿。
他孤獨地走著,感到力氣在流失,身形搖晃了一下。
「滾開!你個頭頂生瘡腳下流膿的東西,在這裡擋什麼路?」
從背後猛然被人揣了一腳,他整個人跌倒在地,身上披著的破布也掉了。
少年的皮膚暴露在眾人面前,新瘡舊瘡層層疊疊,叫人看了心驚。
可是他的眼睛卻生得好。
就像一匹未長成的狼,透著狠色與倔強。
這些把他踢倒的人見了他的面孔,倒退兩步,連聲罵著晦氣。
等到他們走開以後,少年才又重新支撐著自己站了起來。
他撿起了滾到一旁的木棍,一言不發地繼續往前走。
在他走過的路上,留下了血跡。
城郊的空地已經同前幾日不一樣了。
搭建起來的棚戶連片成型,寧王府的粥棚也比先前更加忙碌。
望著那粥棚中升起的熱氣,少年的胃裡生出了火燒般的飢餓感。
可他沒有立刻靠近。
只是在一旁等著,等到粥棚前的人都散去了,才慢慢地走上前。
那剛剛打過他的人剛放下粥碗,一回頭見他在隔壁,立刻罵了一聲:「媽的!」
那人撲了過來,再次把他一腳揣倒,朝他拳打腳踢:
「你這個喪門星!爛面鬼!竟然還敢走到這粥棚前來,是想讓你身上的瘟疫都染了這些食物,好讓我們也全部得上嗎?」
這人到底身體強健,而且又吃飽了,更有力氣。
少年倒在地上,抬手護住了自己的頭,感到那一腳一腳踹在自己的后心上。
他咬著牙,一聲不吭。
沒有人會來幫他,這一路下來,他已經習慣了。
他就是個怪物。
他只能靠自己,護著要害不被打死,才有機會來報復。
少年閉上眼睛,想把這些痛楚都隔絕在外。
可是下一刻,一個少女的聲音就呵斥道:「住手!你在幹什麼?」
那些落在他身上的攻擊停了下來。
「小姐……」
那打他的人急急地解釋道,「這傢伙身上長滿了瘡,不知是得了什麼病,可別讓他沾染了你!」
少年蜷縮在地上,聽這少女像是氣極地道:「王管事,快把這人趕走!以後別施粥給他!」
「是!」
「唔唔……!」
聽動靜,這人像是被捂著嘴拖走了。
少年聽見腳步聲,像是有人來到了自己面前。
他放下手臂,睜開眼睛,就看見一個纖細的身影在自己面前逆光而立。
「你還能起來嗎?」這少女猶豫了片刻,向他遞出了手絹,「給你,擦一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