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時間進入了一年中最熱的時候。


  此時距離城中發現天花那日,已經過了半月有餘。


  天花的疫情控制住了,感染的人都逐漸康復,寧王府里的氣氛也輕鬆了許多。


  兩日前聽到幼子的腿有了知覺,府上就已經歡喜了一波。


  寧王妃覺得這是應驗了自己去求的那支簽。


  只等天花徹底過去,就要去靈山寺還願。


  寧王臉上也多了笑容。


  女兒情況日漸好轉,兒子的腿竟也有了醫治的希望。


  這場磨難過去,他們一家人定然會變得更好。


  謝嘉詡不在京中,否則聽到這個消息肯定也會高興。


  謝臨淵則說:「等三弟徹底好了,我要去給他買匹好馬。」


  三弟從未能像常人一樣騎射,他還記得年幼的弟弟眼中的失望。


  郡主院子中,謝柔嘉從昏昏沉沉中醒來。


  她一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己的手被綁著。


  她感到口中發乾,全身奇癢,用力拉扯了一下這布條,綁得極緊。


  這是怎麼回事,她是被俘虜了嗎?


  作為大周朝的皇后,被亂軍俘虜是奇恥大辱。


  他們俘虜了她,還不知要如何待她。


  柔嘉喘著氣,看著頭頂這陌生又熟悉的帳頂,漸漸發現了不對。


  她明明是被一箭穿心,不可能活下來的。


  她還記得那箭尖穿透身體的劇痛,感到自己的意識在虛空中漂浮了許久,才又落下來。


  等想清楚了這一點,她再將目光移向旁邊。


  入眼皆是熟悉的擺設。


  柔嘉一怔,這不是自己住了將近十年的閨房又是何處?


  她張了張嘴,吸了一口氣,然後大叫:「來人!」


  這聲音嘶啞,可是立刻就有人從外面進來。


  柔嘉看寧王妃身邊的大丫鬟紫鳶來到了自己面前,驚喜地道:「郡主醒了?」


  她一聽紫鳶叫自己郡主,頓時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有多少年沒聽人叫過她郡主了?

  從嫁給三皇子,她就是三皇子妃,後來又一步步走到了皇后之位。


  只是一死,就成了一場空。


  如今竟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十四歲得天花這一年。


  柔嘉一時間都不知道自己過去經歷的那些是一場夢,還是真的。


  如今在她身上最真實的就是那深入骨髓的癢意。


  她望向自己被綁住的手,紫鳶拿了個藥瓶來,將裡面的葯塗在了她的臉上手上。


  柔嘉聽她說道:「郡主忍著,不能去撓,撓了會留疤的。」


  紫鳶小心地給她塗藥。


  這葯可以止癢,又能保持皮膚濕潤,不易崩裂。


  她自己得過天花,知道此刻何等難熬,在柔嘉昏迷中就已經先將她綁了起來。


  見柔嘉躺在枕頭上望著自己,紫鳶又說:「郡主現在也不能見王妃,院子被封鎖了。」


  「好。」柔嘉忍著這鑽心的麻癢,保持住了清醒。


  她就在這煎熬之中,回想著自己過去的一生。


  她嫁了三皇子蕭琮,做了皇子妃。


  接著皇子爭鬥,蕭琮依仗他母家跟寧王府的勢力贏了。


  他登基為皇,她做了皇后,在深宮中一路走來。


  最開始,娶了她的蕭琮同她也有一段甜蜜時期。


  畢竟柔嘉得了玉墜里的寶物,容貌越來越美。


  她生下的兒子也被立為太子,風頭無兩。


  可是後來,蕭琮有了新寵。


  那新人仗著他的寵愛,爬到她頭上來撒野。


  甚至還攛掇蕭琮廢太子。


  謝柔嘉殺了那女子。


  然後一不做二不休,也殺了蕭琮。


  她的命運從來不是掌握在別人手上。


  兒子一旦登基,她就是太后,好日子才要開始。


  可緊接著就爆發了戰爭。


  京都失守,大周朝落敗,她就是在戰亂中死掉的。


  她因為戰亂得到了郡主的身份,最後又因為戰亂結束了一生。


  沒想到又回到了十四歲這一年。


  身上還得著天花。


  柔嘉閉上了眼睛。


  不知為何這一次紫鳶在。


  她想著這樣綁了手也好,上輩子自己要是有被綁住的話,肯定不會毀容成那樣。


  只是不知道自己如今是在哪個時間節點,寶意不知有沒有感染天花,毀掉容貌。


  這樣子想著,藥效上來,那些癢意消退了。


  紫鳶就聽到她的呼吸平穩,人又睡著了。


  又過了兩日,柔嘉身上的結痂開始消退了。


  確定她能忍著癢意,紫鳶便把她綁著的手鬆開了。


  她看著柔嘉,深深地覺得郡主與以前不同了。


  從前的郡主多嬌氣,醒來之後肯定得又哭又鬧。


  現在給她塗藥她都一聲不吭。


  果然是大病一場,人就會不同。


  鬆綁之後,柔嘉坐起身來,想著總算能夠下床活動。


  身上的癢意還在,卻不是不能忍。


  紫鳶在旁說道:「王妃如今還不能來見郡主。」


  須得這院子里的人全好了,她才能出去。


  外頭的人才能進來。


  柔嘉坐在床邊,點了點頭:「沒關係,只要告訴娘親一聲我好著,讓她不必擔心便是。」


  紫鳶道:「已經傳話出去了,王妃讓郡主好好休養。」


  事實上,寧王妃聽到她的話,又哭了一場。


  柔嘉這樣受著罪,都還不忘記讓母親不要擔心。


  這樣的好孩子,為什麼偏生要受這樣的苦?


  屋裡沒有別的事,紫鳶便起身出去。


  她出去之後,柔嘉才站起身來,來到鏡子前,看著自己臉上這些醜陋的傷疤。


  她抬手去碰。


  若是她回來得再早一些,她就不會在慶典那日去街上。


  她本來是被叮囑不能碰,要是結痂非自然脫落會留疤,可她不怕。


  這張臉比起上輩子已經強多了。


  這些結痂脫落以後,用上好葯,大部分痕迹也不是看得很清。


  就像紫鳶一樣。


  柔嘉鎮靜地放下了手。


  留疤她也不怕,她有玉墜。


  她回來了,玉墜也還在她身邊。


  這樣想著,她就抬手撫上了自己脖子上掛著的玉墜。


  她一輩子那麼順利,都是靠著這玉墜。


  可就是嫁的人不對。


  要是她能嫁了蕭璟,蕭璟做了皇帝,他們肯定不會在鬥爭中落敗。


  蕭璟也肯定不會廢他們的兒子。


  她的一生肯定會更加完美,站得更高。


  柔嘉想著,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


  只是有這些結痂在臉上,顯得不美,還有幾分恐怖。


  她這兩日已經想清楚了,上天給她這個機會回來,肯定是因為要彌補這遺憾。


  上天給她這個機會,就是讓她嫁給蕭璟。


  這一次,她絕對不會再錯過他。


  這樣想著,她拿過金簪,刺破了指尖。


  血珠冒了出來,她將血滴在了玉墜上,接著就等熟悉的發熱。


  可是血滴上去,卻沒有被吸收,滑落了下來,滴到地上。


  柔嘉低頭看去,只見那玉墜沒有反應。


  她再次把血塗在了上面,還是沒有用。


  她皺起了眉。


  上輩子她對這個玉墜已經非常熟悉。


  那控制玉墜的核心化作她眉心的硃砂痣,一開始不熟練的時候,她要進去還得按眉心,等到後來對玉墜的掌控越來越熟練,只要心念一動就能進去。


  可最後她竟然死了,沒有來得及進玉墜里,是因為玉墜被人打破了。


  那該死的女人在爭執中磕破了她的玉墜,在角落留下了裂痕。


  之後她就不大能進去空間裡面。


  謝柔嘉吸取了教訓。


  這輩子不是得到了寶物就可以完全不管玉墜,還是得保護好。


  關鍵時刻,它還能救命。


  見玉墜沒反應,她抬手把這墜子解了下來。


  她拿著墜子看,她擁有它那麼多年,一切特徵都記得一清二楚。


  這墜子怎麼樣看也是跟自己記憶中一模一樣。


  就是這本來應該沒有碰過血的墜子,應該是潔白無瑕的。


  可是上面現在卻有了一抹紅梅。


  一看就是被人的血沾染過了。


  這次她沒有撓自己,那這血不是她的,會是誰的呢?


  柔嘉想著這個事情,有些焦急起來。


  沒了這個玉墜,她什麼都不是。


  晚上,紫鳶在送葯進來的時候,就看見柔嘉坐在梳妝鏡前。


  紫鳶腳步一頓,她忘了房中的鏡子。


  郡主再怎麼樣都是破了相,讓她見到這臉上的傷疤應該是要瘋的。


  可紫鳶再看,柔嘉坐在鏡前卻表現得那麼沉靜,跟想象中不一樣。


  只是在聽見有人進門來的動靜之後,才匆匆戴起了面紗。


  她這樣表現,紫鳶反而放鬆了些,心想到底還是在意的。


  她端著葯走過來,問道:「郡主可好些了,身上還癢嗎?」


  柔嘉戴著面紗轉過身來,說道:「好些了。」


  她頓了頓,又說,「我瞧著院子里的人彷彿少了許多。」


  紫鳶把托盤放在了一旁,端起葯來給她。


  「如今這院子里大部分人都病倒了,郡主這裡主要由我來服侍著。」


  柔嘉抬起眼眸,在面紗后望著她,開口道:「辛苦你了,大家病得可厲害?」


  紫鳶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既是郡主問起,她就將院子里的情況都同她說了。


  她們院子里一共十幾個丫鬟,這一次大部分都病倒了,死掉的不多,只有兩個。


  柔嘉聽著其中沒有冬雪,又是一處與上輩子不同的地方。


  她關心的除了這些細節,還有寶意。


  她狀似不經意地問起:「寶意現在怎麼樣了,可還好吧?」


  上輩子是陳氏把寶意給拖進了院子里。


  所以她一撓臉的時候,血就沾到了寶意身上,讓她也染上天花。


  不知這輩子……


  「寶意?」紫鳶想起那個雨夜在院中聽見寶意的聲音,說道,「寶意現在同三公子在莊子上。」


  在莊子上?柔嘉心道,這麼快就被趕到莊子上去了?


  不,不可能。


  難道這輩子娘親沒有把她給弄進院子里來?

  一想到這裡,柔嘉的心就沉了下去。


  怎麼回事,為何這輩子一切都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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