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寶意沒有想到,打開匣子會在裡面見到這麼一枚玉墜。
她不敢相信地抬頭看向霍老。
小老頭只是坐在床上,朝她得意地哼了一聲。
他在業內人稱鬼手,出品速度極快,而且能做得一模一樣。
昨夜在由空聞大師施針,並喝下了葯之後,他很快便恢復了清醒。
因為救治及時,沒有留下什麼後患。
空聞大師把寶意留下的匣子轉交給了他,告訴他是送這匣子來的小姑娘發現他倒在院子里。
霍老便知是寶意來過。
他知道自己當時倒下得兇險,如果不是寶意來的話,根本不能這樣撿回一條命。
因此,當空聞大師從禪房離開之後,霍老便起身離開禪房,回了自己後山的院子一趟。
在院子里,他拿了工具,將這枚古玉雕刻成了寶意所要的玉墜,才放在匣中又帶了回來。
看著寶意這掩藏不住欣喜的樣子,霍老心想,沒想到自己的最後一件作品會是這樣默默無聞的一個墜子。
不過能換得這小丫頭這麼高興,也算是值了。
他想著,就半閉上了眼,等著這小丫頭從自己的生命里退出去,把無盡的孤寂還給自己。
可是沒想到,寶意在驚喜之後卻蓋上了匣子,雙眼亮晶晶地望向他:「霍爺爺,城西的房子我已經安排好了,您就隨我下山休養一段時間吧。」
這兩日她都有時間,正好可以親自照顧他。
霍老本來都閉著眼睛在等她走了,聽到這話不由得睜開了眼睛,轉頭看向她。
「你要我跟你下山休養?」
寶意點了點頭。
霍老現在是真的覺得這小丫頭良善得過分了。
她來找自己造這枚玉墜,自己雖說沒收她的錢,可是也蒙她救了一命。
兩相抵消,寶意已經不欠他什麼了。
甚至可以說,這玉墜造出來他就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純粹就是個拖累。
這小丫頭還要帶他走?
「阿彌陀佛。」空聞大師在旁邊念了一聲佛偈,對霍老說,「後輩有心,霍施主不如就隨她下山休養一段時間也好。你這病只能靠養,需要有人照顧,病情才不容易繼續惡化。」
「沒錯。」寶意認真地點頭,真的希望他能跟自己一起下山。
「好吧。」霍老沉默了片刻,也不知想了什麼,然後才說道,「可是空聞老兒,我的院子你可得給我留著,我還要回來的……這小丫頭能照顧我幾天?」
後面越說聲音越小,變成了嘟囔。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禪房這硬得要命的床上下來。
站在地上敲了敲因為昨夜伏案工作而酸痛的背,對寶意說:「走吧。」
竟是什麼都不用帶,就要這麼隨她下山了。
寶意一愣,聽空聞大師對自己說道:「今早老衲已經讓人去替霍施主收拾了幾身衣物下來,他之後幾日要喝的葯也都裝好了,小施主一併帶著去吧。」
「謝大師!」
寶意露出喜色,對著空聞大師行了一禮之後,才在他的指點下去翻了霍老的包袱出來,然後又帶上了葯,這才跟霍老一起從禪房離開了。
下了山,來到馬車前,霍老一見這簡陋的馬車便哼了一聲。
馬夫訕訕地看著,沒敢說話。
不過小老頭也沒有說什麼,踩著他搬下來的凳子就上了車。
寶意拎著他的包袱跟藥材在後面上了車。
在放下帘子之前,她對馬夫叮囑道:「我們走慢些。」
不然馬車顛簸,怕霍老坐得不舒服。
馬夫點了點頭,寶意便退進了車裡。
霍老一上車就開始閉目養神,寶意看著他這樣,也沒有開口打擾他。
得了叮囑,馬車果然一路都跑得不緊不慢,些微的搖晃倒也怡人。
等回了城中,聽著外面的聲音漸漸變得熱鬧起來,霍老才睜開了眼睛。
寶意聽他對自己說道:「墜子都給你了,一模一樣沒錯吧?你這小丫頭還想求我做什麼?」
「啊?」寶意回過神來,本來還以為霍老睡著了呢。
不過聽他這麼問,她就老實道,「本來沒什麼了,可我忘了這墜子中間還得有點紅色,可能要再辛苦霍老……」
霍老原本半闔的眼睛,聽到她的話一下子全睜開了。
他不敢置信地望著寶意:「就為了這個?」
這叫什麼事?不過就是添一抹紅,用硃砂給它染個色就完事了。
她要是在下山前說,在靈山寺上他立刻就能給她做成。
這樣她把他帶下來做什麼?
寶意望著他,忽然意識到霍老誤會了什麼,忙道:「不不,我請您下來不是為了這個!」
她說,「我就是要履行承諾,好好照顧您,我說過的。」
霍老看了她片刻,又「哼」了一聲,抱著手臂靠著馬車壁,閉上眼睛不說話了。
直到馬車來到了槐花衚衕,停在那一進一出的院子前,這倔強的小老頭才睜開眼睛。
下車的時候他也不要人扶,就自己這麼踩著凳子下來,背著手進了院子。
寶意向院子四周看了看,見這院子被打理得非常整潔。
只想著這劉嫂子果然是個利落勤快的人。
她心中滿意,可霍老卻在旁背著手搖了搖頭,評價道:「寒磣。」
那在裡屋收拾的婦人見寶意陪著個老者回來了,連忙迎了出來。
她局促地在身上擦了擦手,問寶意道:「這就是寶姑娘的主家?」
霍老本來在向四處打量,聞言看了寶意一眼。
自己什麼時候又成她主家了?
這小丫頭是說了多少謊話,一套套的。
不過他沒拆穿,只是直接繞去了一旁,再看其他地方。
婦人見他雖然看上去精神不好,但一看就是個大人物,於是也沒敢多問。
倒是寶意走到她面前,從荷包里取出了碎銀子,塞到了她手裡:
「嫂子辛苦了,這院子打掃得很好。這裡有什麼缺的,還要辛苦嫂子去採辦些。」
婦人看著自己手裡的碎銀,寶意這是一口氣給了她幾兩。
不過是要採辦些小物,哪用得了那麼多?
她只撿了一粒小的,想把剩下的都還給寶意,卻被寶意按住了手。
寶意說:「我看嫂子是個利落人,我這兩日能在這兒,回頭就不能常來了,嫂子在家中左右無事,不如就替我在這裡照看我家老爺,反正也住得近呢。」
婦人對她一笑,點了點頭:「這是沒問題的,可是……」
這錢還是太多了。
一兩多的月錢,那是大戶人家的頭等丫鬟才有的。
可寶意執意要她拿著,她也就只好欣喜地收下,想著回頭對這主家更用心些。
這一切,霍老在窗前都看得清清楚楚。
等到這夫婦二人都從院子里出去了,見寶意進來,霍老才看著她,問道:「這些下來你都花了多少錢?」
「沒多少。」寶意說。
她走進來,見這桌子上已經擺了乾淨的茶具,裡面還裝了水。
於是就先替霍老倒了杯水,送到他手邊才說了下去:「我贏回來六百多兩,買玉花了五百,剩下的租了這院子半年,還有一半,留著給您看病抓藥。」
霍老聽著她的話,拿著杯子頓在原地。
寶意看著他,想著他為何瞪眼,只小心地道:「您別急,錢總是會有的。我們慢慢調養,您會好起來的。」
霍老一時間完全不知該說什麼。
他本以為這小丫頭是良善,現在看來,她是傻呀!
對著自己這麼一個陌生人,她所有的錢就這麼用在自己身上了。
而且還要拿更多的來填他這個無底洞。
可他想嘲笑這小丫頭是個傻的,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這一世人活了六十幾歲了,還從沒遇上過一個這樣把錢都用在他身上,掏心挖肺待他的孩子。
最終,寶意只是聽他說了一聲:「把你那墜子拿出來,告訴爺爺我是哪裡要染。」
陳氏早早去了三公子院子,卻沒見著寶意,心中越發篤定她是在柔嘉的玉墜上做了手腳。
昨夜讓她得手了,如今人就不知去了哪裡。
陳氏心中恨得牙癢,又極度的不安。
她就知道,從寶意走出郡主院子的那一刻,她就要脫離自己的掌控了。
只是自己假作她母親那麼多年,這身份如今竟也成了加在身上的枷鎖。
哪怕女兒做了再大的錯事,她這當母親的也不可能幹脆利落地把她揭穿。
陳氏思緒混亂,一時間覺得寶意已經得知了她的身世,一時間又覺得她這樣害柔嘉是另有企圖,或許還沒有知道她才是真正的郡主。
如果她要是知道的話,那她又是怎麼知道的呢?是誰告訴她的?這府里有誰還知道這個秘密?
陳氏這般心神不寧,一上午忙中險些出了好幾個差錯。
索性就把事情都放下了,只想回到女兒身邊去,看看她是否安好。
不想才剛走進柔嘉郡主的房裡,就在裡頭見到了寶意的身影。
陳氏腳下一頓,後退兩步避開了裡面的視線。
柔嘉郡主如今在房中有寧王妃陪著,寶意像是剛來不久,正站在床邊回話。
陳氏站在這裡,聽見寶意的聲音在說:「王妃批准我今日休息,我便早早出了一趟城,去了靈山寺,為郡主求來了一道平安符。」
陳氏聽著一愣,原來今日寶意不在那院子里,是一早出了城,去了靈山寺?
她盯著寶意的動作,看她說著真的從懷中取出了符,上前遞給了寧王妃,頓時又信了幾分。
這平安符沒有直接給到柔嘉郡主手裡,而是經了寧王妃的手。
寧王妃拿著這平安符看了看,對躺在床上的柔嘉說:「寶意是真真一心為你,昨日她才跳進池子里險險地護住了你,今日又去了靈山寺為你求符。」
柔嘉心中感動,坐在床頭望著寶意說道:「她從小便是這樣的,總是全心待我。」
陳氏聽著謝柔嘉的話,想著若是寶意沒有發現自己的身世,以她的性格確實可能這樣起個大早,上山去為柔嘉求符。
陳氏想著,當年去接她們的人如今都已經出了府,應當沒有人會再想起當年的事。
寶意幾乎完全沒有可能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這樣想著,陳氏就覺得是自己擔憂過甚,鬆了一口氣。
她鬆了一口氣,可寶意卻不然。
她是真的去了靈山寺,也是真的替柔嘉郡主求了符。
不過這都是為了尋個由頭出府,又尋個由頭來這裡。
那枚已經完全仿好的玉墜正在她荷包里靜靜地躺著。
寶意借這送符的借口過來,就是為了再看一眼柔嘉脖子上的玉墜。
可是她站在這裡,望向謝柔嘉的頸間,卻不見了那枚她時時貼身戴著的玉墜。
這令寶意心中的焦躁再次抑制不住地翻湧了起來……
玉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