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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等到四月

  第186章 等到四月

  第186章等到四月(三更)


  柏炎亦噤聲。


  她亦噤聲。


  月華清照, 月色攏在湖面上,好似泛著漣漪的微光, 一層推著一層, 消融在他渾濁黯沉的眸光里。身側偌大的湖面,如同一面不曾安寧過的銅鏡,在臨水照影處, 映出他心中早前未曾透亮過的, 他們二人的影子……


  許久之後,他忽然開口, 「那枚同心結是真心的……」


  蘇錦垂眸, 修長的羽睫傾覆, 斂了眸間所有情緒。


  他眸光依舊黯沉, 「蘇錦, 我從年少時喜歡你, 除了你,心裡沒有裝過旁人……」


  他後半句隱在喉間,似是如鯁在喉, 卻未開口。


  一直緘默。


  緘默到, 蘇錦離開。


  緘默到身影獨自在月華下攏了一層淡淡清暉。


  許久之後, 清暉在臨近的燈籠光亮下消失殆盡, 大監拱手, 「陛下,李相聽說了安北侯之事, 眼下這個點兒帶人入宮了, 要與陛下商議……」


  柏炎緩緩回神。


  今日許朗死在御書房, 明日朝中必然掀起波瀾。


  許朗的身份特殊,是許家的後人, 又被他委以重任,才封了安北侯,朝中不少要事,他都在給許朗鋪路。


  許朗亦是朝陽郡十幾萬駐軍和百姓心中寄託。


  他若處理得貿然,必然失了民心,軍心,稍有差池,朝中會生亂,北關也會生亂。


  但許朗私通巴爾一事,更是忌諱。


  若是許家真有私通,那許老爺子和許昭許是會背負一身罵名,連帶宮中的許童和眠蘭也會受牽連。


  而殺許朗的人,還是阿錦……


  牽一髮而動全身,此事是一步都錯不得。


  眼下,沒有比處理許朗的事更棘手的,動輒關乎朝廷動蕩,只能謹慎。


  柏炎朝大監道,「叫柏子澗來。」


  「是。」大監自然知曉柏將軍是陛下心腹,眼下出了這檔子事,柏將軍應是要在的。


  大監這正要轉身,又聽身後柏炎道,「讓人給宴書臣捎信,等南邊的事處理好,讓他儘快動身回京。」


  「是,陛下。」大監應聲。


  ……


  御書房內,不僅李相在,柏子澗在,還有他新晉提拔的三兩人。


  是李相帶來的。


  此事牽涉的人不宜太多,但統一口徑的人必不可少。


  「朕言簡意賅,是朕的暗衛查到了許朗私通巴爾,但因為被許朗滅口,所以手上的證據都沒有了,只有一句口信。皇後為了護朕,一時錯手殺了許朗,所以死無對證,此事只有御書房值守的幾個禁軍知曉,但朕不希望此事同皇后扯上任何關係。所以,一,許朗通敵沒有證據,但死了;二、要安撫朝中和軍中,還有朝陽郡民心;三、要將皇后從其中全然摘出去,明白了?」


  「是。」御書房內,眾人拱手應聲。


  闔上殿門,大監打發了旁的值守之人,和苑中的侍衛,只留了自己和心腹的內侍官在殿外守著。


  御書房內聲音不大,但依稀有蛛絲馬跡透出來,只能說與可靠的人聽。


  御書房中的商議從後半夜開始,一直到將近天明時候,眾人才出來。


  而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冒然休沐,更亦引起朝中猜測。


  李相等人匆匆回府更衣,柏炎亦回了豐和殿沐浴更衣。


  這一日他身心俱疲。


  可早前在御書房同李相等人商議許朗之事,尚好好些,而當下,回到豐和殿後殿沐浴更衣,才覺腦中似渾渾噩噩一般,全是蘇錦早前的話,整顆心若火上澆了油,灼得奄奄一息。


  後殿浴池的兩刻鐘里,他想起她的語氣平靜而柔和,甚至沒有波瀾,一字一句,平鋪開來,並非是一時興起,特意說來氣他的……


  在他心中,喜歡她就是喜歡她,哪裡懂分什麼喜歡!

  但最後在她說完過後,他竟一個字說不出來……


  尤其是最後,他所悉心掩蓋的,在她口中被一一撕開,他早前並不覺得有何不妥的,在她的一番話后,竟讓他無地自容……


  他從未仔細反省和對待過,他與她之間的關係。


  他與她一處,在他早前看來都順理成章。


  他們相互愛慕,他有多喜歡她,他心中清楚,他喜歡她,愛慕她,也沉溺於從她這裡得到滿足和慰藉,享受她不參雜一絲冗塵的關切和照顧,亦撫平他心中的不安和恐懼。在她這裡,他有丟失過卻又想加倍彌補回來的六年,更尤其是她嫁過人,期間所有的關切和愛慕都曾分於旁人,讓他刺目。


  他理所當然要她愛他,哄他,於他歡.愉。


  但她並不欠他。


  他是未曾反省過,他的喜歡,除了強烈而自私佔有慾,他還給過她什麼?

  他沒有喜歡過旁人。


  他亦不是一個招人喜歡的人。


  也許除了她,沒有人會再如她一般喜歡他,愛慕他,關心他……


  沒有人,再會如此,不計所有包容他。


  他的脾氣,衝動,蠻橫,自以為是……


  柏炎仰首,深吸一口氣,大監在外輕聲道,「陛下,當起了……」


  柏炎起身。


  ……


  蘇錦在西暖閣坐了許久。


  一直看著明月和阿照,腦海中,是她同柏炎從少時相識,一直到昨日……


  時間會變,人亦會變。


  許是人未變,只是相處越久,越需要想清楚更多的事……


  她看著阿照,他是柏炎的兒子,有一天許是也會君臨天下……


  她一直從夜深坐到天明,才似終於拿定心中之事。


  她與柏炎之間,至少應當有段不在一處的時間,好好想清楚,否則還會有張朗,王朗,劉朗,陳朗,更或是,諸多他與她之間不願談及的問題,循環往複得戳破,以另一方的妥協和好,其實然後,繼續循環往複……


  他們是應當在一處,還是永遠不在一處,她亦不知曉……


  但她知曉的是,他與她都需要時間沉澱,而不是相互遷就……


  天邊泛起魚肚白,她從袖袋中掏出那枚平安令牌,放在朝華殿苑中的石桌上。


  稍許,便依舊有帶著青面獠牙的暗衛到了苑中,單膝跪地,「夫人。」


  蘇錦輕聲道,「讓長翼四月回京。」


  暗衛應是。


  正月,很快在安北侯一事鬧出的風雨中過去。


  安北侯謀逆,被誅殺在御書房內。


  但此事與私通巴爾無關,亦與朝陽郡駐軍無關,朝廷厚待許家後人,破例賜封許童為定北侯世子,待及冠后承襲爵位,朝陽郡駐軍暫時轉交於正在北關的平陽王柏遠手中。


  安北侯謀逆之事處處透著蹊蹺,但宮中對此諱莫如深,朝中又厚待了許家和朝陽郡駐軍,朝中和軍中過了這波風雨飄搖的衝擊。


  安北侯一事成了朝中公認的忌諱。


  陛下曾經力排眾議,一心信任想要扶持的人,在京中生了謀逆之心……


  亦是朝中眾人心中心照不宣之事。


  勿議許家。


  ……


  時間很快到了二月。


  二月初六,柏炎生辰,照說是登基之後的第一個生辰,應當普天同慶,但宮中極其低調,也未在朝中和京中高調張羅此事,朝中眾人猜測去年二月,陛下在北關廝殺,正是激烈慘痛之事,眼下才過一年,許是不願提及此事,所以沒有會想觸陛下霉頭。


  朝中休沐。


  柏炎晨間便到了西暖閣看明月和阿照,整個正月,他近乎沒有時間來看他們。


  他偶爾來過三兩次,他們都已入睡。


  他在床榻邊看他們二人許久。


  如今明月和阿照都大了,不會再睡搖籃里。


  他偷偷給他們掖好被角。


  他只是不知,當如何見她……


  許朗一事善後,朝中諸事也都似在正月嶄露頭角,臨近諸國該打仗的都在打,蒼月不打,也會有人來拉攏,亦或是要得蒼月一個承諾或口信,紛繁複雜,他亦焦頭爛額……


  二月初六,似是終於清閑了。


  他早早來了朝華殿,他知曉她晨間會來西暖閣看明月和阿照。


  簾櫳撩起,熟悉的腳步聲入內,他心中竟會一絲緊張,「阿錦……」


  他笑笑。


  「生辰快樂。」她輕聲。


  只是這一句,他忽得眸間微緩,「阿錦,我想吃你做的長壽麵。」


  蘇錦淡淡垂眸,應了聲好。


  朝華殿的孩子多,殿內就有小廚房,蘇錦在熱水邊,心有旁騖,盯住一處出神。


  他自身後攬緊她,頭放在她肩側,沒有說話。


  「水開了。」他提醒。


  他看她縴手如玉,睫毛微顫。


  少時,他吃到她給他做的第一頓長壽麵,一根未留。


  其實什麼都沒有,只有他與她一處對坐。


  事後,他用手帕輕擦了唇角,「淡了些,明年記得加鹽。」


  莫名的,她看他時,眸間氤氳。


  他嚇倒,伸手擦她眼角,「哭什麼,不加也行,只要是你做的……」


  那日過後,他似是處處在她面前小心,惶恐,似是唯恐一句便打破這種分明兩人心知肚明的,悉心構架出來的,微妙的又懸在半空的平衡里。


  「再隔兩月,阿錦……」他手未鬆開,繼續替她擦拭眼角,「再隔兩月,等朝中之事平穩了,我們四月啟程,帶明月和阿照,還有三個孩子,我們回雲山郡府邸小住兩月,像早前一樣……阿錦,我們重新開始可好?」


  他指尖柔和而溫暖,「等到雲山郡,你告訴哥哥,怎樣才是喜歡你,你教的,哥哥都聽……」


  她喉間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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