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不值當
第010章 不值當
第010章不值當
柳致遠握緊手中的和離書,眸間除了早前的厭惡,更多的,便是詫異和震驚。
當初,費勁心思,用了諸多威逼利誘的手段,一心想嫁到柳家的人不正是她蘇家嗎?
怎麼會是,和離書?
更諷刺的是,三年來,他頭一回見她寫的字,簪花小楷,字跡工整,又透著女子行筆間特有的圓滑,他不想,卻也不得不承認,是一手好字,放在旁人身上,他許是會驚艷。
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他眉間兀得有些惱,他是未想過,第一眼見到蘇錦寫的字,竟會是眼前這份和離書。
且,是一早便寫好的和離書。
柳致遠心中如同咽了一整塊雞骨頭一般,刺得喉間火辣辣的疼,卻還說不出旁的話來。
他好似在看一個不認識的人。
不,自新婚起,他就從未想過要認識她。
她忽然提出和離,理由竟隻字不言及他。
他忽然想,當真是這三年消磨掉了她的熱忱,她如今才會想著主動提和離,還是,從一開始就不是她死纏爛打,又是威逼利誘,又是要柳家難堪,一定要嫁到他柳家來?
她圖什麼?
詫異的猜想湧入柳致遠腦海中,最後統統聚焦在他手中的這份和離書上。
移不開目來。
柳致遠雙手顫了顫,清醒與理智之間,腦海中浮現出周穆清楚楚可憐的神色,他心中又忽得陰沉了下來。
他這趟回遠洲,不就是為了同她和離嗎?
眼下和離書拿到,他便可以給穆清名份,讓穆清常伴他左右。
這三年他心中背負了多少對穆清的愧疚。
她為何要和離,同他又有什麼關係!
柳致遠攥緊手中的和離書。
想開口,見到柳老太爺和老太太的神色又有幾分騎虎難下。
柏炎盡收眼底。
他也未想過蘇錦會主動同柳家提和離之事,且字字句句說的都是柳家長輩待她親厚,蘇家家中卻是如何光景,旁人連勸都不好勸。柳致遠是欽點的探花郎,又是欽點的翰林院編纂,不日是要入京赴任的,若蘇錦同他一道入京赴任,便更無法兼顧平城蘇家之事。柳家是書香門第,哪有勸人不孝的?柳家不好勸,也勸不了。
打蛇打七寸,蘇錦這勁兒拿捏得將將好。
柏炎認真看她,似是從一開始,她便不需要他護著。
柏炎嘴角微微勾了勾。
這處和離,讓他心底莫名歡喜。
另一側,柳老太爺一屁股呆坐回椅子上,和離之事是柳致遠先提出的,蘇錦也有意願,柳老太爺心知此事已無力回天。
老太太怕老太爺氣到,一面給他緩背,一面念著,老爺子,老爺子你倒是說句話啊……
但柳老太爺哪裡還好說什麼話?
柳家這是造了什麼孽,柳致遠才將高中,這家中就要和離了,停妻再娶,這整個京中會如何看待柳致遠?
整個遠洲城又會如何看待他和老太太柳王氏?
這些年蘇錦在遠洲城替柳家攢下的這些名聲與人情,旁人都看在眼裡,若是蘇錦真同致遠和離了,致遠娶了周家的女兒,那光是那些名聲和人情都會將他與老太太給生吞了。
柳老太爺窩心。
致遠糊塗啊!就一個周穆清,將他,將柳家至於何種境地!
得罪了平陽侯府,他在京中的仕途又當如何!
太多的厲害關係,柳老太爺甚至都來不及細想,但光是想想方才的數條,就知這回柳家受得震蕩不輕。
就致遠這般心性,日後還如何在京中,在朝中混跡?
柳老太爺根本無暇再去想旁事,只是呆坐著,皺著眉間,不斷搖頭擺手,不應老太太柳王氏的話。
老太太乾脆也同柳老太爺一般,一屁股呆坐回椅子上,也不吵,也不鬧了。
光她一個婦道人家如何勸阻?
柳致遠捏著手中的和離書,是想開口說同意和離之事,但見柳老太爺同老太太垂頭喪氣,不想說話的模樣,柳致遠只覺喉間被萬千藤蔓封住了一般,亦不知曉開口能說什麼。
有些念頭不斷在腦海中閃過——和離是否真同父親母親所說,太倉促了,他亦未想清楚過後果?未想清楚過父親母親和柳家在遠洲城要承擔的壓力和非議?
但是,穆清等了他三年!
如今他好容易高中,說好的要給她名份,穆清還在京中盼著。
高中前,他日日想的不都為穆清正名嗎?
他分明憎恨蘇家,憎恨蘇錦,也憎恨她強.佔了穆清的位置三年,讓他親手做了辜負穆清的惡人,也讓他在周家人面前抬不起頭來。
他不是今日要親手做個了斷嗎?
為何還要猶豫?
柳致遠捏緊手中的信箋,心一橫,眉頭一皺,沉聲道:「按手印吧。」
柳老太爺和老太太柳王氏都僵住。
柳致遠咬牙,閉眼咬破手指,在紙上蓋了個鮮紅的指印。
「你……你!」老太太卻是近乎氣暈,「不活了,不活了,這家都要散了,還讓我這個老婆子如何活!你如今是越發能耐了,也不將我這個母親放在眼裡了,我的話你不聽了,顏面你也不看了,更不會管我這個母親的死活了,你……你好得很……」
老太太柳王氏剜心。
在老太太的哭天搶地聲中,柳致遠皺著眉頭,重重將兩頁紙箋遞到蘇錦跟前,目光死死盯著她。
蘇錦卻平靜接過,眉目間連旁的波動都沒有,眸間有淡然從容。
她低頭看了看和離書,又抬眸望向柳老太太,輕聲道:「母親日後多保重身體,再是喜歡,摸牌九時都不可久坐,晴好之日,多讓趙媽媽陪您外出苑中走走……」
老太太噤聲,雙眸含著眼淚,卻一個字都說出去。
蘇錦深吸一口氣,朝老太太柳王氏單獨再磕了一個頭。
她不會忘記初到柳家時,柳致遠冷落她,柳老太爺亦冷眼旁觀,只有那個旁人都說脾氣不怎麼好,也不怎麼講道理的老太太給她燉了一碗湯,問她燉沒燉出平城味道?
那口湯其實全是鹽,又燙。
老太太又不怎麼會下廚。
她莞爾頷首,有……
老太太得意,我第一次做,看不出來吧。
她邊笑邊點頭,便一直記了許久。
一直記到今日。
「快……快起來……」老太太也再顧不得旁的,甚至一側的兒子與一側的丈夫,老太太半是哽咽道,「知道了,知道了,……母親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因為家中有你在……」
蘇錦垂眸。
深吸一口氣,緩緩將食指尖移至唇畔前,貝齒微啟,卻忽得,被人伸手握住手腕。
蘇錦詫異抬眸,正好與柏炎的目光相對。
他掌心溫厚有力,虎口處有層薄繭,穩穩握住她的手腕,「身體髮膚,受之父母。」
他聲音清冽而沉穩,卻如滴水入湖面般,絲絲漣漪泅開在心際,「不值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