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凹凸不平的石子路將我顛醒。
這是什麽狀況?我邊揉眼睛邊回想昨天發生的事情。這不想不知道,一想嚇一大跳。楚君諾莫不是已經把我打包裝車寄往西岐了?
我掀開車簾,往後麵看去,果不其然,黑雲十七煞護著車轎一路向前。
這是哪門子的晴天霹靂啊!
“停車,我說停車聽到沒有!啊——”我發出撕心裂肺的鬼叫。
“停——”岐王喝停隊伍,問道,“傾柔,怎麽了?”
我正要開口,突然聽到楚君諾的聲音,他說:“岐王,前麵便要出京,在下就不多送了,就此告辭!”
“慢著,我要見皇兄!”我倏地掀開車簾,激動道。
等了一會兒,前麵有馬蹄聲向這邊靠近,我轉頭躲在車簾後暗暗摳嗓門。待馬蹄聲在轎前停下,我以閃電的速度掀開車簾一口噴了出去。
楚君諾雖然早已做好心理防備並閃避過去了,可由於我噴射範圍廣,隔夜的腹中餐在他身上蹭了不少。
我以袖抹唇,解氣道:“這一路顛得本宮想吐!”
楚君諾怒目相視,一言不發。
“來人呐,本宮渴了,想喝水!”我招呼著前邊那些一臉嫌棄遠遠避開我的士兵。
“你不是有話對我說嗎?”楚君諾冷冷道,顯然是怕待會我在嘴巴上加設噴泉而他避之唯恐不及。
“我跟綁匪沒什麽好說的,不過還是要警告你,雪兒若是知曉你對我布施的種種陰謀,定然不會放過你。哼,憑你也配喜歡她?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既然你沒有別的要說,那我就先走了!”楚君諾調轉馬頭就要走了,我趁他轉頭之際,猛地伸手拉住了他的後襟,攀出車窗躍坐到他馬背後,對他又踢又推,企圖奪馬而逃。
楚君諾沒料到我彪悍至此,幾欲跌落馬背。但是他畢竟馬上功夫了得,我雖然占得先機卻未討到半分便宜,待他回過神來,我已然不他的對手。
逃竄未遂,我的心沉入了湖底,將牙一咬,搶過士兵手中的水袋,咬開塞子,猛灌了一口。楚君諾見我發了瘋,趕緊鉗住我的下巴,不讓我有張嘴亂噴的機會。
岐王歎道:“傾柔與太子……兄妹情深難舍難分,這可如何是好?”
“岐王,我兄妹二人國破家亡,皇妹悲痛失常,還望您多擔待!”楚君諾將我下巴往上猛地一推,強行讓我吞下水,“陛下,我把傾柔交給你了!”
“太子殿下放心吧!孤定不會虧待自己的親侄女!大隱隱於市,你既然不願與我們同去,孤也不強留,隻盼你時時事事以己為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告辭!”狠心短命的太子殿下自此絕塵而去,不複回頭。我被驅逐上車,押送往岐國,風蕭蕭兮易水寒,公主一去不複返,此去經年應是良辰美景虛設,便縱有萬千風情,更與何人說……
馬車在京外的郊野顛了三天三夜,終於到了金水鎮。天神隆恩,賜我甘霖,雨路難行,我們便在金水鎮多逗留了幾天。
岐王把我當菩薩一樣供在天字一號房裏頭,還撥了婢女十名,護衛二十名過來當信徒,裏裏外外將房間圍得是水泄不通。
碰巧這兩天我小日子到了,各種煩躁上火食量如猛牛,摔枕頭摔茶壺摔桌凳,點酒點肉點龍蝦,岐王沒養育過子女被我鬧得頭疼,隻好把護衛撤到外圍去,並同意讓我帶侍衛出行。
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是夜,我帶著十七煞在集市上繞了幾圈,正要尋機會製造混亂逃脫,隻覺得近處有幾雙眼睛一直在盯著我瞧,待回頭看時,卻又不覺得有什麽異常。
我假裝在一家香包鋪子前逗留,眼角暗暗掃射各處角落,幾番搜尋和試探,果真發覺有人在跟蹤,心裏暗暗咒罵岐王賊精。
這時,十七煞突然上前將我圍住,我心想自己尚未有任何出逃舉動,他們未免也太敏感了。
尋思間,突然覺得氣氛不大對頭,莫不是這些年來一直在追殺我的刺客又出現了?他們也太強悍了吧!
這麽快就殺過來了,身份漂洗也完全不管用,我前世到底遭了多少孽,要在今生如此苦苦逃亡度日。
果然,十七煞突然抽刀劈翻了香包鋪後麵的木架,幾個帶刀躲藏的刺客立即現出了原形,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是一群金衣女刺客,當不是往年追殺我的那批瘟神。
十七煞與女刺客們很快就交上了手,集市頓時陷入一片混亂。
我跟在十七煞後麵躲躲閃閃,還算安全,不過刺客人數變得越來越多,眼見情勢不利,我隻好趁亂鑽進了離市集最近的瀟湘館,沒命地衝上了二樓。
這瀟湘館當真比京城的煙花之地還要景氣!
穿著風騷的妙齡姑娘們正追著男人滿樓的跑;喝得昏天暗地的醉漢大撒酒瘋,滿口胡言亂語;爛醉如泥的酒鬼走起路來東倒西歪的,還沒喝酒的嫖客走起路來同樣也是跌跌撞撞的。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大隊人馬突然闖進來了。
為首一人,韓堅!
外有刺客,內有仇敵,吾命休矣!
我一頭紮進男人堆裏,狂搔發、抹黑臉、脫了醉漢髒兮兮的外衣忍住惡心穿在自己身上,一邊把妹一邊灌酒裝癲。
熱情的老鴇立馬迎上前去:“哎喲,韓大統領,您今日怎麽有空過來了……”
“少廢話,本統領奉陛下旨意,前來捉拿犯上作亂的賊子,舉告者重重有賞!”韓大統領風采依舊啊!
韓堅帶人搜完一樓搜二樓,我僥幸避過搜查戰戰兢兢地往一樓下去,沒成想韓堅又殺了個回馬槍,浩浩湯湯地殺下了一樓。
我怕引起注意又不敢貿然出樓,隻能往人堆了湊。韓堅搜了一遍又一遍,神情甚是納悶,他叉著腰煩躁地轉來轉去,突然,像是看到了什麽,他猛地轉頭向這邊躺在酒桌上的男人堆裏看去。
我被嚇得迅速移開眼去,卻見身後一位衣著邋遢,五官清俊的書生模樣的男子表情嚴肅,看起來煞是緊張。
難道,韓堅不是衝著我來的?對了,剛剛在二樓似乎也看到過這個書生,當時他也是行色匆匆來著。
似是覺察到了我的審視,書生清亮的目光朝我看來。對視不過數秒,書生急促地壓低嗓門說道:“救我!”
我見他眼神懇切,雖無發號施令的盛氣淩人,卻是不容拒絕,此刻若是救了他,說不定能把我被劫持的消息散布出去,當下拍腿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幫他一把。
覺察到韓堅已經走到我身畔,我以流光的速度將腦袋插進了手中的酒壇裏,酒水海嘯般湧進了我的鼻子,嗆得我連連咳嗽。韓堅收回看書生的目光,狐疑地瞥著我。
我嚇得低下頭去,假裝滿口胡言亂語著,雙手緊張地揪扯著壓在自己腹部的酒鬼,擰了一下又一下,直疼得那酒鬼哦哦地呻吟,場麵極其猥褻。
就在韓堅伸手想要扳過我的身子,而我感覺到那顆狂奔亂跳的心髒都快不屬於自己的之時,躲在我身後的書生突然緊張得狠掐了我一把。
當然,他是緊張所致還是有意而為之還有待考究。
“嗷——”我粗著嗓子狂吼了起來。
韓堅嚇得縮回了手。
我一不做二不休,裝逼裝到底,粗野地伸手一把撈過欲待逃開的韓堅,吻上他那汗氣熏天的頸喉,還牛逼叉叉地淫笑道:“美人,過來讓爺親一個!”。
韓堅估計被我驚呆了,怔怔地忘記了動作,向來充當慣了色魔,何時被如此調戲過。
待他反應過來,掄起拳頭想要收拾我的電光火石的刹那,我張開血盆大口咬向他的頸喉,同時比起剪刀手猛戳他的雙眼。
“啊——”這回輪到韓堅鬼叫了。
趁韓堅摸著自己飆淚的眼睛和血流汩汩的脖子嚎嚎大叫之際,我眼疾手快地將壓在自己腹上的酒鬼撈了起來塞到他跟前,自己則扯住身後的書生滾到桌布底下去了。
酒桌上,韓堅正夾著某個晦氣的酒鬼大開殺戒,本來就醉醺醺的酒鬼,再被他石頭般的拳頭擂了一頓,臉青鼻腫不說,更是暈上加暈了。
“大統領,樓上沒找著人,怕是從窗口潛逃了!”燕兵從閣樓匆匆行下,如是回報。
“那還不快去追!”韓堅領著一群烏合之眾火速撤離了。
“石晉棠在此謝過姑娘的救命之恩了。”書生將麵上的汙漬抹了抹,露出白淨的臉龐
“石晉棠?前戶部尚書之孫石晉棠?”我竟沒認出他來。
石晉棠仔細端詳我的臉:“姑娘識得在下?”
這石晉棠,便是當年被我拐到井裏差點淹死的戶部尚書石天峰的愛孫。
石天峰剛正不阿得罪過韓禎,最後遭其陷害被貶縉州,當時石晉棠隻有十五歲,也得跟隨爺爺去那荒涼之地受苦,今日卻不知為何成為韓堅口中的亂臣賊子了。
我隻覺得心裏一陣從未有過的欣喜,大約是因為他是這世上為數不多識得我卻還活著的人。
事到如今,也隻好先瞞著他。
“我的身份是誰,此刻還不能告訴你。你不是在縉州嗎?為何被追殺至此?”
石晉棠見我隱瞞,卻也不以為意,隻憤懣道:“攝政王勾結江左林子川貪贓枉法,我爺爺這些年收羅了他們往來的罪證,要上呈陛下,不料走漏風聲,招致殺害。”
“我的身份是誰,此刻還不能告訴你。你不是在縉州嗎?為何被追殺至此?”
石晉棠見我隱瞞,卻也不以為意,隻憤懣道:“攝政王勾結江左林子川貪贓枉法,我爺爺這些年收羅了他們往來的罪證,要上呈陛下,不料走漏風聲,招致殺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