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我驚魂未定地撫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之時，一雙寬厚的長滿繭子的混有血腥和藥草氣味的手捂上了我的嘴。
一連受驚的我變得高度警惕，立即屏住了呼吸，怕來人掌上有毒。
那人身子一僵，輕拍了一下我帶塵的後背，感覺到對方並無敵意，我這才稍稍安下心來，扭頭去看他。地道裏實在太黑暗，我沒有看清他的長相。
聽到外邊有響動，我幹脆以極為不雅的姿勢趴到地麵，耳朵貼著地皮，仔細探聽。
“少主，夫人，你們怎麽過來了？”說這話的應該是剛剛偷襲我的那個老頭。
“我剛剛聽到這邊有動靜，就同幹娘過來瞧瞧。”是個年輕男子的聲音，這聲音似乎還有點耳熟，是林中的那個戴玉質麵具的少主。
我眼力不好，耳力卻非常人能及，別人是過目不忘，而我卻是過耳不忘。
“剛剛有人闖了進來，聽步法像是個女子，中了我一掌，不過還是讓她逃走了。”傷我的老頭居然還是個瞎子。
那男子又道：“中了你一掌還能逃脫，看起來很不尋常，袁叔，你覺得她是什麽人？”
“似乎是奔大小姐的棺木來的，她身上沒有什麽武功，不像是武林中人。”
“知道了，你先出去守著，我跟麟兒有話要說。”是個中年女子的聲音。
“是！”
關門聲響起，過了好一會兒，中年女子道：“聽說你此行損了不少兄弟，沒想到楚陽昏庸無能，倒是養了個頂厲害的兒子。”
“楚君諾雖武藝高強，但失了風漓這隻羽翼，元氣大傷，兒子願略施小計捉拿他，幹娘意下如何？”
“鳳魅央一日不除，為娘寢食難安。如今朝政雖然仍然由你舅父把持，可今時不同往日。鳳魅央初登大位看似軟弱無力，可依他陰險毒辣的性子，若容他羽翼豐滿，日後必成大患。他親生父母皆死於我手，這個事實早晚會被他查出來，到時候事情就會變得更加棘手了。”
我在腦中將人物的關係和身份理了理，猜想那中年女子應該是韓堅之女——前大司馬鳳冥夏之妻——韓妃穎。
而那戴麵具的白衣少主，便是韓妃穎的義子。
至於那瞎老頭，白衣少主雖然叫他袁叔，可聽他說話的語氣更像是一個下屬。
“鳳魅央韜光養晦多年，如今能一舉成功奪位，其狼子野心連當朝輔機都未瞧出分毫，確實不容小覷。我瞧著，他唯一的後顧之憂，不過是流璧宮裏的那位雪妃娘娘了。”
我正聽得入神，不防身後有掌風襲來，肩背一痛，牽及方才的傷痛，我一個匍匐呈五體投地狀。對方下手不重，可見並不是為了殺我，隻是不想讓我將後邊的內容聽了去。
我索性大喇喇地趴在地上，裝暈的同時不忘側耳傾聽。
“不錯，你想個法子將她綁出宮去，日後鳳魅央若生異心，我可借此鉗製他。”
“兒子曉得，幹娘且寬心！”
“你素來主意多，但此番切不可大意，此女同鳳魅央一樣奸猾狡詐，可恨我當初心軟留她一命，卻讓她同鳳魅央私逃了去，否則今日就該在此多設一個靈位了。”
這句話一直在我的腦門回旋，刺得我太陽穴隱隱作痛。
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地道裏的男子已經不見了。
我扶著地道的牆一直往外走，手指觸摸到一塊凸起的石子，觸感有些突兀，糊裏糊塗地按了一下，聽到石門開啟的聲音，於是便走了進去。
走了好久好久，終於見到了外麵的月亮。這裏雕梁畫棟、飛閣流丹、碧瓦雕簷，雖時日已久，所有的雕刻和擺設皆用金色的油漆修飾，無一不是宮苑的布置。
這竟是一條通往皇宮的密道，隻是不知，這密道是我暮府原先就有的，還是暮家落敗之後才有的。
我在心裏反複掂量，雖說闖宮可能會丟了小命，可鳳魅央怎麽說也是我的妹夫，如果我不幸被抓，隻要想辦法表明身份，他總不至於把我砍了吧！
主意打定，我盡挑隱秘的地方踏足。
曲徑通幽，霧氣升騰，草木蔥籠，掩映著一片浩瀚的清泉，其形如同芙蓉花瓣，泉水清澄，泉底五彩石平鋪，呈現出鵝黃、墨綠、深藍、藏青等色，在陽光下閃耀著斑駁的光影，宛如滾動著的萬斛珠玉，閃爍不定。整個溫泉流光溢彩，仿佛神州仙境中的蓮台瑤池。
水中不停地傳來唧唧吧吧的極其曖昧的聲音，我踩著小碎步躲到泉水後邊的山石上循聲望去，隻見一對“璧人”正半裸著上身在水裏頭顛鸞倒鳳。
女子修長的美腿勾在男子腰間，火紅色的絲質衣裳濕噠噠地貼在身上，窈窕的身形若隱若現。
男子濯濯亮堂的雙眼好像兩汪狹淺的海峽，兩岸之間，有鼻梁似拔地而起的山崖，突兀的鼻尖懸在崖邊差點往下墜落，說不出的驚險。上至太陽穴附近的痘痘下至酒窩旁的青色胡渣子高度離散呈現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趨勢，幸得長了一張完美的國字臉霸氣淩雲地將五官囊括在內。
當初驚豔，完完全全，隻為世麵見得少。
男主是鳳魅央，女主竟不是蓮雪。
我未進宮之前，沒少聽聞蓮雪寵冠後宮一說，鳳魅央讓全天下最好的建築師設計修建的流璧宮隻賞她一人獨居，還物色了無數稀世珍寶賜與她，若非太後和朝臣阻撓，這皇後的鳳冠也早就落到她頭上了。
此番光景，讓我不得不懷疑民間那些流言的真實性。
我本是無意偷窺鳳魅央與美人共鴛鴦浴，他如今貴為九五之尊，我身為蓮雪的親姐姐，若是讓他發覺不免覺得尷尬，於是我便蹲在山石後邊，靜觀其變。
這一靜觀卻惹了大麻煩。
我方才不是受了一掌嗎，初時沒覺得有多疼，可漸漸地就覺得胸口悶悶，很有想要嘔血的趨勢。可我不能嘔啊，於是隻好強忍著。我盡量把自己埋在回憶裏，這樣就不會那麽難受了。
溫泉裏的水歡快地蒸騰著，四下皆是一片溫濕和樂融融，很快我就進入了被催眠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