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舉棋不定
她的目光落在那張做工精致的東楚疆域版圖上。
世間最痛苦之事莫過父子反目，骨肉相殘。雖說這孩子為自己所出，身上有一半屬於自己的血脈，但也有著晏火的一半血脈，況且從各種意義上說，這孩子並不為安家傳宗接代，而是為帝王家學習，成親，生子，做官，因此他這一生也隻屬於帝王家。
從孩子身上找突破口，最合適不過。他現在不過三歲，日後羽翼豐滿之時，和他的父皇反目……或許晏火朝廷的根基不會受到多大動搖，但心中定然受到重創。
晏火，如此驕傲的一個帝王，好大喜功，獨斷專行，雖說有很多皇子，但如果這個皇子是他頗為重視的那一個，就算他再怎樣裝作不在乎，心裏還是過不去這道檻的，大抵那時，其他皇子也已成長起來，一個成年皇子敢與父皇反目，其他皇子也定然不會坐視不理，而這件事的結果，晏火也定然猜得到。
就算他是將這動亂的皇子以極刑處死來以儆效尤，也為時已晚，大抵收效甚微。自此，他的下半生也隻能在極度的猜忌中度過。
一個眼中再無親情，隻有皇位的皇帝，整日疑神疑鬼，心神不寧便是對他最大的懲罰。到那時，她一杯毒酒了解餘生就好了。安凝雪的目光猛然間銳利起來，當年她也是這樣死得淒慘，不過，隻要能複仇，她不介意，甚至是很愉悅地去重蹈覆轍。
這種法子，應該是最穩妥，也是殺傷力最大的一種。
可是……她抬頭，靜靜望著對麵玩得不亦樂乎的小娃娃。
她舍得嗎？
計劃雖是這樣，可她連上書房都不願讓霖兒去，也隻是不想讓他小小年紀就受到莫須有的傷害，計劃這般殘酷，她又怎忍心讓自己的孩子去承受？
這是她的孩子啊，是她上輩子盼了二十年都沒盼來的骨肉，是她懷胎十月辛苦孕育出來後，又帶在身邊悉心教導的孩子。
這是她在這吃人的後宮中唯一的依靠，是她的命啊。
她憶起懷孕時的艱辛，霖兒出生時的歡樂，看見小娃娃從牙牙學語到蹣跚學步時的歡樂，內心幾欲化成一灘水。
她又怎敢拿她的命冒險。
她這邊正痛苦不堪，小娃娃正對著還剩一大半的拚圖冥思苦想，無意間抬頭，卻不禁一怔，連忙出聲喚道，“娘，娘！”
安凝雪聽到小娃娃呼喚，連忙回神問道，“霖兒怎麽了？是不是肚子餓了？”
“不是不是，”小娃娃搖搖頭，複而擔心地望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問道，“娘，您怎麽哭了？”
我哭了？安凝雪一驚，下意識地觸摸自己的麵頰，果然是一片冰涼。她心神恍惚，忽然想起小娃娃還在等著自己回話，連忙拿手帕抹了把臉，才強笑道，“方才有隻小蟲子撞到了娘眼睛裏，娘不好用手將它拿出來，就隻能用眼淚衝出來了。”
小娃娃不疑有他，當下便點點頭，埋怨道，“娘怎麽不早說，我給娘吹吹，小蟲子不就很容易地拿出來了？娘，這樣可是很難受的！”
安凝雪心下一暖，隻扮可憐道，“霖兒，娘錯了，下回娘一定叫你幫忙！”
“嗯，這還差不多！”小娃娃得意洋洋。
安凝雪笑著低頭看了眼拚圖，又隨即抬頭，笑容加深，“霖兒，拚圖不是某處輪廓相仿就可以生硬地往裏塞的。”
小娃娃看見安凝雪的笑容，不由得一抖，心虛地喊了她一聲，“娘……”
她看著桌上被小娃娃拚得亂七八糟的版圖，不由笑出聲。東楚疆域廣闊，雖說州的數量不少，可也不難認清。這幅拚圖難就難在，製作的人別具匠心，將各州最具特色的縣也劃出來，製成了小拚圖。這樣一來，就變成了圖中圖。她就說一個三歲的孩子怎麽可能認清這條條框框。
幸虧晏火給的是金鑲玉的……她又看了眼那拚圖，有的已被小娃娃生硬地塞了進去，死相淒慘……若是木質的，這拚圖估計是早壞得七七八八了。她輕輕搖頭，將小娃娃胡亂拚的拚圖揀出來，又迅速準確地拚了回去。小娃娃見狀不禁目瞪口呆，滿是崇拜地看著安凝雪，“娘，娘！您是怎麽做到的？太厲害了！”
“娘小時候也是玩這個長大的，”安凝雪笑笑，“霖兒現在太小了，娘會慢慢教給你，學了以後，你就能和娘拚得一樣快了。”
“嗯！”小娃娃充滿希冀地點點頭，“我聽娘的！”
安凝雪笑笑，不再多言。她轉過頭看看那尊機械鍾，“已經快午時了……霖兒，我們該用膳了。”
“好啊！”小娃娃興高采烈，“娘一說我倒是真的餓了！”
“小饞豬，每天淨知道吃！”安凝雪刮刮他鼻子，寵溺地笑，“不才讓你吃過點心嗎？怎麽又餓了！”
這樣吃下去會不會真的變胖啊……安凝雪看了一眼小娃娃藕節般白胖的小手和小臂，在心中笑笑地擔心了一會兒。
“娘你不能這麽說我，”小娃娃一骨碌從榻上站了起來，大聲抗議道，“我要是小饞豬，那娘是什麽！”
“娘是什麽啊？”安凝雪佯裝沉思，半晌後才慢慢對小娃娃道，“娘啊，當然是養小饞豬的人啊，你說呢？”
“……”小娃娃沒想到自家娘親居然這樣巧妙地避過了順理成章的答案，一時間有些發怔。
“好了好了，我們該去用膳了，”安凝雪將發怔的小孩從榻上抱下來，讓他做好，又親手為他穿上鞋，“跟娘去淨手。”
小娃娃這時才反應過來，“娘，你耍賴！你不是應該說……”
“霖兒，”安凝雪愛憐地看了他一眼，將他抱下了榻，才衝他狡黠一笑，“這叫智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