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命裏有時終須有
黑沉沉的夜,仿佛無邊的濃墨重重地塗抹在天際,連星星的微光也沒有。街道像一條波平如靜的河流，蜿蜒在濃密的樹影裏，隻有那些因風雨沙沙作響的樹葉，似在回憶著白天的熱鬧和繁華。
然而這些景象，在畢藝眼中，不過是一條飛速從眼前掠過的、顏色濃重的發黑的帶子。要是換成以前的他，怕是還要吟詩作對，附庸風雅一番，而今日的他，卻是無心觀賞，甚至，他覺得……這條帶子像是再和他作對一般，而這條帶子的盡頭，便是他的救贖。
“菡兒，你家娘娘到底是怎麽了？”畢藝沉著聲音，開口問道，他的目光專注的甚至有些恐怖，他死死的盯著眼前，握著韁繩的手指更是泛起了青白之色。
隻是夜深露重，四周也是漆黑一片，菡兒發現不了，畢藝本人更是毫無知覺。他很擔心安凝雪，所以，他想盡可能的清楚的了解安凝雪現在的情況，以便他能更好的準備充足。
隻是，他現在感覺很不安，很焦躁。所以他在心裏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沒事的，安凝雪不會有事的，他不會讓她出事的！他曾經救過她一次兩次、三次四次……所以……所以，不管她出了什麽事情，他一定會救過來她的，一定！
“王爺……具體情況奴婢也不是很清楚。”菡兒微弱的、甚至還帶著哭腔的聲音弱弱的從身前傳來，她抽抽搭搭的道，“想必王爺您之前也聽說了……新入宮的畢嬪娘娘甚得皇上寵愛，這兩相比較下，皇上難免就冷落了娘娘。娘娘自己倒是不是很在意，就是這後宮……王爺您肯定也知道吧……”
菡兒苦笑一聲，繼續道，“……這時間長了，難免就會有一些流言蜚語。再加上畢嬪娘娘實在是長得太像……額……不是，奴婢的意思是說……畢嬪娘娘又……又在娘娘心裏比較特殊……畢嬪娘娘表現的比較強勢，所以，明裏暗裏，我家娘娘都受了不少氣……這偶爾生生氣也不要緊，撒出來火就好了……隻是，我家娘娘也沒有都不說，隻是一味的忍著。”
說著說著，菡兒又心疼的抹了一把眼淚，抽噎道，“娘娘這次大概是傷心透了……王爺，奴婢悄悄告訴您，反正奴婢也不怕了，奴婢說的也是事實！我家娘娘就是被皇上一次又一次的言而無信而傷到了！皇上根本配不上我家娘娘！”
菡兒慘白著一張小臉，明明因為口出狂言而害怕不已的全身發抖，卻依舊挺著胸膛，一臉的堅定不動搖，反應很是有趣……
畢藝的眸光暗了暗，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真正聽到的時候，他的心裏還是泛過一陣酸水。他就知道這件事情一定和宴火有關，他就知道能讓安凝雪出事的人一定是宴火！那一瞬間，他甚至也對自己的皇兄生出了大逆不道的想法，而，之後，便是深深的無力感。從前的他沒有辦法，現在的他依舊沒有辦法，他始終都慢皇兄一步……
畢藝扯出一抹略帶自嘲的笑意，安慰身前的小人兒，輕聲說道：“菡兒放心，今天你說的話，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菡兒一個激靈，雖然她覺得自己做得很對，罵的也很正確，但一想想對方是東楚國最受百姓愛戴的逸王爺，而自己罵的那個人還是王爺的兄長，當今的皇上，菡兒的心裏還是惴惴的。
隻是，乍一聽畢藝的話，小丫鬟頓時感動的有些即將涕泗橫流的衝動，但是，她還是挺著胸膛，重重的哼了一聲，死要麵子的應聲道：“哼！奴婢說的是實話！我家娘娘成這樣就是皇上他害的！”她不怕死的又加了一句，然後，連忙岔開話題，回到了正題上，
繼續解釋道，“今天晚上，我家娘娘本來都要就寢了。但容妃娘娘突然闖了進來，好像是給我家娘娘說了什麽，但是我家娘娘沒有同意，容妃娘娘便氣衝衝的走了。這容妃娘娘前腳剛剛走，皇上便過來了……皇上不讓奴婢進去，奴婢隻能在外麵聽著，裏麵大概安靜了一會兒，奴婢便聽見娘娘突然情緒失控的大喊大叫起來，嘴裏好像嚷嚷著什麽‘宴火，你對得起誰？’，什麽‘沈家三百四十口人’之類的話……之後，之後奴婢聽見皇上再叫人，走進去一看，便看見娘娘已經昏倒在皇上懷裏了……然後，皇上讓奴婢去請太醫和王爺……最後，奴婢就遇見王爺了。”
畢藝沉著臉“恩”了一聲，在菡兒陳述事情的起因經過結果的時候，他的腦子裏像是經曆了一場狂風驟雨。握著韁繩的手掌鬆了又緊，緊了又鬆，來回往來間，原本白皙的手掌上便布滿了紅色印記。
隻是，這些都沒關係，都沒事。他在意的是菡兒告訴自己的，她隱隱約約聽到的，安凝雪說的那幾句話。
沈家三百四十口……她為什麽會突然向宴火提起沈家？畢藝的腦袋在飛速的運轉著，刀光火石間，他便得到了答案。然而，這個答案卻是他不想接受的。
安凝雪知道皇兄知道了，或者說……皇兄讓安凝雪知道了他所知道的事情……總之，結果就是，安凝雪知道了……這麽一想的話，安凝雪會情緒失控也就合情合理了。
隻是……畢藝的眸光越來越暗，最後，他的眸子裏甚至燃起了憤怒的火苗。為什麽？為什麽要告訴安凝雪？為什麽不一直瞞著她？皇兄難道事先不知道她可能會失控嗎？不是說好了一直一直都不告訴她的嗎？為什麽？為什麽皇兄一定要告訴她？看著她痛苦不堪，看著她情緒失控，難道皇兄很高興嗎？
安凝雪……沈紫桐……他隻不過是當年晚遇見了她幾天，他們這輩子便再也不可能會發生糾纏於他夢境的繾綣溫柔，他們便是永遠的錯過了。
隻是……他真的好不甘心，憑什麽他們會一直的錯過？
憑什麽皇兄明明擁有了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但他卻永遠得不到的人，卻還要這麽折磨她？如果不喜歡的話，就放她出宮好了啊……為什麽還要一直把她留在身邊？
為什麽要一次又一次的給她希望，卻又接二連三的把她推入絕境？明明……明明他是那麽的喜歡她，為什麽他卻永遠的得不到她呢？可是，就算得不到，他也想讓她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