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誰又對得起誰呢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什麽東西對安凝雪最重要的話,應該,從她剛剛出生開始算起,差不多可以找到三類吧。幼年時期以及沒有遇見那個會耽誤了一輩子的男人之前,她的爹爹,她的娘親,她的兄長與幼弟,還有,她在沈家所經曆的一切都是她這一生最美好、最珍貴的回憶。
然而,在那個,她最為盛開的少女年華裏,宴火卻是她心裏最珍貴的人,而且,曾經的她,也曾天真地以為,那個人會一直是她心中最珍貴、最溫暖的人。
隻可惜,她對他情根深種,他對她恨之入骨,最後的最後,終究還是造化弄人。而這第三類,在她苟活了近二十年的深宮歲月裏,在她死過一次,又重新活過來的時光中,在她重新站在宴火麵前,重獲聖寵的時候,那個時候的她,內心是極度焦慮與不安,甚至可是說是在宴火的溫柔陷阱和過往的殘酷命運糾結與爭鬥。而結束她這種不良情緒的,便是她腹中的孩子。
這個尚未出生,便讓她奇跡的感覺出有一種歸屬感的孩子。這感覺……大概就是傳說中的血濃於水?
在過去的好長一段日子裏,安凝雪曾經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試圖說服自己:“那個孩子是宴火的!那個孩子的父親是宴火!是殺了她,滅了沈家滿門的凶手!你要是對這個孩子產生感情,就是對宴火那家夥產生了的感情!而對宴火那種家夥產生感情的這種行為是無異於自殺的!是非常愚蠢的!”隻是,由此可見,收獲實在是很小……
這個孩子……是她年少時節,曾經無數次幻想過,就連在夢裏都想擁有的東西。她實在不忍心,她怎麽可能忍心?
“宴火……”安凝雪慢慢鬆開牙齒,她的眼角通紅,目光卻隱藏著寒芒,她挪了一下胳膊,用胳膊肘用力抵著他的胸膛,慢慢的,卻堅定無比的推開了他.
把自己抽離了他的懷抱,然後,她死死的盯著麵前神情顯得有些錯愕的宴火,嘴角慢慢的揚起了一抹略帶諷刺的笑意,她緩緩地啟唇,輕飄飄的,像是不切實際般的,開口輕聲說道,“呐,宴火,你現在說這些……幹什麽?或者說,你又想幹什麽?是想在殺我一次嗎?想再給那個人報一次仇嗎?”
聽到安凝雪輕飄飄的話,宴火明顯的怔住了,隻是下一秒,他便伸手抓住了安凝雪的手腕,死死地,他整個人也已瞬間緊繃了起來,咬牙切齒道:“安凝雪,你……是這麽想的?你竟然是這麽想的?你怎麽敢?怎麽敢這麽想?”
宴火像是怒急了,一臉冷若冰霜的扔出了好幾個疑問句,而,握著安凝雪手腕的手掌,亦是加大的力量,像是想把她揉碎死的。
他從未想過,或者說,從未敢想象過,曾經那麽喜歡他的人,如今,竟然會這麽揣測他對她的好意。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安凝雪對他的反應可以說是非常正常的,畢竟,他曾經殺過她。這其中的原因,可能是因為,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那人對自己是有多麽的喜歡,而他自己,也在她不著痕跡的縱容下,愈發的驕縱了。
安凝雪撇了撇嘴,似乎是相當的不屑般,又毫不在意的,嗬嗬笑道:“宴火……靖王爺……皇上?難道不是嗎?你覺得是我殺了和笙,根本不聽我的解釋,便不分青紅皂白的廢了我的右臂。”
說罷,她扯了扯嘴唇,用盡全身的力量、狠狠地抽出自己的手腕,因為用力過猛,硬生生的磨破了皮膚,迅速染紅了白皙的手腕。
她好似一點兒也不在意,隻是狠狠地握住自己的右臂,那條胳膊,往日每到秋冬時節或是陰雨連綿的時節便會苦苦折磨她的胳膊,已經隨著她上一世的死亡而消弭了,隻是,那種仿佛千萬根針同時刺入身體陰冷尖銳的疼痛的感覺卻一直停留在她的記憶深處,她的神經深處,它們隨著時間的流逝,從來不曾遠離,甚至,還日益加深了。
他們像是烙印一般,深深地在安凝雪的身上烙下醜陋的痕跡,然而,那些道痕跡,總是無時無刻的在提醒著她,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那些苦不堪言的感情,經年那個,愚蠢的沒用的自己。所以,相比之下,手腕上的疼痛又算得了什麽呢?
“雪兒……”聽到安凝雪提起這事,宴火心中便是一痛,他再次伸出手想抓住她,隻是,目光觸及到她手腕上的青紅,看到她表情上的抗拒和悲涼,他的眼底又是一痛,他又弄傷她了……而且,他又讓她傷心了……最終,宴火還是徒勞的收回了懸在半空中的手,低聲道,“雪兒,對於這件事情……是我對不起你……是我的錯我的錯……”
是他的錯,是他失手了,是他沒有正視他對她的感情,是他夜郎自大,不分青紅皂白的妄下結論了,是他遷怒了。
“……你的錯?”安凝雪臉上的諷刺味道更重了,她不屑的扯了扯嘴角,饒有興趣額的補充道,“說一句你的錯就結束了嗎?我爹,我娘,我的兄長,我的幼弟,我沈家上上下下三百四十口人,甚至還包括我自己!你說!你說你關於他們,你那件事情沒有做錯?你說你對得起誰?!啊?你說啊?!!說啊!”
安凝雪越說越怒,越說越控製不住自己,到最後,她甚至吼了出來!大概今夜之後就老死不相往來了吧,既然如此,那就幹脆魚死網破吧……
死亡的確很可怕,但現在的她早就已經絲毫不害怕死亡了……也是,已經死過了一次的人,難道還怕再死一次嗎?
所以說啊……宴火,你且說說,這一樁樁,一件件事情,這關於沈家的所有的事情,有哪件事你做的是正確的?真是可笑啊……你倒是說說,你對得起誰啊?宴火……你那麽會做事,那麽有才華,那你倒是來說服我啊,看看你對得起誰?你分明誰都對不起啊。你根本就不值得我曾經對你的付出,更不值得沈家為你掏心掏肺做的事情……
安凝雪閉上眼睛之前,停留在她眼前的是宴火陡然驚恐的臉。見到這種狀況,安凝雪心中甚至笑了笑,她這是要死了嗎?真好啊……大概氣到了深處,便會感覺身舒服吧。安凝雪不由得胡思亂想著,表情卻是難得的安寧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