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劍下相思
當安凝雪揮出那第一勢,宴火便定住了神。
他的雪兒穿著月牙白的長裙,他的雪兒在為他舞劍。
他的雪兒……
宴火手指不受控製的顫了幾下,卻也隻能堪堪壓下心中那幾分繞不明的悲慟和悸動,看向她的墨色雙眸更是夾雜著三分懷念,三分柔情,三分憐惜,和那揉碎在眸子的難以察覺的愧疚。
眼前的人和深埋記憶中那人不可避免的重合了起來。
他失去過,所以他痛苦,他不舍,可老天終究沒虧待他,讓他有幸失而複得。
一個肆意瀟灑,一個溫婉綽約。
一個風光霽月,一個雲西美人。
這是沈兄。
這是他的沈兄。
這更是他的雪兒。
暫且不說宴火這廂的千匝情思。
安凝雪心裏卻是哀婉悲涼,一劍舞得端端是清風明月,隨心自在之至,卻偏偏讓人覺得是望帝泣血,似洞蕭嗚咽,如老蛟嘶鳴,如泣如訴,不絕如縷。
提劍,挑劍,抬腕,橫擋。
這些動作她早已爛熟於心。
隻是時過境遷,舞劍時的心境早已是不複從前了。
安凝雪持劍,足底微微用力,於原地輕旋,借著轉圈的空檔,她抬手,以長劍齊眉,美目一瞥,流連處,恰恰停在宴火臉上。
宴火,你可知我的心思。
稱兄道弟時的肆謔和心意。
身赴險境隻為營救你之時的焦慮和憂心。
嫁你之時的滿心歡愉和期待。
無數個午夜夢回時的孤獨和不甘。
還有那身為皇後時卻要小心翼翼的如履薄冰,卻要費盡心思的討好你以求一次溫情,卻要眼睜睜的看著你屠我一家!
思及此處,安凝雪雙眸不由微紅,鼻頭一酸,幾乎就要泣淚。
可是,她隻能強忍下,她不能哭。
安凝雪陡然起勢,如冰瓶乍破,動作頓時淩厲了不少。
她恨!
不隻是宴火。
她更恨她自己。
恨那個不勝他的溫柔相待,總是對他抱有期待的自己。
殺意幾乎是在刹那間升至頂端,她提劍一刺,便向著他衝去。
這一動作惹得堂下俱驚,一眾嬪妃頓時失了顏色。
而宴火確是分毫未動,隻是靜靜地凝視著她,嘴角還掛著一抹淺淺的微笑。
似乎是他坐著那裏,等來的便不是她的刀劍相向,而是她溫暖的懷抱。
安凝雪見到他的動作,心中微微一歎,唇邊也是勾起了一道三分自嘲的笑意。
她手腕靈活一轉,長劍立刻調轉方向,她借著勢,輕輕旋身,玉足輕點,雙足剛剛離地,便重重的摔了下來。
“咚”的一聲,長劍也落在身側,驚起一席塵土飛揚。
“雪兒!”宴火最先反應過來,離了座位便向安凝雪的位置飛奔而來,近了,伸手便想要抱起她,嘴裏還焦急的大喊,“太醫!快宣太醫!”
齊貴妃是宴會的發起人,也快速反應過來,連忙讓身邊的宮女去請太醫,安排完便快步走過去,想仔細看看情況。
這邊,慧妃雖是冷哼一聲,依舊坐在座位上,不動如山。
黎妃與安凝雪一向交好,清麗的麵容上也是染上了點點擔憂。
容妃雖說剛與安凝雪示好,但一想到她這一舞,完全奪取了皇帝哥哥的目光,不由一氣,卻還是走了過去。
而嫵妃見狀,不管心裏多氣,多樂意見她出醜,麵上還是硬生生裝出了一絲擔心的表情。
眾妃子無論各自心思如何,既然皇上已經一馬當先過去了,他們不比慧妃勢大,隻得過去以示關懷。
安凝雪看著身邊人越來越多,心中好笑不已,麵上卻依舊是淡淡的,她推開宴火扶著她的手,順勢跪了下來,怯生生道:“臣妾無事,隻是臣妾惶恐,唐突陛下,請皇上恕臣妾殿前失儀之罪。”
宴火心中一揪,看她為自己舞劍,心疼還來不及,又怎麽會怪她的?
“愛妃言重了,愛妃為朕起舞,朕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麽怪罪,再者說,雪兒本就體虛,也是朕的不是,是朕沒照看好你。”宴火伸手將她扶起,沉著聲音道。
見狀,黎妃就放心了,笑了笑,沒說話。
嫵妃和慧妃對視一眼,頗有深意。
慧妃最先發難,輕笑了一聲,調笑道:“哎呀,安妹妹身子這麽虛,還是趕緊回去好生將養著吧,省的妹妹要是磕著碰著,到是貴妃姐姐的不是了。”
齊貴妃安然立在宴火身後,聞言,倒是冷冷的瞥一眼慧妃,才向皇帝請罪,道:“皇上,這事也是臣妾思慮不周,忘了安貴人身子虛了。”
宴火擺擺手,示意不關她的事。
安凝雪溫順的垂著眸子,依舊怯怯道,“貴妃姐姐這樣說就折煞嬪妾了,到底是妹妹自個不爭氣,怪不得別人的。”
嫵妃捂嘴一笑,朗聲道:“安妹妹也是為了能博皇上一笑嘛,就是身子太弱了。哎,要是剛剛那一劍沒把握好力度刺到皇上了,這不就好心幹壞事了嗎?”
“對呀,也是幸虧妹妹身子虛點沒握緊劍,要不然,現在傷著的就不是妹妹,而是皇上了!”聞言,慧妃立刻接上,提醒宴火和眾人剛剛那驚險的一幕。
齊貴妃和慧妃一道,自然樂得見安凝雪吃癟,不由得友好建議:“是啊,這是幸虧沒出事。妹妹便好生養著,身體才最要緊。”言下之意就是滾回自己的安寧苑養病吧,沒事別出來,有事也別出來,省的在皇上麵前蹦躂,惹人心煩!
宴火不耐的蹙眉,正打算開口訓斥這群鶯鶯燕燕,就見麵前的可兒抬眸看向他,一雙翦水秋瞳映著三分溫情,他一愣,竟是忘了開口。
安凝雪抿抿嘴,不安道:“姐姐這就誤會妹妹了。妹妹愚鈍,皇上不厭煩妹妹無用,還處處憐惜,妹妹又怎敢傷害皇上呢?”說完,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語、麵色不善的容妃,對她一笑,接著道:“不過姐姐說的也對,妹妹身子孱弱,又久久不曾練習,竟連熟悉的東西都忘了!如此說來,還是容妃姐姐厲害,一舞跳的如此之美,這私底下不知花了多少心思。相比之下,妹妹的舞步真真是上不了台麵呢。”
容妃正是滿心怨恨,驀然聽到安凝雪的話,心中頓時一陣蕩漾,看著她的目光倒是柔和了不少,她伸手去牽安凝雪的手,柔聲安慰道:“哪裏,凝雪的劍舞的也是別有一番滋味。”
安凝雪衝她莞爾,一副姐妹情深的樣子。隻是心中卻是一抖,被她叫的名字惡心到了,不由得心中一歎,幸虧她沒喊雪兒。
“愛妃能有如此心意,乃朕之幸也。”宴火心中好笑,卻也樂得寵著她,就順著她的話朗聲道:“來人,朕記得前幾日江南送上來一條翠羽水霧裙,倒是和容妃很配,就送給容丫頭吧,朕還想著愛妃跳的舞呢!”
容妃一喜,連忙謝恩。看著安凝雪的眼光更是親近了不少。
“安貴人也有心了,讓太醫好好調養調養。”許是見安凝雪毫無反應,宴火負氣的補充道。
安凝雪心中無奈,隻得稱“是”。心中卻是將宴火埋怨了千百遍,跟個小孩子似的,毛病啊?
齊貴妃見皇帝毫不在意,也是鬱悶到極點,正準備開口說話,就見丫鬟進來通報,說是太醫來了,正在外麵候著。
聞言,宴火立刻道:“人都來了,就先候著吧,朕陪安貴人先去看看,各位愛妃自便吧。”
皇上都要走了,再呆下來也是沒趣了。
慧妃與嫵妃一笑,起身便告退了。
剩下的人,也是三倆作伴,起身告退。
容妃看看安凝雪,柔情道:“妹妹可要好好保重身子。”說完,深深看了一眼宴火,真真是柔情蜜意到了極點。
即是齊貴妃的寢宮,就算齊貴妃再看安凝雪不順眼,皇上的麵子也不能不給,隻得巧笑道:“皇上,外麵熱氣蒸騰,倒不如讓安妹妹先留在臣妾這裏,還是先讓太醫看看的好。”
不待安凝雪拒絕,宴火拉著她,雙臂一用力,便打橫抱起她,道:“貴妃所言及是。如此便走吧。”
齊貴妃一麵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