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碎語

  久違的夜風忽然又起,像是在阻止她前去的道路,她緊靠著宮牆,迫使自己鎮定下來,二十年來她都未曾離開這深宮內院,為的就是能夠幫到他,她未曾開口離開,甚至在他冤枉她穢亂宮闈都未曾打算離開這紅牆黃瓦。


  但是這一刻,她竟如此的想要逃離,真的很想很想逃離……


  走著走著,根本不知道走到哪裏了,她隻知道此時此刻的她依舊沒有逃離,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她竟然連一個離開的宮門都不曾見過。


  嗬……


  正站在原地自嘲著,突然有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她愣了一下,找了一個假山緊緊的貼著,生怕被其他人看到了。


  不過也許是因為好奇心驅使,她悄悄的探過頭正好看到兩個穿著宮服的丫頭湊在一起說這話。


  “你聽說了嗎?皇上今夜在安寧苑留宿,可真是氣壞了齊貴妃,真不知道明天齊貴妃會怎麽刁難那位主子!”


  “唉,怎麽沒聽說,不過最近齊貴妃可沒有時間去管這些事情,說是前朝出了點事!”


  “什麽事啊?”紮著兩個頭髻的宮女很是好奇的問道


  另外一個宮女四處看了一眼,見並四周無人才輕聲道:“先皇後去世,定遠將軍府就被抄了,府中上上下下共三百四十口人無一幸免,就連在繈褓中的孩子都被賜了毒酒,說是那抄家的人就是齊貴妃的哥哥威霆將軍,這前日不是剛進宮麵見齊貴妃嗎?”


  “天哪,三百四十口人竟然都死了,那老將軍豈不是?”


  “被處以極刑淩遲,說是一共刮了一天一夜才咽氣,屍骨丟棄在刑場都不曾有人收屍!”


  聽到這裏的安凝雪全身都僵硬了,她的眼前閃過一張張熟悉的臉,她的父親,她的母親,還有哥哥們……


  在冷宮的時候她還聽說嫂嫂生了一個可好看的孩子,如今算來也不過幾個月,還有小嫂嫂肚子裏還有一個……


  她的眼淚就這麽直接掉落下來,那個男人居然這麽對她的家人,為什麽,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

  眼睛閉了閉,一顆晶瑩的淚水掉落下來,挪動的腳不巧正踢到了一個石子,兩個還在說話的宮女被嚇得不輕,突然一個渾厚的聲音傳來:“你們在這裏幹什麽?”


  “奴婢見過逸王爺!”


  “奴婢見過逸王爺!”


  兩個宮女立刻行禮,渾身瑟瑟發抖,根本就不敢抬頭看人,那人隨意的揮了揮手便讓她們退下了。


  安凝雪此時仍舊存在她們說的話裏麵,最終還是腳軟的坐在地上,突然眼前多了一個人影,淡淡的往上看了一眼,就這麽愣怔的看著。


  畢藝直接蹲了下來,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柔聲的問道:“能起來嗎?”


  突然之間安凝雪反抓住畢藝的手緊張的問道:“將軍府到底是怎麽回事,告訴我,到底怎麽回事?”


  畢藝覺得很是奇怪,不過還是溫柔的安慰道:“你先冷靜下來,是不是被她們那些話給嚇到了,回去休息會就好了!”


  “告訴我!”


  她突然大聲的怒吼了一句,嚇得畢藝也不輕,不由得還是輕聲說道:“將軍府通敵賣國,已經依法處置了!”

  嗬,通敵叛國?依法處置?

  全天下的人都有可能通敵叛國,唯獨他們沈家不可能,當年她們沈家替他打天下,手刃敵人,一個個忠心愛國,怎麽可能?


  還是說他真的就這麽恨她嗎?

  真的就這麽恨嗎?


  他怎麽對她,她都認了,林笙的死她很是愧疚,二十年來他不曾正眼看過她,她也認了,宮權鳳印如同虛設,她也認了!

  從一開始他和她攤牌的那一刻,她就說過,無論如何對她都可以,請不要將這些強加在她們沈家。


  沈家可以不要任何的名利權勢,可是為什麽……


  手指緊緊的握緊,那股恨意如同火焰熊熊燃起,三百四十口人啊,整整三百四十口無一人幸免,淩遲?


  嗬,淩遲刀刀在身,三千六百刀啊,一天一夜,他怎麽能夠狠得下心呢?

  一顆顆眼淚掉落在畢藝的手背上,滾燙的觸感讓他很是心疼,他強硬的將她扶了起來,依舊是溫柔的問道:“能走嗎?我送你回宮?”


  隻見安凝雪輕輕的將他的手給撥弄下來,麵無表情道:“不必了,今日多謝逸王爺!”


  說完便一步一步的朝著來時的安寧苑走過去,每走一步,她的心就如同被刀割一般的疼痛。


  她的父親,她最敬愛的父親,那個戰功績績的將軍,到死了最後屍骨都沒有人來收,全天下的人難道都死了嗎?

  他們怎麽可以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這些保護他們的人死了呢!


  還安了一個什麽通敵叛國的罪名,嗬……


  一步步的朝著安寧苑走過去,方德等人還在門外等著,見到安凝雪回來了立刻迎上去:“奴才見過婕妤,皇上已經安寢,您是?”


  “我進去瞧瞧!”


  語畢就直接推門進去,然後關上門,看著床上的那個男人,她真的有一種衝動直接殺了他,摘下頭上的銀簪,手裏緊緊的握著,一步步的走到他麵前,最終還是鬆開了手任由銀簪落下地上。


  就這麽讓他死,太便宜他了,三百四十口的人豈是他一人就可以償還的?

  坐在他身邊,輕輕的用手指撫過他的臉,就是這一張臉,耽誤了她二十多年的時間,就是這麽一個人,她愛到了骨子的男人,卻狠心的在她死後直接將她的家人給賜死了!


  鳩酒?淩遲?

  嗬……


  搖搖晃晃的走到一旁的軟榻上,索性合衣躺在上麵,漸漸的閉上了眼睛,進入夢鄉。


  在夢裏,她還是當年那個任意妄為的將軍府千金,最喜歡穿著男子的衣服上街閑逛,全將軍府都哄著她,而她卻一心撲在那個男人身上。


  她與他對酒當歌,她的父親在前線對抗。


  她與他花前月下,她的哥哥在朝堂辯駁。


  她的眼裏隻有他,而他的心裏卻隻有那個人,而心係她的家人,她卻視而不見。


  一聲低喃:“父親,女兒不孝!”


  一顆淚珠劃過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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