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第 106 章


  第106章


  在隨著謝遲去七夕會前, 傅瑤曾十分忐忑,雖然嘴上同虞寄柳說著自己不會反悔, 實際上心中也曾退縮過。


  她預想過好些種情形, 但最後的現實比她想象的不知要好了多少。


  經年未見,兩人都變了許多,不像當年那樣天差地別, 讓她生出「可以一試」的想法來。


  不可否認, 在聽到謝遲的那番話后,傅瑤心中的確有悸動, 但殘存的理智將衝動給壓了下去, 並沒立時答應下來, 而是準備回來好好地想想再說。


  是夜, 她在床榻上輾轉反側許久, 翻來覆去地想, 以至於到最後入睡之後,夢中都是謝遲。


  從當年長安街上驚鴻一瞥至今,竟然已經有十年光景。


  漫長的暗自愛慕, 短暫卻熱烈的朝夕相處, 相隔千里的漸漸淡卻……快要佔據了她一半的年歲。謝遲這個人於她而言, 有很重要的意義。


  而第二日醒來的時候, 謝遲那句話猶在耳邊, 揮之不去。


  「要不要試試重新開始?這次換我來哄你。」


  一同吃早飯的時候,虞寄柳將她的心不在焉看在眼裡, 同銀翹交換了個眼神, 笑問道:「有什麼拿不定的事情?用不用我們給你參詳參詳。」


  傅瑤回過神來, 對上她那略帶促狹的笑意,有些無奈:「你就不要明知故問了……」


  「好吧, 就知道必定是謝將軍的事情。」虞寄柳吹了吹熱粥,感慨道,「認識這麼久,還是頭一回見著有人能讓你這麼為難。」


  沒等傅瑤回答,她又慢悠悠地說道:「我覺著吧,除了謝將軍以外,你這輩子興許也再看不上旁的男人了。若非想要獨自過下去,那就再給彼此一個機會也無妨。」


  這回答也算是另闢蹊徑,讓人哭笑不得。


  但感情之事,旁人怎麼說都是沒用的,歸根結底還是看自己。


  橫豎謝遲也說了讓她不必立時給答覆,可以慢慢來,傅瑤又想了會兒之後,便暫且將這件事情擱置下來,準備順其自然。


  又兩日,銀翹與寄柳一道出門逛去。傅瑤獨自留在房中修改先前的話本,聽到敲門聲后,只當是兩人回來,一邊開門一邊道:「怎麼回來得這麼……」


  話未說完,卻見著了謝遲,他站在門外,手中捧了個極大的錦盒。


  「這是什麼?」傅瑤奇道。


  謝遲微微一笑:「忘了嗎?先前陪你買紙墨等物時就說了,改日要送你些好的。」


  當初往北境來的時候,傅瑤是想著輕裝簡行,便沒有帶太多東西,可到了北境之後卻發現這邊是沒法跟京城和江南比的。


  謝遲送來的筆墨紙硯等物皆是上品,在京城興許不算太罕見,但在這邊卻不非常人能尋到。


  「這也太多了些,多謝。」傅瑤並沒推辭,盡數收了下來。


  她慢悠悠地翻看錦盒裡的物品,謝遲自己倒了杯茶,瞥見案上攤開的手稿,好奇道:「這是你新編的話本嗎?」


  經他這麼一提,傅瑤這才想起來,連忙回身去將那手稿給收了起來。


  謝遲注意到她神情中的慌張,雖有些意外,卻還是立時移開了目光,笑問道:「不能看嗎?」


  「這個……」傅瑤結結巴巴地尋了個借口,「尚未寫完,而且寫得也不大好,所以不便給你看。」


  她話音里透著心虛,謝遲立時就發覺了,但並沒有戳穿。


  「是我冒昧了,」謝遲輕輕地摩挲著手中的杯盞,含笑道,「那就等你寫完成書之後,我再買來看好了。」


  說話間,傅瑤已經將桌上東西盡數收拾了起來,原本鋪得滿滿當當的桌面立時空了下來。她不大自在地咳了聲,看向好整以暇的謝遲:「還有旁的事情嗎?」


  「我親自送了那麼些東西過來,連杯茶都不讓我喝完嗎?」謝遲故作驚訝地問了句。


  傅瑤從方才險些被發現的慌張中緩了過來,自己也覺得透著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好笑,揉了揉臉頰,嘆聲道:「好,你慢慢喝。」


  說著,她整理著錦盒中的各色顏料,鋪了張畫紙,準備試一試。


  謝遲先前那話說得彷彿是準備喝了這杯茶就離開似的,但他手中那盞茶卻始終並未見底,傅瑤並未有趕人的意思,他也就順勢留了下來。


  傅瑤回憶著路上見過的景色,她早前已經牢牢地記在了心中,描摹了數遍,如今落筆也順暢得很。


  不多時,她這畫尚未成型,便聽見對面的謝遲說道:「這是津城吧?」


  傅瑤愣了下,驚訝地看向謝遲。


  她畫的其實是某日傍晚見著的雲霞、落日與孤城,看起來格外遼闊,凝神想了想,才記起那時的確是途徑津城。


  「你怎麼知道?」傅瑤垂眼看著那尚未完成的畫,不明所以。


  「津城的烽火台與別處不同,」謝遲抬手虛虛地點了下畫作的一角,評價道,「你的記性很好,畫得也很好,所以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經他提醒后,傅瑤認真回憶了一番方才發現的確如此,她無聲地笑了笑:「你的記性也很好。」


  「那是自然,畢竟津城可是我剛來北境時留過許久的地方,還曾在那裡敗給過北狄。」謝遲並不避諱自己曾經輸過仗的事情,語氣稀鬆平常,「若是連這種都看不出,我也就白當這個主將了。」


  他說這話時透著點漫不經心,驚心動魄的戰事被這樣輕描淡寫地提起,不難讓人想到他指點江山的從容模樣。


  傅瑤唇角微微翹起,盡量專心致志地畫完了剩下的部分,而謝遲的目光始終都落在她身上,彷彿哪怕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也不會覺著無趣。


  「既然你遲早都要看到,那我就還是先說了吧。」傅瑤放下畫筆,接過謝遲推過來的那盞茶,轉而提起先前那話本,「那些是我一路以來,根據旁人講述的『謝大將軍大敗北狄』的事迹改的……」


  傅瑤一路北上,發現北境這邊的茶樓說書與京城那邊大不相同,十個裡面有七八個講的都是謝遲的事迹。


  說書講究個一波三折吊人胃口,所以總是難免會有誇大,什麼雨夜突襲、以一敵百、三十六計都是稀鬆平常,更有甚至還有說謝將軍是武曲星下凡得上天庇佑的……


  雖然明知道是有誇大,但並不妨礙傅瑤聽得津津有味,並且暗自記了下,準備整理個話本出來。


  她也跟說書先生學了個六七成,其中不乏誇大吹噓的,所以方才見謝遲見著那手稿,才會慌慌張張地想要收起來。


  謝遲先前只覺著奇怪,聽傅瑤解釋了之後,不由得笑了起來:「那些大半都是假的。」


  他雖並沒那個閒情逸緻去聽說書,但曾聽下屬提過幾句,知道能那些所謂的故事裡,可能只有兩三分是真的——他的確在,也的確打贏了那一仗,奪回了城池,而後便都是胡編亂造了。


  傅瑤托著腮,認真地回憶著:「我記得其中有一個故事是說,你得仙人指點,所以才能在北狄突襲百裡外的城池時及時趕到,反倒殺了對方個措手不及……」


  「假的。」謝遲著實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樣不著邊際的,好笑道,「那時是緊要關頭,我冒險賭了一把,讓人扮作我的模樣坐鎮豐城,又放些出消息,北狄以為自己聲東擊西,實則是中了圈套罷了。」


  見傅瑤聽得眼都亮了,謝遲會意道:「你想聽具體的來龍去脈嗎?」


  「想的。」傅瑤立時點了點頭。


  謝遲便續了杯茶,一本正經地講了起來。


  其實與說書先生那誇大的故事比起來,謝遲的講述便顯得有些無趣,沒什麼仙人指點,有的只是他審時度勢步步安排,最後冒險一搏。


  傅瑤聽得無比認真,驚心動魄。


  時間不知不覺地過去,一直到虞寄柳與銀翹回來,傅瑤方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


  「那今日就到此為止吧,改日我再同你講些別的。」謝遲站起身來,頓了頓,又同傅瑤笑道,「不過後日我就得暫時離開涼城,往前線去了,你……介不介意在北境多留些時日?」


  傅瑤原本還沉浸在他的故事之中,猝不及防地聽了這句,下意識道:「你要離開了?」


  才說出口,她就意識到自己問了句蠢話。


  謝遲可是北境的主將,戰事未歇,他能在涼城留這半月已是難得,又怎麼可能不回邊境去?

  「是啊,」謝遲卻認真地回答了,低聲道,「我會儘快擺平北狄,期間若是得空,也會回涼城來,你能不能……」


  「我挺喜歡北境的,故事還沒整理完,想畫的風景也才開始落筆,應當會留很久。」傅瑤攔下了謝遲的話,抬眼同他對視著,強調道,「所以你不必為了我改變原定的安排,更不要冒險,穩紮穩打慢慢來就好,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傅瑤未曾親眼見過戰場,但能想象到何其殘酷,尤其是聽了謝遲方才的講述之後,與她而言旁的什麼都不重要,她只想要謝遲平平安安的。


  先前七夕夜,傅瑤並未回應謝遲,可如今卻還是在不知不覺中給了個承諾。


  謝遲立時就留意到,一掃方才那點忐忑,眼中的笑意濃了許多:「放心,我會平平安安地回來。早先就同你說過,北狄奈何不了我的。他們敗局已定,縱然負隅頑抗,潰敗也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他說這話時並無半分遲疑,篤定得很,讓人聽了便不由自主地相信他一定能做到。


  傅瑤眉眼彎彎地笑道:「那就祝大將軍平安順遂,旗開得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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