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4章 記憶里的餃子
那一天，陽光非常的好，透過窗欞落在地上，斑駁陸離的光色就在地板上跳躍，我沒有吃午飯，也不覺得餓，反而覺得心特別的安靜。
這樣突如其來的踏實，讓我很是享受。但赫亦銘沒有等到下班就來了，他火急火燎的推開房門時，我正歪在沙發上，手裡捧著一本書看的津津有味。
他的目光看向床榻上還在熟睡的赫炳宸，一臉的詫異，我趕緊沖我示意讓他別做聲，我穿好鞋子隨著他出去，在走廊里，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老婆，你不會在跟我開玩笑吧，我怎麼瞧著爸爸根本就沒醒啊？」
他蹙著眉頭，一臉不解的問道。
我告訴他，這一切都是褚天佑的功勞，而且，這是我和褚天佑的秘密。
我剛說完，赫亦銘的臉就陰沉了下來，「也就是說，你給了他醫藥費，所以他才答應的？」
他很是不屑，陰著一張臉。
我噘著嘴，原本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可是在他看來，那不過是最不屑的事情。
我可憐兮兮的仰著臉看著他，他嘆了口氣，蹙著眉頭繼續說道，「他這樣的人難道不是罪有應得嗎？現在讓他承受一點病痛才是上天給他最公平的待遇。」
他說完，我立即反駁他了，「可是，爸爸不該承受這樣的痛苦對不對？」
我很認真的問道，他嚅囁著，一句話都沒有說出口。
「那筆錢很貴，給他這樣的人不值得，還不如捐給山區建幾所小學。」
我當然明白他的心情，只是，人應該有一顆悲憫的情懷。
「亦銘，我知道你恨他，但是過去發生的事情我們現在誰也不清楚。他縱然有錯，但，至少在爸爸這件事情上，他也不是完全錯的。」
我想要開導赫亦銘，但是他已經別過頭了，「他傷害了我哦媽媽，所以，不管他做什麼，我都不會原諒他。」
我們的談話就到此為止，我知道我無法說服赫亦銘，我也知道我們誰也沒有辦法再現曾經發生的那段往事。
隔了一會兒，我朝赫炳宸的病房走去，「我先回去了，爸爸可能要醒了。」我說著，腳步已經走了過去。
等我回去不到五分鐘，赫炳宸就真的醒了。
他睜大了眼睛，一直盯著天花板，而後看到了我，也是那麼目不轉睛的看著我，我沖他笑笑，「爸爸，您醒了？」
我走過去，赫炳宸還是那般瞪著我，其實我當時心裡也充滿了狐疑，我很害怕褚天佑對他又做了什麼手腳，但只是一會兒，赫炳宸突然沖我說道，「我想吃東街的白菜豬肉餡餃子。」
人對食物，也許天然就存有一種依戀。
我也是到了這個年紀，才突然明白這樣一種情懷。所以，當赫炳宸突然很意外的說出想要吃的某種東西時，我竟然心底溢滿了感動。
我不住的點頭，甚至是有點激動，我說，「爸，好的，我現在就去買，您先歇一會兒，還想吃點什麼，您跟我說。」
赫炳宸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沒了，好像做了一個長夢，亦軒的母親給我包了好多餃子，都是那個味兒。」
他說完，重重的嘆了口氣。
這是唯一一次，我從赫炳宸的嘴裡聽聞到他提及赫亦銘的母親，也是唯一一次，我在這個男人眼裡看到的是滿滿的懷念。
那個夢，他沒有說起，我們也沒有問。
可我相信，那個夢一定是美好的，一定給了他最溫暖的慰藉。
我從病房裡出來，告訴赫亦銘赫炳宸醒了，他當時就站在窗口吸煙，摁滅手裡的煙蒂，二話不說就朝屋子裡走去。
我進了電梯，下樓就去給赫炳宸買餃子了。
那時候，我也說不出自己心底到底是什麼感覺，就像是遠去的親人突然回來了一般。
我已經好久沒有那麼想念我的父母了，即便，在我有限的記憶里，我曾經一直覺得他們是最不稱職的的父母。
我想起我媽包的包子，蘿蔔絲餡的，還有野韭菜餡的，也許，我這一生都再也吃不到那個味兒了。
有些恨，在當時會充塞你的心，但是只要過去了那個時間，仇恨終究會消散，而懷念卻又會到來。
坐在去東街的計程車上，我的眼圈一直都是紅紅的，我很想能夠隔空跟母親說一聲謝謝，這一聲雖然來得晚了些，但，我還是想要告訴她，其實，其實這麼多年過去了，我真的不恨她。
而，在漫漫長夜裡，在許多午夜夢回時分，我甚至是真心的想念她。
只是，我比任何一個人都不幸，我已經沒有訴說之地。
這樣的悲涼感覺，突如其來的湧入我的心裡，讓我甚為難受。
到了地點，我讓司機在路邊等我，那是一個老字號的餃子鋪，赫家經常來這裡訂購餃子，我要了一碗豬肉白菜餡的餃子就走，這一路都是小心翼翼。
計程車司機見我拎著餃子，香氣在車廂里瀰漫，不時的回頭看向我，「這家餃子鋪都三十多年了，生意還是這麼火爆。」
他由衷的發出一聲感慨，我沒有做聲，卻是微微的點了點頭。
我捧著那盒餃子出現在赫炳宸的房間時，他正一直靠在床頭，赫亦銘也在房間里，但是父子二人卻沒有什麼話可說。
「爸爸，餃子買回來了。」
我還大口喘著氣，那餃子熱氣騰騰，打開之後，房間里就滿滿都是香氣，赫亦銘的眼睛也直直的盯著那盒餃子。
赫炳宸現在的狀態稍微好了一點，我原本想要喂他的，但是他拒絕了，自己顫顫巍巍的用筷子夾起一個餃子塞入嘴裡。
他微微閉上眼眸，像是在享受餃子充塞口腔的充實感，又像是在細細品味熟悉的味道。
赫亦銘看向我，我聳了聳肩膀，他趁我們誰也沒有注意，伸手抓了一個餃子就塞進嘴裡，「這味道，還是之前那個味兒，真好吃。」
他發出一聲感慨，病床上的赫炳宸已經吃下了那個餃子，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眼圈紅紅的。瞥眼看了赫亦銘一眼，「你吃吧，還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