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挑撥
白石道場外，一隻金毛猴子帶著一個背負短刀的男子朝山外走去。
水雲峰山巔，中年人收回目光，執起一枚黑子放入棋盤，他拍了拍手淡笑道：“到底選誰呢，總感覺那胖小子心魔更盛，且讓我試他一試。”
……
秦歡終究還是離開了全真教，漫天大雨中，重陽寶殿外麵，一個臉蛋兒胖乎乎的道士，跪在大雨中，身上布滿十幾道血淋淋的鞭痕。
王辰子站在大殿門前，望著跪在下方的淩霄，冷冷道：“逆徒，死性不改，好好給我反省，想不通就一輩子別起來。”
說罷他怒哼一聲，甩袖轉身離去。
時間慢慢流逝，黑白交替，雨一直下，淩霄便一直跪在雨中。
三天三夜，滴水未進，身上的傷口已經流膿，雙腿跪得發腫，膝蓋都磨爛了，還在跪著，沒有人敢來幫他求情。
又是一個漫長的冷夜到來，淩霄背脊挺得筆直跪在地上，動也不動宛若雕塑。
他麵色倔強眼神銳利，嘴唇微動喃喃自語：“我沒有錯，我沒有錯，我沒有錯……”
夜雨中刮過一陣狂風，淩霄目光微動，感覺有一股奇怪的氣息從天而降，鑽入他體內，使得他身上難受的傷痕微有好轉。
與此同時，淩霄腦海中不自覺地滑過一幕幕。
在他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孩童的時候，師傅抱著他，一字一句地教他讀書，教他做人的道理。
他慢慢長大，師傅告訴他什麽是正，什麽是邪。
師傅說：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你一定要分清楚。
師傅說過的每一句話，淩霄都牢記於心，十幾年來，也一直奉行著師傅教導的道理。
突然間，淩霄臉色變得痛苦愧疚自責。
那一天，他闖入塔樓，看見百尺真人死在塔樓裏麵，他頓時嚇得方寸大亂，在場隻有他一人，不對，還有師傅，師傅先上樓，他等了半響不見人，才上去尋找的。
可是師傅不在，他心中敬仰的師叔卻死了。
就在他決定如實將此事稟報掌教時，師傅出現了，他說：“霄兒，此事絕對不能如實說出，否則你我師徒將會名聲掃地，無法解釋得通，你速速去將那秦歡找來，趁此機會除掉此人！”
那一刻淩霄感覺自己的世界崩塌了，師傅陰險凶厲的表情，他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於是淩霄人生第一次做出了反對：“不是我們做的，也與秦歡無關，我可以憑自己的努力打敗他，您這樣做不對！”
“混賬！”王辰子一耳光將他扇倒在地。
淩霄趴在地上呆默不語。
“讓你去你就去，你敢違抗師命？”王辰子俯視著他。
淩霄抿了抿嘴，沙啞道：“弟子，弟子不敢！”
“廢物，難怪你不如他！”王辰子辱罵道。
淩霄臉色怔了怔，默默起身離開塔樓，拱手道：“弟子告退。”
幾日前，淩霄幫助秦歡逃離全真教，事後他當著所有人弟子的麵，承認此事。
王辰子一怒之下，將淩霄罰跪重陽寶殿之外，下令不得有任何人管他死活。
漫長的雨夜，冰冷得讓淩霄骨頭發麻，內心被濃濃的孤寂籠罩，他從未覺得如此的孤獨無助。
師傅變得好陌生，陌生得他好像從來就沒認識過一樣。
他開始質疑曾經所學的一切，他心中的道，究竟有沒有存在的意義，他習武，到底又是為了什麽？
匡扶道門，懲惡揚善，鏟除魔道？
這些口號他一樣都沒做過！
山外普通凡人被山賊欺壓，被魔門屠戮，他隻冷眼旁觀。
師傅說：時機未到，世人受盡苦難，才會知道我們的存在對他們而言，是多麽的重要。
“這就是我輩習武之人存在的意義嗎？”
淩霄仰望黑夜，嗬嗬慘笑。
他曾看見有窮人哭著跪在重陽宮山下，求山中道人出麵解救。
無論他們如何求饒，長輩們都隻冷漠無視。
有一天，他看見有長安的王族帶來金銀財寶求見，師傅居然笑臉相迎，態度十分恭敬。
淩霄覺得師傅這樣做不算是錯，全真教也要養人，他們也要吃穿住行，沒有錢財，他們也活不下去。
大道光明，繼往聖絕學，造福蒼生，這些好像都離他遙不可及。
“什麽是對，什麽是錯，告訴我啊，求求你告訴我！”
淩霄對著夜空哭喊，眼中淚水不斷。
這一幕就像曾經的秦歡，非要爭個對錯，害怕自己行差踏錯，害怕內心那根尺子偏斜了。
全真教幾位真人接連遇害，淩霄有很多話想問師傅，可他不敢問，他害怕知道真相。
但他又很在乎真相，他害怕師傅不再是曾經的師傅。
“早知如此，當初為何要那樣教我，為何？”
淩霄低下頭喃喃低吼。
雨幕裏行來一道修長的身影，穿著暗紅的長袍，手裏擰著一隻酒壺。
“當你對這個世界產生質疑的時候，就是你開始走向成熟的時候！”
中年人緩步行來，停在淩霄麵前。
他蹲下來，把酒壺遞給他，滄桑的麵容微笑道：“來吧小子，喝一口。”
淩霄麵容一驚，此人身上籠罩著濃烈的血煞之氣，顯然手中沾染了不少殺孽，隻怕是個心狠手辣的大魔頭。
“怎麽，嫌棄我？”中年人皺眉道。
淩霄偏過頭冷哼一聲。
中年人撇了撇嘴，擰上木塞收回葫蘆，起身淡淡道：“愛恨情仇，喜怒哀樂，你經曆過哪一樣？”
“都沒有吧！”中年人笑道。
淩霄默然不語。
“當道士有什麽好的，天下何處不能習武，你若不當道士，便可隨心所欲，不是嗎？”
中年人負手彎腰看向淩霄。
淩霄低下頭，心中思緒起伏不定。
中年人起身忽然說道：“聽說最近全真教來了個美貌如花的小姑娘，好像姓郭，怎樣，你見了之後，心不心動？”
淩霄臉色微紅，冷哼一聲不做答複。
中年人哈哈大笑幾聲說道：“你師傅管不了你一輩子，你的道，要你自己去尋找，什麽都不曾拿起，你如何能放下？”
不曾拿起，如何放下？
淩霄表情呆住，腦子裏不斷重複這句話，內心漸漸生起濃濃的不甘和怨恨。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好好想想吧，想通了，來水雲峰後山找我，我送你一件大禮，那時，你定有能力查清所有的真相！”
中年人說完之後，轉身消失在雨夜裏。
全真教給了我一切，我不能辜負他們！
“師傅，這一次，我要自己選擇。”
許久之後，淩霄回過神來，表情堅定地自語一句。
暗夜裏，中年人站在陰影中，遠遠地望著那跪在地上的道士，他摸了摸下巴嘿嘿一笑：“王辰子，你殺我愛妻，害得我不得不劍走偏鋒，我要你百倍償還！”
……
山外有山，山外當然也有雨。
秦歡離開重陽宮之後，在外麵石林等了半天，終於等來了耶律雄。
金毛猴子將秦歡送出來，便又返回了全真教。
耶律雄前往長安打探消息，急匆匆地趕回來，行在崎嶇的山路，老遠就看見有個人站在雨中發呆，走近一看才知是秦歡。
兩人見了麵互相問了幾句，耶律雄也沒說打聽出了什麽消息，就讓秦歡跟他走，顯得很是急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