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一番話

  院長握住陳童的手，摩挲她的指尖，看著陳童低垂下眼睛極力掩飾的樣子，沉默片刻後才開口，溫聲細語，緩慢得像是流經平川的溪流。


  “好孩子。手這麽漂亮，能畫得了畫，琴鍵有什麽難的？”


  院長研究的眼神，打量著陳童的反應，陳童外婆跟她說起手受傷，鋼琴見都不見了，這麽多年說是沒關係，沒人提也沒人問，但要真的看開了，就不會那麽刻意逃避。


  這件事一直放陳童在心裏，始終是個疙瘩。


  這幾天在醫院裏，陳童外婆天天跑醫院跟院長嘮嗑，就想讓她見到陳童的時候給勸勸。


  陳童坐在那，抬起眼笑笑，下意識回頭去找利時勳幫忙，轉移這個話題，她並不想聊。


  尤其是跟院長。


  啟蒙她學琴的人，對她滿眼驕傲的人，深信她可以帶出桃園天下的人……


  這一刻，她尤為怯懦。


  可是人還沒回來，屋內就隻有她們兩個人。


  陳童轉回頭，右手大拇指揉捏著左手尾指，一副遺憾懊惱的模樣，“.……這隻手指沒有力氣，肯定按不下去。”


  她從小學琴，知道每個琴鍵的重量，還記得剛開始學的時候，一首曲子結束，手指頭都會發酸。


  現在，按電腦鍵盤的刪除鍵都吃力，何況琴鍵呢，不去試就不會知道失望有多深。


  “童童，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是在哪嗎？”


  陳童點頭，“在小院子裏，當時你做完禱告出來，問我要不要進來。”


  她當然記得一清二楚，就是在那認識這麽好這麽善良的院長婆婆，她剛寄居進入舅舅家，舉目無親，都是陌生人。


  “什麽都不會的小朋友，都敢進來亂按一通，現在是連聽都不敢了？”院長笑著說，拍拍她的手背，繼續問：“你是想當一位鋼琴家嗎？”


  陳童搖了搖頭，“沒有。”緊蹙著眉心，隻覺得很難過，像是那個考試你本來勝券在握，卻因為錯過入考場的時間，永遠失去機會。


  要是沒有受傷，她在畫畫上受挫，還有鋼琴這條備選的路的，可是沒有，隻能硬著頭皮去做自己沒有天賦的事，百倍千倍的努力，喜歡的總歸是不一樣的。


  院長皺起了眉，聲音還是那麽溫潤有力，“那不就得了。別那麽苛求自己，按錯了，慢了節拍，都沒有關係，又不是坐在萬眾矚目的音樂廳裏，生怕錯了，被發現被嘲笑。”


  陳童心情複雜地看了眼她，想來想去，確實是那麽個道理，有一瞬間，心底的一個聲音差點衝出來說那就在家裏悄悄地彈給利時勳聽好了。


  “琴棋書畫修身養性，兩者又不相克，學了那麽多年，怎麽尾指受傷，連帶著整雙手都不給彈了？”院長盯著她，輕輕調侃，仿佛是在幫她其他的手指頭抱怨不平。


  院長每句話都像是打在棉花上，也不知道陳童聽進去了沒，最後她強製下了個命令，

  “免費教你那麽久，你不心疼，我可不幹啊，回去練練知道了嗎？”


  等不來陳童點頭，隻能軟硬兼施，輕歎了口氣。


  “人老了，說不定等不到下……"

  “好。”院長還沒說完，陳童幾乎脫口而出，她本來就覺得內疚，更聽不得這種話，於是答應完後，心裏即期待，又忐忑不安。


  院長見目的達成，沒拉著她繼續這個話題，聊了很多她現在做的工作，在瑞士學設計的事情，連帶著利時勳的事情也問了個遍。


  有說有笑。


  等到利時勳和外婆在樓下花園轉悠了十多圈上來，還沒推開門，就聽見屋內的說笑聲。


  外婆走在前麵，剛進去就收到院長一個OK的眼神，利時勳看在眼裏。


  “哎呦，都這個點了。別回市裏了，太晚不好開車。”


  外婆幫院長倒了杯水放在桌邊，對著陳童說道，收拾起自己的東西準備帶他們離開，“院長也要休息了，走吧走吧。”


  *

  出了醫院，已經是晚上十點半。


  城市夜生活還沒開始的時間，鄉下農村裏就已經是安靜一片，大門緊閉。


  利時勳和陳童將外婆送回家後，還是沒住下，他擔心晚上陳童萬一不舒服，可能不方便，他可不想再試一次醫療資源匱乏時的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