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太子殿下的一針見血
「為何?」沈羲和問。
耿良成是沈雲安的武藝啟蒙之師,沈羲和依稀記得,她幼年之時,突厥想趁著朝廷尚有宦官之亂佔據西北,沈岳山每每要領兵打仗,都會把她與阿兄寄放在耿府。
耿良成與耿夫人對他們兩關懷備至,除了多了一絲恭敬,和爹娘無異。
「因為耿忠吉。」沈岳山道。
耿忠吉?沈羲和一時間竟然覺著陌生,不過她很快就反應過來,這是耿良成和夫人唯一的孩子。
耿忠吉其實比沈雲安大了好幾歲,只不過戰亂之中失散,五年前尋回來,彼時就是個潑皮閑漢,以往是小偷小騙,被耿良成尋回來之後,更是變本加厲。
欺行霸市,沿街收受賄賂,吃喝嫖賭樣樣不落下,耿良成也狠心打過罵過,將他扔到了軍營里磨礪過,可耿忠吉從不改,他清楚地知道耿良成夫妻不會將他打死,他皮粗肉厚被打一頓也不痛不癢,打完之後,依舊故我。
後來她去了舅家,不知發生了何事,待她回來之後,耿忠吉被阿爹處死了。
當年她回來也問了一嘴,人人諱莫如深,不欲與她多言,她對耿忠吉並無好印象,就沒有追問。
「他到底是因何而死?」沈羲和又問。
以至於耿良成要因他而叛變。
「他犯了大罪,苦主告到我面前,我審問他時,他供認不諱,更是有恃無恐……」沈岳山說得很簡略。
沈羲和沒有細問,沈岳山很明顯不願告訴她其中細枝末節。
「當年我回來之後,聽聞耿忠吉之事,再去看望耿叔與二嬸,他們待我一如既往。」耿良成行二,沈羲和喚他的夫人為二嬸。
沈岳山是獨子,沈家其實子嗣不豐,沈羲和的祖父曾經有三個兄弟,但都在戰亂犧牲沒有留下一兒半女,祖父有四個孩子,活下來的只有父親,那些年先帝的荒淫不作為,導致西北時刻出於戰亂之下,在戰爭之中,多少西北將門世家凋零?
「這些年,我們都不去提這事兒,他們夫妻二人待我帶你們兄妹也不曾生疏……」沈岳山眼底有苦澀一閃而逝,「如今想來,怎能心無芥蒂呢?有芥蒂才是情理之中,無芥蒂才是藏得極深。」
「耿叔知曉多少事,他又告知了陛下多少事?」沈羲和更關心這個。
耿良成太得沈岳山的信任,這些年西北任何事情都沒有瞞過耿良成,沈岳山對他可謂推心置腹。
「幸得為父沒有野心。」沈岳山看了一眼,開始盛湯羹的蕭華雍,「他知曉之事不懼被陛下所知,至多是告訴陛下,西北這些年的富饒,我們沈氏的豪富罷了。」
至於西北的兵力,沈家軍的實力,這些陛下知道了更好,他才不敢輕舉妄動。
更多的關於西北的防禦等事兒,耿良成不是傻子,他縱使很自己,也不會拿西北這麼多無辜百姓去犧牲,更清楚若是他把什麼都抖給陛下,他便失去了利用價值。
「他是想要岳父的命,還是想要岳父的權?」蕭華雍將第一碗湯羹遞給沈岳山。
沈岳山接過,深看了蕭華雍一眼:「有何區別?」
「若是前者,他或是會顧念西北的百姓;若是後者……」蕭華雍又將第二碗遞給沈羲和。
人會被仇恨蒙蔽雙眼,但未必會因為仇恨泯滅人性;然而權欲卻能夠輕易將一個人變得面目全非,淪為權勢驅使的奴僕,六親不認。
沈岳山喝了一口湯羹,暖流順著喉頭滑到了腸胃,明明他手腳並不冰涼,此刻卻能夠感受一股暖意包裹四肢,他長舒一口氣:「我此刻亦不能斷定,他到底是因恨而叛,亦或是恨不過是叛的緣由。」
曾經無話不說的兄弟,終究走到了這一步,看不透摸不清,難以斷言。
「岳父若是信小婿,小婿斷言他必然是後者。」蕭華雍也端了一碗湯羹坐下。
沈羲和與沈岳山齊齊看向他,沈岳山問:「何以斷定?」
「只因他暴露在了岳父面前。」蕭華雍莞爾一笑,「我對這位將軍不知,可我知陛下。岳父突然失蹤,久尋無獲。以岳父之能,實不該如此。陛下定然猜疑岳父失蹤是一場岳父布下的局。
岳父為何要如此設局?又如何圓過去,要知岳父身兼重任,無故失蹤,且不上報朝廷,陛下藉此發落岳父也算合情合理。
陛下回想,什麼緣由能夠令岳父這般做,且有恃無恐不懼他事後追究。
如此一來,有什麼比揪出西北叛變之人更合情合理?」
沈岳山這一場失蹤的戲,誰也不會相信,最主要的原因只是想要讓沈羲和順理成章看著唯一的兄長大婚,便是將事情說出去,只怕那些人也不會信。
他們眼裡已經沒有純粹的親情,位高權重之人的一舉一動,他們都會看得極其複雜。
蕭華雍的話得到沈羲和父女一致的贊同。
「陛下既然想到了這一點,自然要傳令他的人手不許輕舉妄動。」蕭華雍定論,「有了陛下的命令,他還是動了,引起了岳父的懷疑,這就意味著……他對岳父失蹤這個機會心動不已,心動到罔顧了陛下的叮囑。」
如果只是純粹恨沈岳山,他這個時候不應該有任何異動,有也是打著尋找沈岳山的名頭,去暗殺沈岳山。怎麼會開始在西北大軍之中上躥下跳?
沈岳山握著粗瓷碗的手捏緊,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低下頭一口將碗里的湯羹飲盡,抬手就將空碗狠狠砸在地上。
支離破碎的茶碗,是沈岳山此刻的心情。
在這之前沈岳山對耿良成的背叛是痛苦的,是惆悵的,是複雜的。
因此才會大醉一場,待到蕭華雍將這醜陋的事實擺在了他的面前,他是痛心疾首和怒不可遏的。
沈岳山沒有想過耿良成是想做下一個西北王么?
肯定想得到,只是他不願意相信,那是出生入死,浴血疆場,共同鎮守一方的兄弟!
他怎麼會被權欲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