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幽穀仙蹤
”為何你不同其他人一樣喚我仙尊?“
“仙尊這個稱呼給人的感覺就是一老頭子,滿頭白發飄飄,彎腰駝背,胡子長到可以當掃帚,邊走還邊咳兩聲的那種形象。可您不是啊,我從未見過像大叔這麽好看的人,把您叫老了,我覺得那才是不敬呢。”
血染紅了泠河,桑虞站在一旁看著倒在河邊的鍾離阜。
二人對視,卻隻是沉默。
鍾離阜似要說什麽,怎奈一張口竟是流出源源不斷的血,汙了衣,汙了地,汙了水,也汙了桑虞那好不容易快要平複的心湖。
她聽到了他嘴裏蠕動的話。
“扣兒。”
不知道是誰的錯,是當初他來崖上彈琴的錯?還是她飛上山崖的錯?還是她舍身相救的錯?
也許是她遷徙錯了地方,她應該聽敖鈺的建議去那極東之地,最遠的距離才不會有交集。
鍾離阜說得不錯,她不是狠毒之人,她從未想讓那些無辜之人因她而死,隻是想不到那些會因她而死的無辜之人,第一個竟是他。
悔嗎?從哪裏悔起呢?恨嗎?又恨誰呢?
“大叔。”桑虞顫顫喚了一聲。往事光速般在腦子裏竄過,從蝶音到竇扣再到桑虞,她和他之間所有的種種,隱晦的舒適的情難自已的痛苦的此刻正以最鮮明的感覺撞擊在她的心上。
鍾離阜將血闔在唇齒內,千言萬語融在了一抹艱難的笑容裏。
微風徐徐的泠河邊,她做了當年同樣的選擇,毫不猶豫再一次用層層巨翼將兩人包裹在內。桑虞緩緩蹲下,靠近,她能感受到鍾離阜在用最後的修為維持腦中一絲清明。
隻為再多看看她,是嗎?
他傳音入耳:‘其實我知你不會殺蒼龍,其實你知竇扣才是你最真實的樣子。我愛的是崖上的那隻小黃蝶,是玄雲宮的小丫頭,也是那個寧願傷心也要離開我的桑虞。
桑虞蠕了蠕唇,終是崩潰:“不是的……怎麽會這樣……”她突然抓住鍾離阜的肩膀,語無倫次:“你是尊神之軀,區區一劍怎會打散你的靈海。你裝的對不對?騙我的對不對?”
鍾離阜仍是笑,他的扣兒自始至終都未變,心裏從未有過其他人,這可如何是好,將來定是會傷心很久吧,會多久呢?會忘了他後嫁人嗎?耳邊的聲音越緲:”我答應你,隻要你活著,我不報仇了,我不嫁人了,隻要你活著,竇扣也好,桑虞也罷,你喜歡誰我就是誰,你去哪我便去哪。”
雖是縹緲但還是全數入了耳,刻在了心上,鍾離阜渙散的目光浸了水霧,桑虞卻突然冷靜的止了聲。
虞兒,你要做什麽?‘
桑虞隻是又靜靜地看著他,不知在想什麽。忽見她吐出本元,在鍾離阜驚愕的神情下毫不猶豫地附入他體內,傾盡修為使其與鍾離阜合為一體,以本元修複靈海,以修為愈合傷口,上古神族之力,她兩次用在了他身上,她曾經用命救下他,現在也可以用命來救。
桑虞麵上瞬間失去血色,隨後不支倒地,氣若遊絲:“我本就是流落在外,孤身一人,雖有來處,卻無歸途。那種迷茫就像被圈進在一個無邊際的地方,大得可怕卻走不出去。當年你在崖上的琴音讓我無比雀躍,那無邊際的地方終於走來一個人,我想要抓住他,想要跟著他走出去。我有時候會想,如若當年在崖上的人不是你,不管是誰,也許我亦會走同樣的路,抓住那個剛好出現的人。”桑虞將本元的靈力和畢生的修為全數用在了鍾離阜身上,那裹著兩人的巨翼隨著靈力的瓦解也化為虛無。
“既然你已經見到了我,那便最好什麽都不要留下。”桑虞強撐而起:“我以上古神族之靈為祭,讓他忘,忘了痛楚,忘了執念。”
她回想當年救下他時說的話:“既然從未見過我,那便什麽都不要留下。”
兜兜轉轉,她灰飛煙滅到轉世為人再到浴火重生,他少言寡淡到隻為她笑再到一念而墮,她終是占下了他心裏的全部位置。卻不想到頭來所有的一切皆枉然,皆徒勞,皆妄念,那便是最開始就錯了,他二人都錯了。
“扣兒!不要……”鍾離阜感覺到身體裏的力量漸漸回來,卻已然無力挽回,緊接而來的是頭痛欲裂,心如萬箭齊穿,靈海修複的過程十分痛苦,他蜷縮在地上動彈不得,隻有那雙眼睛絕望的想抓住桑虞最後的身影。
季忘瘋了似的跑過來,卻連桑虞最後一片衣角都抓不住,形體幻滅後的星辰還被一陣急風吹散在天地間,尋不著一絲痕跡。
陰山邊緣有一方靜謐山穀,幽靜而深遠,謂之幽穀,於陰山修行的妖靈們時常閑談:幽穀內有謫仙,蹤跡難尋,曾有人誤入,得見一麵,謂之絕美,卻憂思成疾鬱鬱而終。
鍾離阜隻是知曉幽穀內有蝶類一族,雖無權管束,但若害人,定不可饒。便接連數日於崖上視察,那幽穀中的蝶們,對誤入穀的外人雖說偶爾會戲弄一番,倒從未做過吸取靈力害人性命之事,反之生性異常膽小,生怕別人發現,不過這個小黃蝶卻似乎天生反骨,大剌剌的飛上來,大剌剌停在他麵前,還用那圓鼓鼓的眼睛死死盯著他。
原本早應該結束的視察,卻讓鍾離阜起了興味,每隔幾日便去崖上撫琴,那小黃蝶也從未爽約,每次都會飛上來落在琴尾聽他彈完,鍾離阜有時候會想:這蝶兒靈力尚淺,應還修不得人形,也不知還要去多少年。於是每次在所彈的琴音中附著了一些靈力進去。
待你化形,再來聽一曲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