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

  雪停了,難得有了些陽光,趕上化雪的天,竟是比下雪天還要冷一些。


  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自王宮側門駛出。踏著泥濘緩慢的朝宮外駛去。


  這馬車分為兩層,外層坐著的是夏貴和冬青,裡層的,便是南羽淳和寒池。


  「趕上化雪的話路面定然很滑,我原是不該帶你出來的。」南羽淳有些後悔的說道。


  寒池暖暖一笑:「不怕的,不是很遠,出了城便是了。」


  「真是拿你沒辦法,好好好,你是孕婦你最大,好吧!」南羽淳笑著斜躺在榻上,馬車顛簸的搖晃,他的面容也跟著一點點的晃蕩。很奇妙,在這完全不舒適的情況下,寒池竟嘗到一絲萬事安好的錯覺來。


  如果不是慕容岸的大軍正在俯視耽耽的話……


  過了好一會兒,馬車駛出了城門,按照寒池的指示緩緩駛進一片樹林。沒一會兒馬車便停了。


  南羽淳起來扶著寒池下馬車,林子里一間不起眼的茅草屋。寒池一下馬車裡,茅草屋裡就走出來兩個普通打扮的男子,侃侃走過來在她面前跪下:「屬下見過將軍。」


  南羽淳附在寒池耳邊低聲道:「幸好我是真的不稀罕這個王位,否則我都是養了個什麼人在身邊啊。」


  寒池拿眼瞪他,她兩經常這樣鬥嘴,從來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許多原本不應該的事在他們之間早已是一件極其默契的事,可惜落到別人眼睛里,只覺得是兩個人打情罵俏來著。


  跪著的一個身穿黑色布衣的男子死死的看著,只覺得有一股莫明的恨意從腳底躍了起來,這人正是何毅。


  寒池親自走過去將何毅扶起來,抱歉的說:「何毅,難得你跑一趟。」


  何毅低垂著頭,不想去看寒池,「將軍哪裡的話,將軍一句話,何毅萬死不辭。」


  寒池太久不在戰場廝殺,卻還是知道軍人的固執,便也不多與他客氣,轉身從夏貴的手裡接過來那包得嚴嚴實實的盒子,轉手遞給何毅:「這是毛遂的人頭,我原想親自回趟楚國祭奠我父親,只如今我有孕在身,恐怕暫時是去不了,你便替我先拿回去,毛遂死了,我懇請你幫我一個忙。」


  她說了這麼多的話,沒有一句自稱將軍,何毅不喜歡這樣的楚凝煙,他從小與楚凝煙一同長大,見過太多樣子的她,可是沒有一個是這樣的,面目慈愛,逆來順受,他覺得她變了,早已經不是曾經的楚凝煙了,可是她願意這樣和他說話,不是一個將軍對部下,只是對一個朋友,對一個發小,他領略到這一層,雙手都有些顫抖。


  「凝煙……你不用與我這般客氣。我們自小一同長大,哪一次我不是幫著你的?只是我不明白,毛遂在楚國早是草木皆兵,我多次埋伏也不得近他。你如何取下他的人頭?況且,楚國如今都沒有走漏風聲。」


  寒池回頭看了看南羽淳,笑:「我沒有這樣的本事,是他幫我的。」


  何毅一雙眼睛死死的看著南羽淳!

  寒池繼續道:「怎樣取到都無所謂的,如今毛遂的人頭拿到了,也算給兄弟們和我父親一個交代,我懇請你回楚國替我父親重新立一座墳,當年我被毛遂追殺,只是將父親草草的葬在柳灣河,連一塊碑也沒有立。」


  何毅打斷她:「你不與我一同回去?毛遂已經死了,如今正是大好的復國機會,我回去一定即刻尋到楚王,助他重奪政權,你是楚國的人,怎可一直呆在南禹國,你可知道,南禹國就要出大事了,你的事我也多少聽說了,如今慕容岸要造反,你不與他是一路,這個樣子多危險啊?你聽我的,現在就跟我走,我們回楚國,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何毅說完伸手就要去拉寒池。


  寒池幾不可聞的一縮,往南羽淳身邊靠了靠,她眯著眼睛淺笑:「何毅,我如今還不能離開,我還有事沒有完成……」話未說完,肩上傳來些溫度,是南羽淳的手搭了上來。


  「不好意思,我同寒池說幾句話。」一直默不做聲的南羽淳開了口,並非商量只是通知,甚至不曾看何毅一眼,便將寒池拉到了一邊。


  樹林中長滿的常青樹,只是剛化了雪地上樹上都滿是水滴,濕噠噠的讓人難受,何毅覺得他的心情也如此時的天氣一樣,籠在袖中的手不由得握緊成拳。


  「怎麼了?」寒池看著南羽淳。


  「我原是不知道你在楚國還有這一批部下,其實他說得也不錯,南禹國恐怕過不了多久就要大亂了,我原是想讓龍暮雪來接你離開,如今想想,如果你早晚都是要回楚國的,倒不如真的現在就同他們回去,他們以前是你的部下,定然也會聽命於你,我至少也不必擔心你的安危,如若不然,你再去龍暮雪那裡也行,你看,不然你就痛他們回去罷!」南羽淳說得輕鬆,好像是在說今天吃什麼似的。


  寒池冷著臉沒說話。


  南羽淳卻也好脾氣的微笑著,任由著她鬧脾氣。


  寒池一跺腳:「南羽淳,你可以啊?你什麼時候打這如意算盤的?我倒該謝謝你,將我安排的這樣周詳。」


  南羽淳無奈的聳聳肩,伸手颳了刮她的鼻子:「大小姐,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跟我鬧脾氣呢,現在什麼個情況,你不知道?慕容岸的大軍不出一月就該殺到紫敕了罷,到時我如何顧得上你呢?」


  寒池心下一寒,慕容岸正在步步逼近,她覺得她像是在等死一樣無能為力,慕容岸這樣恨南家的人,這一場仗他自然是志在必得,可是這一場仗,她原是不希望任何一個人受傷的……是,即便慕容岸那樣傷害她,她還是期望他過得平平安安,經歷了太多的生死之後,才明白,還有什麼比活著更好?


  「你別想趕我走!南羽淳我告訴你,要走要留咱們都一起,你別想把我送走,龍暮雪來了也不成!哼!」她袖袍一甩直接朝何毅走過去。


  那邊何毅早是恨得牙痒痒了,見她過來,二話不說拖著她就要走,寒池猝不及防,差點一個趔趄摔倒了,這一下南羽淳好歹是兩步趕上來扶住了,也是氣得牙痒痒:「好了,置什麼氣?有肚子里的孩子重要?」他說完拿眼看何毅。


  何毅並不知道南羽淳的身份,但是看他們這般樣子也多少明白了,此刻只覺得很是受傷,原來他喜歡她這麼多年,到底也沒有走進她的心裡。


  寒池站穩了,手仍舊扶著南羽淳,對何毅說:「何毅,拜託你了,我現在當真是不能離開,你帶著毛遂的人頭回去吧,我會好好活著的,他日,我也一定會好好活著回去祭奠父親,你無需擔心。」


  何毅伸到半空的手尷尬的僵著,此般才終於訕訕的縮回來,他咬著牙,抱拳道:「屬下領命。」


  道完,又對南羽淳說:「我不管你是誰,今日我便記得你了,好好照顧凝煙,倘若凝煙有什麼三長兩短,不管是你,還是慕容岸,我都不會放過!」


  道是無情卻有情!這樣的情深意重,寒池又怎會聽不出,她記憶中,何毅便一直是跟著她的,如果不是因為他,或許他就在朝中做一個無所事事的執絝子弟也未可知,卻跟著她整日在死亡線上掙扎,到底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她有些難過,默默上前抱了抱何毅,「何毅……」


  不過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何毅卻什麼都懂了,一時,便是感動、便是絕望,不過,夠了,不是嗎,眼淚自眼眶流下,他抱緊她,「凝煙,記得,我一直都在,倘若你受了委屈,或是不開心了,就回家來。」


  他說的是,回家。


  濕冷的樹林里有多了幾分悲傷,水滴從葉子上滑落下來,淅淅瀝瀝的,好不凄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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