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續命

  「寒池?醒來了嗎?」


  寒池睡得迷迷糊糊的,隱約聽見有人在叫她,她拚命的想要答應,可是發出聲音來,她在夢裡好像被困住了,四面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往前往後都是一樣,沒有方向,只有那聲音,若隱若現的出現,是誰呢?是慕容岸是嗎?他來找她了,但是沒有找到是吧。我在這裡啊,慕容岸,我在這裡,你在哪裡呢?


  「太醫?寒池是怎麼回事?」榻上的寒池睡得很沉,大抵是做了噩夢,眉頭緊皺,汗水大顆大顆的滴下來,南羽彥小心的給她擦汗,一遍一遍的呼喚,可是怎麼也喚不醒來。


  太醫把了脈,嘆了一口氣道:「夫人病情加重了,她這是被夢魘迷住了,夫人心裡太苦了,這是心結啊?」


  「慕容岸……慕容……岸……我在……我在……我在這裡……慕容岸……你……在……哪裡?」寒池仍舊低低的呼喚著。


  「心結!」南羽彥霍地站起來,「張安,朕讓你發飛鴿傳書給慕容岸可發了?為什麼慕容岸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


  張安跪下:「回稟王,老奴已經派人發出去了,這已經第三封了,如果將軍收到信現在應該也快趕到了!」


  「傳朕命令,快馬加急去把慕容岸給我帶回來!」


  「是!」張安彎著腰正要出去。南羽彥又招手:「昨晚的刺客抓到了嗎?」


  「回稟王,讓那刺客跑了,不過想必那刺客也活不了了,老臣的箭正中腹部,絕不會偏的。」


  南羽彥鬆了一口氣:「加派人手守著清涼殿,切莫再出這樣的事了。」


  「老奴領命。」


  南羽彥重新走回榻邊,看著痛苦掙扎的寒池,心裡越發的難受,寒池,你一定要撐住,一定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的!


  院子外突然傳來一陣亂,兵器噼噼啪啪的聲音,還有侍衛叫罵的聲音,南羽彥皺起眉頭來,聽見有侍衛叫「抓刺客」,他想真是反了,大白天的也有刺客了?一甩袖袍走出去,隨行的護衛有條不紊的圍過來。這個刺客很是了得,一襲白衣,連蒙面也省了,顯然是一路打過來的,恨不得把整個王宮的御林軍都要吸引過來了,白衣男子伸手了得,一人衝進宮來,沒有殺一兵一卒,只是點穴,定了一個又一個!南羽彥在心底感嘆,果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男子一個迴旋踢,將侍衛手中的長矛踢開,看不清楚動作,之間食指中指輕巧在的點在侍衛身上,侍衛便定著不動了,南羽彥看得有些出神,直到那男子已經順暢的趕到他面前來了,他忍住想要鼓掌的衝動,開口問:「來者何人?為何闖我王宮?」


  南羽彥這才看清楚男子的模樣,俊美得不像話,與他的美不一樣,這個男子身上有一種別樣的氣息,好似不染塵世的仙人,讓人看著他,便有一種心悅臣服的感覺,此時白衣男子有些狼狽,一路打鬥進來,衣服破了,受了些傷,血跡染在白衣上有些刺目,額頭也滲滿了汗水,大口的喘粗氣都說明他此時極度疲憊。可即便這樣,仍是帥氣得驚為天人。


  男子上前抱拳下跪:「草民龍暮雪拜見南禹王。」


  「龍暮雪?」


  「草民是來為南雛夫人治病的,時間緊急,請王速速帶草民去見夫人。」龍暮雪很著急,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他害怕自己來晚了,趕不上救治,如果因為這樣而延誤了醫治寒池,他絕不會原諒自己。


  「既是來治病的,為何不揭榜?朕如何相信你不是刺客?」


  「王若不信,大可親自去看看,揭榜想要進宮的,還未到宮門就被殺害了,草民若等著通報,只怕到死也進不了宮。」龍暮雪聲音里的怒氣悠然可見。


  南羽彥微微眯著眼睛,他真是急傻了!怎麼沒有想過這一點,宮裡誰的人沒有。可是面前的人是否可信呢?會不會又是誰派來殺害寒池的?再說,這個男子?長得這樣帥?哪裡像是一個醫者。


  正糾結著,冬青小跑出來,「王?夫人醒了?夫人說請龍暮雪進去!」


  龍暮雪沒有等南羽彥宣,直接站起來,幾步跨進去,一溜煙就沒了人影,這等輕功,真是了得。


  南羽彥滿腦袋的疑惑,只得著頭皮跟著進去。


  香爐里焚著安息香,龍暮雪走進來,四處看了看,一擺手讓宮女將香爐撤了,窗戶大門全部洞開,昏暗的房間一下子通透明亮,榻上的寒池受不了光匆匆閉上眼睛,再睜開眼睛時,龍暮雪的面容已經近在咫尺了。


  「你來了?」寒池笑。


  龍暮雪沒好氣的冷哼起來:「你還有心思笑?等你好了,我再和你算賬!」


  說著,已經眼疾手快的給她把了脈,脈象已經非常的弱了,可是即便這樣,他還是清楚的感知到了一些讓他渾身發汗的東西,還有一個隱隱跳動的小生命。他倒吸一口氣,掀開被子,那些挨了板子的皮肉全部都翻起來了,顯然是經過精心的護理,所以沒有感染開來,不過這樣也等於是在將一個生命白白的拖死了。


  龍暮雪越看越覺得心驚膽寒,終於還是咬牙切齒的問出口:「是誰?!是誰這麼欺負你?!寒池!你走的時候我怎麼告訴你的?!你要是過得不好我不會放過你的!可是你看你,你現在是什麼樣子?!你告訴我,是誰!我龍暮雪不將他碎屍萬段,我就不是一個男人!」


  寒池蒼白的臉上綻放出一個暖暖的笑容來,伸出手來,龍暮雪連忙伸手握住,寒池輕輕的開口:「你別生氣啊,我都這樣了,你就別怪我了,你看看我,我還有救嗎?」


  「說的什麼胡話!我告訴你,就算你只有一口氣了,我龍暮雪也一定會把你治好!我要是連你也治不好,我還當什麼醫者!」如果寒池不是病人,龍暮雪真想掐死她!這個女人!從認識她開始,他就沒有過過一天安逸的日子!他到底是上輩子欠了她的嗎?

  「好,我相信你。」寒池甜甜一笑。


  龍暮雪嘆了一口氣,又再一次仔細的檢查了傷勢之後,重新握住寒池的手,語重心長的道:「寒池,你聽我說,你現在傷勢很嚴重,你的脈息很微弱,我不能冒險,我需要把孩子拿掉,你放心,絕對不會影響你以後生育的,好嗎?孩子拿掉,我一定能讓你重新活蹦亂跳的。」


  寒池的眼淚啪啦的就流下來,貝齒咬住吧裂的嘴唇,慘白的面容讓人心疼。


  「不……龍帥,我要這個孩子!你救救孩子,就算不能救我,也一定保住孩子。」


  「寒池,你別犯傻好嗎?孩子還會再有的,可是你只有一個,拿掉孩子,我才有把握救你啊,你聽話……」


  「龍帥……」寒池使出全身的力氣握緊他的手:「龍帥,孩子是我的命,你拿掉它,我也活不下去,我什麼都沒有了,求求你……留下它,龍帥,就當寒池欠你的!」


  龍暮雪看著如一張白紙的寒池,心裡冰冷的一塊融化開來了,他想起他初認識她時,她那樣美麗,舞槍弄棒那麼靈巧,與他鬥嘴時,從來不留口德,她獨立自強、善良謙和,她也會傷心也會難過,可是無論什麼時候,她是有生機的,就像山間的雪蓮,那麼不容易,她卻堅強的活著,他那時候常想,究竟是什麼,讓一個女人可以這樣頑強,他甚至會私心的想一下,如果她不要那麼強,如果稍微弱一點,那麼他就可以保護她了,而不是眼睜睜的看著她一步一步的將自己毀滅。


  他想,當時他就不應該離開她的,他不應該心裡覺得委屈就放開她的手,這一次,他一定要治好她,然後帶她走,她要什麼,他都給她,絕對不會再讓她受一點苦。


  他懷揣著最後一點希望,問:「如果我必須要拿掉孩子,才能救你呢?」


  寒池笑笑:「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龍暮雪站起來,猛地踢出去一腳,凳子立刻飛出去,碎成幾塊,他也不覺得疼,只是氣急敗壞的指著寒池:「真是我龍暮雪欠你的!寒池,你丫的給我記住,好好給我堅持住,老子保你母子平安,老子救好你,你丫的最好以身相許,否則你一輩子也還不完我的!」


  寒池破涕而笑。


  龍暮雪也笑。


  那時候寒池從來沒有想過,龍暮雪說她一輩子也還不完他,她當真是一輩子也還不起。她這一生多災多難,龍暮雪好像就是為她而生的,一命抵一命,一點點的把命給了她,可她什麼也不知道,心安理得的享受著,直到她失去,後悔已經再也來不及了。


  龍暮雪推開殿門走出來,南羽彥連忙走過去,定定的看著他,生怕他說出寒池沒救之類的話來,這短短半個時辰的時間,南羽彥以其神通廣大的耳目獲知龍暮雪果真是向月神醫的唯一傳人,他想,天無絕人之路,上天果真還是垂憐了寒池一回。


  龍暮雪很疲憊,他欠了欠身子,算是行禮,然後沉沉開口:「王,草民能救寒池,不過草民需要王的幫助。」


  「盡避開口。」


  龍暮雪疲憊一笑,仍是動人心魄的亮眼:「第一件,草民要為寒池施針,此針法是我徽風派代代相傳的秘方,草民需要人手,請王派人快馬加急接我師妹前來,請王保證師妹的安全,七日內一定要趕到,寒池的身子撐不了多久的。」


  南羽彥點頭,朝張安擺擺手,張安瞭然的下去安排去了。


  「第二件,寒池不能呆在宮裡,宮裡污染太嚴重,再者指不定什麼時候就遭人毒手了,草民不敢冒著險,懇請王為寒池安排一個絕對乾淨絕對安全的地方,臣施針時,萬萬不可被打擾的。」


  「這個容易。」


  「第三件,草民施針之前需要閉關休息,請王為草民安排一個安靜安全的地方,在師妹趕來之前,切莫打擾草民,在這之間,草民會給寒池開一些續命的方子,王,這件事,請王不要假以人手,旁的人,草民都信不過。」


  南羽彥看著龍暮雪,兩道目光相撞,誰也沒有躲閃,他們本該是永遠也不會有交集的兩個人,如今因為一個女人連在一起,都是不願意求人的人,卻不得不相信對方。


  南羽彥點頭。「朕會安排。」


  龍暮雪笑笑,似乎馬上就要睡著過去。「如此,草民先行謝過了,草民告退。」


  南羽彥看著那個離去的翩翩背影,忽地開口:「龍暮雪?為什麼相信朕?你不懷疑是朕傷了寒池嗎?」他很疑惑,龍暮雪從始至終都沒有詢問任何關於寒池傷勢的事,他覺得自己像一個外人,這種感覺讓她覺得很不爽!

  龍暮雪停住腳,回過頭來,淡淡道:「王看寒池的眼神,是處於朋友的關心,不是戀人,王沒有理由傷害寒池,而且……如果不是寒池愛的人,也傷不了她。草民不會放過傷害寒池的人,也不會冤枉好人。」


  南羽彥渾身一震!他竟然什麼都明白!他對寒池這樣好,幾乎所有人都覺得他深深的愛上寒池了,可他卻說,他待寒池只是出於朋友的關心,他說,他是好人……


  他是好人?他像是聽了極好笑的笑話,哈哈笑起來,他有多少年沒有聽見過這個詞了……他站在原地,覺得人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轉變了,好像離他預計的越來越遠了,這種感覺讓他很恐慌,像是沒有根的浮萍,只能隨波逐流,沒有方向沒有終點……可是,做好人,這感覺多好啊。這才是活著的感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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