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宴會結束,寒池喝了些酒昏昏沉沉的,由小晴扶著回清涼殿,小晴高興極了,今晚是她家主子的大日子,她走路的步伐都快要蹦起來了。
按照禮俗,寒池要先回殿凈身,時辰到了王便會過來,寒池初聽只是覺得真是好笑,洞房花燭夜,竟像是集市買賣似的,不過此時她沒辦法笑,她滿腦子都在想怎樣才能不與南羽彥圓房,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她大概不得不出手,不過那樣,大抵終究會牽累到慕容岸,如此,她該怎麼做才好。
轉過一個花園,一個人影閃過,小晴嚇得差點尖叫,原來是個宮女,那宮女朝寒池行了一個禮,隨即正常的走過,只是在擦肩而過時,她分明聽到那個宮女在她耳邊說了句:「今晚不要喝任何東西。」
她回過頭去,那個宮女已經快速的離開,消失不見了。
寒池怔怔出神,那個聲音,怎麼那麼熟悉,究竟是誰?
宮廷的另一邊,南羽彥正安逸的坐在轎攆上,由下人們抬著前往清涼殿而去,清涼殿離南羽彥住的大殿距離較遠,他倒也不著急,悠然自得的閉上眼睛睡覺。
前行的隊伍忽地停下來,他隱隱聽見張安在罵:「你是哪個宮的宮女,這樣不知禮數?在御花園裡橫衝直撞的,不想活了是不是?」
那宮女小聲應答,聲音如蚊蠅般,他一個字也聽不見,半睜開眼睛,看見地上跪著個宮女,弱不禁風卻又倔強的挺直了脊背,黑暗中也看不清摸樣,只見得額頭包著一抹方巾。那宮女挨了訓,低著頭站在一旁,轎攆從她身旁走過,南羽彥聞見一抹芳香,於是再次不經意的睜開眼睛,那宮女的倩影便這樣映入眼帘。
南羽彥愣了一愣,一種強烈的熟悉感湧上腦袋,她是誰?為什麼會這麼熟悉。
忽然他猛地直起身子,坐起來,「停下!停下!」
張安嚇了一跳,連忙擺手示意停下轎攆,小跑著過來:「王,怎麼了?」
南羽彥從轎攆上翻身下來,大步向宮女離去的方向追去,只可惜黑夜漫漫,哪裡還有那女子的影子,他焦急的四處尋找,額頭上滲出一層密汗,往事像是被生生的剝了皮,血肉可見。
張安看著張皇失措的王,嚇壞了,他從王小時便一直侍候,看著他多災多難的長大,何曾見過這樣的王。
「王?!你找什麼?你告訴老奴,老奴命人去找啊。」
南羽彥好看的容顏都皺在了一起,若非真的難過,怎會如此動容,「張安,剛才那個宮女呢,你快點找出來,她是素兒,是素兒!」
張安臉色巨變,連忙回過身去招呼人去追,做完這些他才弱弱的道:「王,方才老奴與那宮女說了話,老奴眼拙,那女子確然與蕭姑娘有幾分相似,可是……」可是,王啊,蕭姑娘已經死了,已經死了那麼多年了,她怎麼可能還存活於世呢。這些話他不敢說,他怕他說出來,就斷了王活下去的念頭,這已經是他唯一的執念了。
「不是的,張安,真的是素兒,我看得清清楚楚,我夜夜都夢見她,不會看錯的,一定是的。」
「王,女大十八變,蕭姑娘那時……只有十三歲,如今若然……那也該當是二十齣頭了,七年怎麼也會有變化的……」
「張安,你不相信我是不是!我告訴你,一定是素兒,一定是!」
張安想說不是,可是見者他這般執著的找尋,忽地就不忍心再說出令他傷心的話來,王,他已經夠苦了。
那一夜,一隊侍衛暗中搜尋,可今夜是南雛夫人的冊封大殿,來的人這樣多,不僅是宮裡各妃嬪的宮女,還有宮外這麼多朝臣皇親帶來的丫頭,終究是尋而無過。
南羽彥在湖邊等了很久很久,直到寒夜劃破衣服刺進肌膚,他猛地就醒了過來,他找不到蕭素兒,可是找到了又能怎樣,他這個樣子,她不會認識他,反而……會恨他吧。
他站起來,失魂落魄的道:「去清涼殿。」
轎攆重新離開,躲在假山後的鶯兒才慢慢閃出來,她看了看絕塵而去的轎攆,暗自鬆了一口氣,若是南羽麟知道她擅自逗留宮中,今夜定然不會給她葯吧,她連忙加快步伐出宮去,走了兩步又停住,回過頭去看著空蕩蕩的小路,她剛才聽錯了嗎?南羽彥是在找素兒,是在找蕭素兒,難道他知道她沒有死嗎?他還是想要殺了她是嗎?哼!南羽彥、南羽麟,你們很好,一個折磨她,一個還未放棄找到她!很好!你們記住,總有一天,我蕭素兒,會親自結果你們的生命,以祭奠羽淳的!
轎攆停在清涼殿外,一陣涼風拂過,紅燈籠里燭光搖曳,襯得他的臉忽明忽滅,他下了轎來,一步一步走進去,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他終究還是做不到處事不驚。
寒池仍坐在榻上,聽見腳步聲傳來,匆忙將一柄匕首收於袖間,而後她看見了南羽彥,仍舊是宴會上的衣服,只是眼中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她看見他看著她,可是那眼裡分明又沒有她。她心裡咯噔一下,這樣的神情不該屬於十惡不赦的他。
南羽彥直接走到桌邊坐下,伸手杵著頭,漠然道:「今夜我沒有心思與你折騰,你大可放下你手中的匕首,也可以順便鬆鬆的骨頭。」
她愣住,擔心了那麼多,他卻告訴他,不用擔心。但是她當真就鬆懈了一下繃緊的脊背,訕訕的站起來:「既然如此,你來這裡做什麼?」他大可以回他的寢殿去休息,或者去其他妃嬪那裡不是嗎?
南羽彥隨手拿起桌上的一個杯子,百無聊奈的轉圈,心思卻全然不在,那眼底的悲傷,似乎又濃了一些,不過他仍舊撐著,悠悠道:「我來,是因為伯卿不希望我來,我若不來,他如何恨我?」
她漠然的偏過頭去。
他也就不說話了,默默的坐在桌邊,兩個人這樣奇怪而和諧的共處一室,沒有洞房的喜慶,少了劍駑拔張的戾氣,她慢慢的鬆開繃緊的脊背,燭火搖搖曳曳,她靠在榻邊,竟然不知不覺的昏睡了過去。
一隻蠟燭燃盡,聽說洞房夜,蠟燭要長久的燃著才能長久,可惜兩個人都沒有這份心,縱然燃盡了,也沒有在意,南羽彥在黑暗中仍是睜大了眼睛,眼神空洞的,不知道看向何方。
而清涼殿外樹蔭下還遠遠的站著一個人,是自晚宴便不曾離去的慕容岸,他站在那裡,目不轉睛的看著黑洞洞的寢殿,臉色也如這黑夜一般沉,他等在這裡,如果裡面有一絲響動,他就會不顧一切的衝進去,他不能容許任何人靠近寒池,可是……他當真沒有聽到一絲響動,晚宴上,他看見寒池與南羽彥不停地眼神交流,她的目光中似嗔似怒,而南羽彥也配合她,他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變得這樣熟絡了,如今,竟然也允許他留宿她的閨房了嗎?不可遏止的怒氣像火一般竄上來,灼燒得人疼痛不已,他該相信她的!可是,這讓他怎麼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