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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身世(2)

  慕容岸講到此處,忽地坐起來,掉身上的狐裘披風披在寒池身上,下半夜,夜風更涼了,他考慮著是否該讓寒池回去休息了,抬眼看到寒池聽得認真,便不在意的笑了笑。


  其實他年輕時覺得這些記憶很沉重,因著他六歲便知道自己家人死得何其慘,而他記憶又實在是好,他將跟著婆婆在一起那年吃的那些苦記得太透徹,身上的傷不管傷得再深,只要不死去便總有好的一天,可是心上的傷卻是無論如何也好不了的。他慢慢大了,知道要隱藏自己的身份,知道為人要低調才能活得安全,可是要報仇,卻又必須得高調。在低調與高調之間,他糾結了很久,終於得出一個主意,那便是他要去從軍,這樣他既能低調也能高調。


  他將這個主意告訴義父關雲,做好了要吃一頓鞭子的準備,結果是果真吃了一頓鞭子,那時他跟著關雲十年有餘,他已經是個青年才俊,出落的人才標緻,當然,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關雲一手調教他長大,他於關雲早已不是個外人,而是實實在在的兒子,關雲不願他身犯險境,可滅族之仇又不可不報,關雲亦是糾結,終究躲不過那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決意以己代之。


  慕容岸後來想過,他其實從來都沒有想過要讓義父待自己去復仇,他真的認真想過,其實他這些年過得不差,比起那些一直當乞丐最後沒能混成丐幫幫主反而被餓死的兒時同伴來說,他住在未名山,習得一身武藝,吃得好穿得好,因了義父大名,有時還當得起一句慕容公子,他算得上錦衣玉帛。而那些仇恨,自然,想起來會很恨,可是小小年紀,恨這個詞很模糊,因為沒有親自去體會過生死別離,覺得這仇能報了當然是好,不報的話也沒有關係。


  這些話他自然不會與他人道來,可是他的心裡的確是這樣想的,所以,當義父將他五花大綁關在柴房時,他還調皮的想,義父真是幼稚,竟然妄圖用這個東西鎖住他,他要去從軍,說什麼也是要去的,可是去之前得穩住義父才行。他自認為聰明,常常瞞著義父到鄰居清修真人家的酒喝,喝了好多年,從來沒有被發現過,那麼這一次輕易的逃出去也不會被發現的。


  可是當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也沒有掙,直至綁了四天四夜餓得前胸貼著後背時,柴房的門終於打開了,來的卻不是解了氣的義父,而是好久不見的婆婆。婆婆似乎更老了,走路不似從前穩當,一步幾蹣跚,她提著個包袱走進來,在他面前攤開來,那裡麵包著的是他義父的人頭。


  老婆婆擺好了那顆唇角帶笑的人頭,然後又是一步幾蹣跚的走過來,揚起枯如樹皮的手照著他俊俏的臉就打下去,每一下都使出了畢生的力氣,饒是他一身武藝也被打得歪來倒去,婆婆沒打算輕易饒過他,徒手打得不解氣,繞到一旁撿起一根木棍又是一頓毒打。


  可是他都不覺得疼,當然不疼,以前義父打他的時候每一下都是鑽心的痛,每一次他都幾日下不了,義父一身內功方能如此,可是婆婆不過是個年過七旬的老人,她能有多大的勁。婆婆的淚在溝壑密布的臉上肆意的流淌,一邊打一邊撕心裂肺的罵他,她說:,我早知道你會把關雲害死,當年就該讓你死在城隍廟,我為什麼要救你,我是不是欠了你了?關雲是不是欠了你了?你報不報仇是你戎家的事,怎麼能這樣害人,怎麼能這樣害人。


  婆婆從來少言寡語,大多時候用行動表達一切,當初將他帶到未名山來,對關雲也不過說了句,戎臨的孩子,你叫他功夫報仇。此刻她卻能說出這樣多的話來,若不是真的氣急了,他怕是這一輩子也聽不見了。


  他第一次真真實實的傷心,真真切切的感受生死離別,真真正正的恨,不是知道自己是個孤兒,不是知道自己全家被南家的人殺了,卻是義父為他報仇被生生切下人頭來。他捧著義父的人頭時,想,這個人幾天前還生龍活虎的拿鞭子抽他呢,他還能將他氣得吹鬍子瞪眼呢,怎地現在卻連個完整的屍體也沒有了呢。


  他任婆婆打,像是整個人抽空了似的,一滴淚也流不出來。他覺得從那時起他的眼淚變得很值錢,又好像很不值錢,他特別恨的時候總是無法流淚,可是只要覺得一個人難以熬下去的時候眼淚又止都止不住。


  他與婆婆將關雲葬在未名山,他在關雲的牌位前發誓,一定要用南家人的人頭來祭他,這個誓是婆婆逼他下的,可是即便婆婆不逼他他也會做的。幾日後,他同婆婆下山,婆婆親自將她送到軍營,婆婆看他換上軍裝,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從那時起,他再沒見過婆婆笑過。


  他想,婆婆一定很恨他,他害死了關雲,他是一個災星。


  慕容岸說完一句話,天空已經泛出魚肚白,天際漸漸有亮光,與仍然掙扎著不願意離去的黑夜相輝映,那麼不和諧,可是又好像,黑夜與白晝原本就是這樣,該當是連在一起的。


  這樣子,春天應該快來了。他偏過頭,見寒池瑟縮著,鼻頭凍得紅紅的,見他看著,大約想說點什麼,便及時的來了一個響亮的噴嚏,幸而他敏捷的偏過頭去,那噴嚏才沒有落在他臉上。


  他沒忍住,笑起來,拉她起身,她坐得太久,腳有些麻,只能倚著他站。


  他便扶著她一個縱身跳下去,穩穩噹噹的站在院子中,好巧不巧,正好一個守夜的丫頭來院中早查,見著兩個人影突然從天而降,本能的張口大叫,他的大好興緻被破壞,冷冷的回頭去看那個驚慌失措的丫頭。


  丫頭只覺得兩道冰光射向自己,以在將軍府多年練就的敏捷,果斷撒丫子跑了。


  這才慢悠悠的看向仍皺著眉頭揉發麻腿腳的寒池道:「著涼了吧?先回去休息休息,待醒了我叫大夫來看看。」


  寒池不揉了,站直身子,仍舊皺著眉頭,聲音也有些沙啞,可是卻異乎尋常的柔:「慕容岸。」


  「嗯?」


  「……」試了很久,總覺得聽了別人的故事,總該有些什麼總結髮言的,可是,當真是一句話說不出來,想了許久,道:「你說的婆婆,我見過。」


  慕容岸似乎一驚,卻沒有接話。


  她繼續道:「是西苑的老婆婆是不是?其實她很關心你,真的,她說壞小子不開心。」


  他愣住許久,扯起一個苦笑,聲音卻很灑:「是嘛?我都很久沒有見過婆婆了。」他說話,將她轉個面朝房間門口輕輕推了推:「好了,快去休息吧,你這麼喜歡聽我講故事,改日我再講與你聽。」


  她被推到幾步開外,想了想,終究是不甘心的轉過身來,篤定道:「真的,慕容岸,婆婆肯定是關心你的,我敢肯定,她還為你做了嫁衣。她一定不是恨你,頂多只是氣你。」


  他無可奈何的點點頭。


  她無奈,走了兩步,又轉過身來,喊:「慕容岸。」


  「嗯?」慕容岸都快要笑出來了。


  「慕容岸,你不孤獨,我和你一起的,不管你做什麼,我都和你一起。」她說完這句話,終於大石落地,轉身跑回房間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跑得過猛,惹得院中梅花飄落,院中的的男子,只穿了一件白色衣衫,在一片紅色花雨中,呆愣愣許久,許久,然後,唇邊,慢慢勾起一絲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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