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倦鳥
無人打擾的樹林中很是安靜。與其說是安靜,倒不如說是寂靜,因為除卻風兒涌動的聲音,嘰喳的鳥鳴外,便只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聲。
凌棄並不習慣與人烤的這般親近,雖然已經找回了過往的記憶,知道同花挽月朝夕相處的十幾年間彼此之間早已經熟稔,只是因為凌棄的記憶和性格卻令她多少有些不自在。手中攥緊了身上的袍服,悄悄往旁邊挪動了一下腳步。
大紅的袍服幾乎是拖曳在草地上,這刺目的紅色彷彿又令凌棄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一日,心頭不禁有些刺痛的感覺。
久久見凌棄不語,花挽月已經習以為常了。她素來就是個性格清冷的,自然不會同人熱絡的交談起來。明明是生著相同的容顏,不想性格竟然如此的迥異。對於凌棄的感情,花挽月曾經仔細的思索過,初時以為是因為那張相近的容顏,後來才知曉並非是這樣。直到得知她是女子,他的心頭才豁然開朗,原來他並非在意的是那張容顏,而僅僅是因為這個人,哪怕她是男子自己也是甘願的。
只有風聲以及野花淺淡的清香,同心愛的人安靜的待在一起,大約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了。這一刻,花挽月心中尤為喜悅。他不知,他同凌棄竟然也能擁有這樣美妙的時光。
凌棄抓著袖口的手緊了緊,終於是放開手,將身上的袍服取下,說:「我乃習武之人,自然是不會畏懼寒冷。」都怪南靈兒的記憶在作怪,讓她竟習慣了他的溫柔。只是,那個幼年時待自己一心一意的月兒如今已經成長為一個男人,一個令凌棄都陌生的男人。這時,她忽然很想問一句,當年的他為什麼要逃婚。若不是他逃婚,她又怎麼會傷心難過跑到小木屋去,從而被楚逸算計。
嘴角的笑容一點一點的掩去,花挽月接過自己的外袍,眉宇間多少透露出一絲失落。他很努力的想要經營兩人之間的關係,只是小棄卻總是不想同自己親近。是報應當初他對靈兒的不珍惜,才有了今日的下場。
「花挽月,你當年為何要逃婚?」
很久沒有聽到她喚自己的名字,花挽月一怔之後,才徐徐道:「那時年少,總覺得這個婚約是加諸在自己身上的枷鎖,有被束縛的感覺,這才想一走了之。說到底,都是因為自以為是在作祟,結果……卻害了她。」
凌棄曾經聽到過花挽月訴說對自己的喜愛,如今面對著他時,因為南靈兒的記憶,讓她性格中的一抹羞澀悄悄浮現出來,讓她竟有些不敢正視他的雙眸。「那如果凌棄出現在你的面前,你待如何?」
「這……」花挽月仔細想了想,輕輕搖了搖頭。「或許,我也不清楚。可是靈兒,她已經不在了。」
眉宇間染上一抹悲傷,鳳眸中也略有水光。
凌棄怔了怔,便說道:「你可曾想過,當年那場大火或許並未將南靈兒燒死,她或許是受了傷,或許是在什麼地方?」
當年之事花挽月並沒有親眼看到,只是聽從家人們訴說,如今被凌棄一說,多少還是有些在意的。或許真的如她所說,靈兒並未死去?!這個念頭出現在腦海中,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是啊,若是靈兒真的未死的話,自己又待如何?他還能面對著小棄,繼續追求她嗎?
凌棄看到了他眼中的踟躇,不知是失望,還是欣慰。作為南靈兒來說,對於花挽月對自己的惦念,她自己是喜悅的。可是作為凌棄,心中大抵只有失落了。感情就是這樣磨人,若是自己同那些尋常的女子一樣,不求一心一意,是否就不會有這麼多的麻煩了。
但她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她並非尋常女子,不可能讓自己的丈夫三妻四妾。雖然會被人認為是善妒,但這是她對婚姻對於感情的想法。人只有一顆心,自然只能愛一個人,那麼小小的地方,怎麼能塞滿別的人呢?
因為這個想法,讓凌棄陷入了一個怪圈中無法掙脫。有了凌棄對花挽月的感情,有了南靈兒這些年來對於花挽月的愛慕,她自然是愛著他的。可是,又因為這兩個人之間的兩段感情,才讓她卻步不前。明明那都是一個人,她卻無論如何都掙脫不掉。
站在凌棄身邊,花挽月敏感的覺察到她渾身上下都籠罩著一層褪不去的焦躁,不禁擔心道:「小棄,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凌棄頓了頓,抬起頭來看他。仍舊是俊美的如同畫中的謫仙一樣,為什麼這樣的男子會喜歡上自己呢?無論是作為南靈兒,還是凌棄,她都不算是美貌的女子。南靈兒尚有幾分女子的嬌俏,而凌棄除卻一聲冷漠和受傷便無其他了。「花挽月,你到底喜歡我哪裡?」
未曾想,女子竟然問出這樣一句話來,花挽月的眼中難免閃過一絲羞澀。白玉似的俊顏上閃過一絲薄紅,對上那一雙清透的黑眸,他張了張嘴,吐出一句話來:「我也不知道具體是喜歡哪裡,或許是覺得因為你是那個人,所以就喜歡上了。」
因為你是那個人……
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卻在凌棄的心裡掀起了軒然大波。「你可知道我同南靈兒的區別?」
總覺得今日的凌棄有幾分古怪,但花挽月也沒有多想,便如實回道:「區別還是很多的。靈兒愛笑,你從來不笑,靈兒性子活潑,而你的性子則冷漠的多,靈兒待我很溫柔,你待我總是冷酷,不過你二人之間還是有些地方相似的。」說到此,花挽月不禁笑出聲來:「兩個人都是一樣的倔強,真的很讓人頭疼呢!」
凌棄不知道若是一個普通的女人聽著自己的戀人訴說著他過去的戀人心中該是什麼想法,但她此刻心中除了迷茫外,隱隱的似乎弄懂了什麼似的。「你是說,你覺得我和南靈兒有相近之處?」
花挽月聽到她的話,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連忙擺手道:「小棄,你千萬別誤會,我沒有拿你當作靈兒替身的意思。你們兩個雖然長得一模一樣,可都是不一樣的人!」
不知為何,這時凌棄忽然諷刺的說了一句:「你還真是多情呢!」或許是因為多了屬於凌棄的記憶,讓她可以更加理智的對待一切事情,卻不會像凌棄那樣一切都是冷漠的去處理。
這二十年來,她活的一直很辛苦。在花家的那些年,她寄人籬下,生怕被人厭棄,是以只能小心翼翼的生存,並且嚴於律己,做好被要去的所有事。而在成為凌棄后,雖然沒有人逼迫,卻因為過往的記憶在作祟,讓她害怕同人接觸。在她人生的兩段生命中,都有著一個共同的男人存在著。
在南靈兒的世界中,花挽月是她的未婚夫,因為他體弱多病,所以要替他習武,將來才好保護他。可以說,南靈兒活的沒有一點自由,她的人生都是附加在別人的生命上。或許,對於花挽月的喜愛,只是因為他的身份,以及常年的相處。
而對於凌棄,同花挽月之間的感情就更加單純了一些。本是偶遇,後來逐漸相識,對於這名並未拿有色眼光看自己的男人,心中多少還是有著幾分的好感。而隨後因為中毒,兩人有了不可說的肌膚之親,便為這段感情增加了一個契機。只是,契機卻來得不是時候。因為那時的凌棄仍舊不敢對除了夢依的人親近,對於對花挽月的心愛,也是畏懼和惶恐的。於是,她便用冰冷的外殼偽裝了自己去拒絕了這段的感情。不知道,花挽月對於兩個她,是什麼感覺呢?
「我從未問過,你是如何喜歡上南靈兒的?」她有些惴惴不安的垂眸問道。
花挽月不明所以,稍稍沉吟了一下,說道:「日久生情罷。自小便同她相處,她也從不會覺得我是一個怪物。」明明是男子,卻總喜愛女子容裝,這不是怪物又是什麼。而她卻從不介意,好好的守護著自己,像英雄一樣。
果真如此嗎?凌棄為了自己的想法竟然笑了。因為,她發現,她更加喜歡成為凌棄的日子。「那對於凌棄呢?」
「你……」花挽月心頭一直有一份疑惑,但現在只能壓在心裡。「你可知道,我曾經想要殺了你?」
這一點凌棄一點也不懷疑,這個男人的確是對著自己露出過殺意的眼神。「你喜歡人的感覺果然很特別。」恨不得讓人死,結果卻又愛上。
「可是,造化弄人。」他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柔聲笑道:「記得在山洞中的那一日嗎?那該是我此生中最屈辱的事情,而且還給人看到,我心中的憤怒可想而知。被一個男人看見我最不堪的一幕,小棄……」他的聲音低了下去,「我自然是不會允許他活下去的!」
「我明白。」凌棄定定看了他一眼,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