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夜樓
如潑墨般的夜色中,隱約只有幾點零星的燈光。
幾乎同黑夜融為一體的男子身姿挺拔,身形瘦弱卻不孱弱,黑色的衣袍包裹著他纖瘦的身體,夜色中,一張慘白的容顏讓人看了便害怕不已。
粉白的唇,輕輕嚅動了下,吐出了兩個字來。「路過。」
凌棄如是說,表情淡淡的,倒不如說是冷淡,目光一如往昔,好似全然不在意一般。
但花挽月聽到他的回答后,卻是笑了。那笑容是那樣的燦爛,眼前好像是看到了春日裡繁花盛開的景緻一般。他笑了幾聲后,方才說:「我倒是不知,這路過便到了我這夜樓里的說法?夜月,莫不是咱們這兒的陣法年頭久了,都失靈了不成。竟然連個大活人都攔不住,這若是日後有人圖謀不軌,那可如何是好啊!」
夜月被花挽月說的面色通紅,雖戴著面具看不出來,但他幾乎想要以死謝罪了。
而就在這時,凌棄開口說:「陣法沒有失靈。」
花挽月聞言挑了挑眉,奇道:「莫非你是破了這陣法不成?」
凌棄不語,既不否認,也不承認。
如此,當真讓人無力的很。
夜樓中什麼性子的人都有,但凌棄此人,花挽月卻還是第一次見到。當初在路上遇到他時,見他面容同靈兒相近,猜想可能是什麼人刻意派他接近自己。但時間久了,他發現這個凌棄除了模樣同靈兒相近外,倒是沒有任何相似之處。更重要的是,他還是一名男人。因此,花挽月便對凌棄放下了懷疑。百般試探沒有結果,而他的臉上也絕非易容。如此只能說來,這件事是碰巧罷了。那時他有心拉攏,只是被直接拒絕後,多番示好,但對方明知自己的意願,卻當作沒有看到一般。此人不知道是該用城府頗深來形容,還是說他天真如此。
花挽月曾派人仔細的調查過凌棄此人,並且按照他的樣貌仔細在江湖中搜索過,但都一無所獲。本想此人似幻影一般,卻不想一年後此人卻再度出現在了自己眼前。
視線下移,看到他僅著白襪站在地板上,而手中赫然是一雙墨色的靴子。
凌棄也察覺了他的視線,淡然的在四雙眼睛的盯視下,將靴子穿好。靴底的血漬早已經在逃跑中途風乾了,便是踩在地板上也不會留下任何痕迹。
這番坦坦蕩蕩的姿態,又有幾個人能達到。夜月想,怕是自己在這種情況下,是做不出如此姿態的。
花挽月心知凌棄定然沒有說實話,適才他同夜月在書房中商議,感到附近有一陣紊亂的呼吸,這才覺察到外面竟然有人。只是不曾想夜樓這種地方,竟然有人能毫髮無傷的闖了進來。
「你便暫且在這裡住下吧!」花挽月淡淡的說,對於凌棄顯然是躲避著什麼人這件事,並不說破。
對此,夜月自然是有些不贊同的。但既然花挽月開口,他便差人去給凌棄安排房間。只是,讓他訝異的是,花挽月竟然讓他將凌棄的房間安排在這樓中。
送走了凌棄后,夜月才回來詢問道:「主上,為何要將他安排在此處?」
花挽月抬眸,似笑非笑的說:「你覺得凌棄這人的武功如何?」
夜月一頓,即便不甘心卻還是老老實實的承認:「我的武功怕是在我之上。」
「那你覺得夜樓中,你的武功如何?」
夜月自信的說:「屬下的武功在夜樓可是數一數二的,除了主上外,沒有對手!」
花挽月勾唇一笑,「那麼,你覺得將他安排在別的地方,若出了什麼事情的話,又有誰可以阻攔他?」
「這……」夜月愣住了。是啊,這整個夜樓中,除了主上外,怕是無人能同凌棄匹敵了。「屬下明白了。」再不甘心,也只能如此了。「主上,只是黑夜裡請一定要關好門窗。屬下會在附近守著您,絕對不會讓您有任何危險!」主上何等的美貌,萬一這小子暗生了別的心思,自己也好對付他才是。
花挽月被夜月略微有些冷然的目光看的莫名其妙,不禁問道:「夜月,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什麼事都沒有!」夜月斬釘截鐵道,並且在心中暗暗發誓說:主上,屬下一定會好好保護您的……貞操!
花挽月居住的這小樓本無名,而除了他外,也沒有其他人居住。是以,這樓中雖有空房間,卻並無寢具。
凌棄站在門口看著有人搬進搬出,終於將整個房間布置好了,才走了進去。
那些人早在一開始便退了出去,安靜的,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雖是給客人用的,但這些寢被也是舒服的很。高枕軟被甚是舒服,不由暗道這裡的人都十分懂得享受。
四周安靜了下來,屋中只有一隻冰裂紋的油燈。借著微弱的燈光,凌棄小心的將懷中的木盒取出。好在他是貼身放著,不然這一路上,早就丟掉了。
打開木盒,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張絲絹。這絲絹不知道是什麼年份的,但看起來卻嶄新的很,好像昨日才準備的一樣。只是這木盒卻看起來有些年頭了,木質都散發了一種歲月沉澱下的淺褐色。
小心的將絲絹展開,凌棄平生第一次有些呆愣。這分明便是一張藏寶圖!
不由得,他想到了早年前曾經聽過的一個傳聞。那應該是百年前的事了,那時江湖中曾有一名隱世高人在某座深山中隱居。後來據說此人得道成仙,便在自己居住的山中飛升,卻留下了不少的寶藏。而其中,最為讓人印象深刻,想要得到的,便是傳說中的長生不老葯!
江湖記載中,說這藏寶圖是繪在一種罕見的煙羅紗上。這煙羅紗顧名思義,如煙夢幻,質料極輕,而且即便是經歷百年的歲月,卻仍舊不會腐朽。而且煙羅紗因為材質輕薄,桌面大小的一塊仔細摺疊好,也不過巴掌大小。
這絲絹,看起來分明便是傳說中早已經失傳的煙羅紗。凌棄在一次任務中,曾經在某位富商家中見到過,那時便已經嘖嘖稱奇,不想這煙羅紗藏寶圖卻是真真切切的存在著!
只是,這藏寶圖為何會在王九金刀的刀柄中。而且看他的模樣,似乎對此事並不知情。是誰將藏寶圖放在他的刀柄中,又是誰將這柄刀贈與了他?
如此說來,這花如此大價錢卻殺掉一名已經金盆洗手多年的江湖人士,確實有些詭異。但若是為了這藏寶圖的話,便也理所當然了。
凌棄不由想到,在他離開王家后,身後的追兵們腳程飛快,看起來可非普通護衛之流。但若是雇傭自己殺掉王九的那人提前準備下的,便情有可原,也說的通了。
幸好自己躲進了這夜樓中,不然即便是逃到城外,也會有被抓住的時候。
凌棄自信卻不自滿,他知道一個人的武功再高,也抵擋不住千軍萬馬。雙拳難敵四手,那麼多的人就是拖,也能拖死你。看來當初他的意外選擇,如今竟成了救命之計。
現下,那群人應該正徘徊在夜樓之外伺機而動著。而自己若是出去的話,便會立即被俘。如今,還是要好好待在夜樓中才是,順便思索這藏寶圖如何解決。
雖然已經經歷了百年,地名也幾經變革。但從這地圖上來看,這藏寶的位置就在臨安城附近大約八百里的地方。
凌棄對於長生不老葯的興趣不大,只是這未隱世高人既然得道成仙,那想必一定會留下一些財寶之類的。金錢對於凌棄的誘惑,顯然是更大一些。
他默默將這張繁複的地圖牢牢的記在了腦海中,這才舒展筋骨,吹熄了油燈,躺下了睡覺。
夜色愈發的暗沉了,但花挽月卻並無睡意。披了件外衫,他走出了書房,徑直來到了隔壁的房間。
這顯然是一間女子的閨房,處處可見玲瓏巧思。
素雅的陳設,溫暖的氛圍。
房間里沒有用太過耀眼的顏色,粉色,水綠是這裡最多的。清清淡淡,好似一瞬間便進入了溫柔的春日裡一般。
空氣中還殘留有淡淡的茉莉花香,青釉香爐中香灰已涼。
推門時,微風捲動了屋中的紗幔,剎那間便如夢如幻一般。
只是,這屋中卻缺少著幾分人氣,雖是一塵不染,卻看起來好似從未有人居住過一般。
花挽月反手關了房門,將手中握著的油燈點燃了屋中的燈燭,剎那間這裡便亮了起來。
一張靈牌便露了出來。
上面寫著:吾妻南靈兒,幾個字樣。
花挽月從花府回來后,便在夜樓中舉辦了冥婚,而他娶得人自然是南靈兒。
上了三炷香后,花挽月朝牌位拜了拜,便拖過一把椅子,靜靜的在靈牌對面坐了下來。這一坐,便是一整夜。
而這樣的日子,他已經漸漸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