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安然
月色如水,初夏的夜晚略微帶著些許的涼薄。晚風送爽,吹散了白日縈繞在頭頂的潮氣,直至夜露降下,夜晚已經扯開一塊墨色的大幕,將塵世徹底的籠罩了起來。
風,微微的涼。吹動著窗紙,發出澀澀的,略有些尖利的聲響。窗欞格子是簡單的方形,一格一格的將整座窗子分隔成一樣大小的圖塊。晚風將要入室的前一刻,一雙蒼白,可以看到手背下青色血管的手將窗子輕輕合攏了。
手的主人同樣蒼白,好像久病的重病人一般,渾身上下都洋溢著一種陰鬱的氣息,彷彿沉滯的像擠壓在地底之下的寒冰一般,讓人不得靠近,也不願去靠近。許是許久未見陽光,他的膚色白的有些嚇人,蒼白的臉泛著一絲青氣,宛如午夜裡跳出腐朽了的棺槨的屍體。
房間里有著一面銅鏡,質量不佳,模模糊糊的,堪堪能看到一道人影。而在這小鎮上,能在一間客棧中尋找到一面鏡子,已經很不錯了。畢竟,銅鏡在不少人家都是稀罕的玩意兒,而且價格不菲。
「客倌,您的熱水送來了。」
「進來。」那聲音淡淡的說,似從喉嚨中擠出來一樣,不帶絲毫的感情,低沉的,有些沉悶。
門口站著的正是這福來客棧的掌柜的,他這客棧小的很,也就雇了一位店小二。只是這孩子最近回鄉去探望病重的母親去了,所以這客棧里大半的活兒都落在了他的身上。本以為最近沒什麼生意,卻不想這店小二走的第二日,客棧就給人包下了。
「客倌,小的進來了。」臉上帶著笑,掌柜的輕輕推開房門,提著兩大桶已經調好的洗澡水走了進來。待看到門口站著的黑衣男子,險些將水桶摔到一旁,大喊一聲:「鬼啊!」但還是男子熟悉的面容讓掌柜的安定了一下,只是嘴角的笑卻僵硬的有些可笑。
「客,客倌,小的把水給您送進去了。」
黑衣男子朝他點了點頭,掌柜的便向屏風後走去,只感覺到一雙如有實質的目光緊隨在自己身後,讓他不寒而慄,一股冷意從脊髓中貫穿了全身。
浴桶是早就清洗乾淨的,將洗澡水倒入就算完事了。掌柜的很快就做完了,提著兩隻空水桶又走到了門口。「客倌,若是沒有什麼吩咐的話,小的,小的便先走了。」
「等等。」
淡淡的兩個字,卻讓掌柜的心頭提了起來。他臉色一僵,有些驚懼的問道:「客,客倌還有什麼吩咐!」
黑衣男子淡淡說:「去幫我買幾件衣物,錢便記在賬上。」
掌柜的吞了吞口水,又問:「那客倌需要什麼樣的衣袍?」
「普通就好。衣料選擇黑色,裡衣的材質要最好的。聽懂了嗎?」
「是是是,小的聽懂了。」掌柜的連忙道。
「那麼,便出去吧!待我洗完澡后,會找你的。」
掌柜的一顆心猛地又提了起來,「那,那小的就下去了。」
黑衣男子點了點頭,在他出去后,抬手將房門栓好了。
屏風后是熱氣騰騰的洗澡水,水汽蒸騰,看起來舒服極了。
凌棄在浴桶旁站定了一會兒,便開始解開自己的衣袍。三下兩下,衣服脫掉,人便鑽進了熱水中。驟然進入熱水中,倒是舒服的緊。只是,身上還未癒合的傷口,卻火辣辣的疼著。但凌棄本人卻並不在意,自顧自撩著水花,享受著難得的熱水澡。
他的軟劍便擱在一旁,隨時準備出手,即便是在洗澡時,他也做得到毫不放鬆。
而在花挽月的房間里,大約也是如此光景。
夜月費盡心思,收集了一些花瓣,此刻就灑在浴桶里。
燈光下,一身細膩白皙的肌膚讓任何一名女子看到后,都要自建慚形。豐潤的唇,因為水氣的滋養而更加紅潤了。白皙的膚上泛著淡淡的紅暈,臉頰更是如桃瓣綻開,鳳眸中水波瀲灧,當真是美不勝收。
若從背影看去,如雲的長發披下,無人會以為這浴桶中的人卻是一名男子。雖沒有裊娜的身姿,但即便以男兒身扮作女子,卻並沒有任何維和之處。這便是花挽月,一個有著女兒家柔媚,但身體和心卻都是地地道道男兒的男人。
花挽月喜愛扮作女子的模樣,但他本質上確實一名男子,既無古怪的心理,亦無可怕的情緒。他只是單純的喜愛女子的扮相罷了,雖然這在其他人眼中看起來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怪異的。
而在這個夜晚,除了凌棄同花挽月以外,每個人都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
夜晚的樹林是詭譎而可怕的。
月色皎潔,但一陣風過,驚嚇了月色,躲藏在烏雲中,只留下一縷淺淡的光線。斑駁的樹影落在地面上,影影綽綽,宛若張牙舞爪的鬼魅般,似要撕破凡人的肚腹,勢要讓人血流成河一般。
風聲凄凄切切,繞過細瘦的樹枝,似乎是什麼人在夜色中捂嘴嗚咽一般。
似乎是鬼啼哭的聲音,讓任何一個人都會不寒而慄。
昏鴉張開自己漆黑的翅膀,滑過樹梢。一雙烏黑的雙眼,在夜色里冷靜的凝視著這冰冷的人間,尖尖的鳥喙彷彿隨時都會啄破腦殼,吸取你的腦漿一樣。
然,這樣的夜色下,卻有一名穿著件漿洗的有些失色衣裙的婦人匆忙穿行,她的腳步不快,看起來並不懼怕這林間的詭譎氣氛。她的背後挎著一隻墨灰色的包袱,平淡無奇的長相,有些蠟黃的膚色,就是一名大病初癒,身子骨不大好的普通婦人罷了。
但是,在這樣的時刻,這婦人出現的時機便顯得有些詭異了。沒有任何一名良家女子會在夜晚穿行,沒有一名普通婦人,會在這樣的夜色下行走在這種密林中。
樹林中,有不安分的雙眼直勾勾的盯著那婦人。垂涎的目光,一一掃過婦人的全身,似乎要將人吞吃入腹一般可怕。
「啪……」枯樹枝斷裂的聲音在安靜的夜色中極為刺耳。
婦人的腳步倏然頓下,瞪著前方的黑暗,問道:「誰在那裡!」
樹後有一黑影走了出來,但見是一名神態猥瑣,身形略顯瘦弱的男人。五短的身材,渾濁的雙眼,以及那用眼神將人的衣服一件一件扒下來的情形都讓人厭惡的緊。
「小娘子,這天這樣晚了,怎麼一人在這樹林中啊?」
婦人不語,靜靜的看著男人。
男人搓了搓手,曖昧一笑。「該不是在等哥哥我,想要一起來快活一下吧!」
「你做這種事,有過多少次了?」
婦人突然的問話讓男人一怔,他腆著笑臉說:「不多不多,也不過十幾次罷了。不過,這還是第一次在樹林里有這種艷遇呢!想必這野合定有一番情趣,就是不知道小娘子是喜歡委婉一些,還是喜歡粗暴一些的。哥哥我,可是甚為喜歡聽她們哀哀切切的叫聲,聽起來就舒服的很呢!」
那婦人嘖了一聲,笑道:「看起來,你倒是極為喜歡這種事情了。」
男人哪裡遇到過這般不懼怕他的女子,蹬蹬向前躍了幾步,大笑著說:「這良辰美景,莫要浪費了。」說罷,便朝婦人撲了過來。
婦人似是冷笑了一下,好似並未看到男人臉上的猙獰一般。她緩慢的從懷裡取出一柄匕首,那動作好像是極慢的,但卻有一道冷光閃過,剎那間便是一道血光。
「啊!」樹林里只聞聽到男人一聲凄厲的叫聲,驚起了一片夜鴉。
婦人嫌惡的將自己手中的匕首在男人的衣服上擦了乾淨,緩慢的放入自己的懷裡后,才不疾不徐的說:「我這個人平生不討厭殺人犯,不討厭強盜,也不討厭小偷。但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強姦犯了!果然說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這句話沒有錯,精蟲上腦的傢伙。割掉你的小朋友,讓你已經沒有辦法出去行兇,應該是個不錯的辦法。唉……想想,我這個人還真是仁慈啊!不然,直接要了你的小命如何、只是呢,我們家裡有個習慣。沒有人給錢,最好還是不要殺人為妙。啊呀,你昏過去了呀!這下可糟糕了,要是你不小心因為傷口流血而死在這裡的話,可不算是我殺人了。呵呵……」婦人捂嘴低低笑了兩聲,神情中是止不住的歡樂。「所以啊,你最好是死在這裡多好呢!等到去投胎的時候,閻王問你為什麼會死掉,你就說是給人割掉那種髒東西才死的。哈哈,想想我就覺得可樂的很吶!」
地上捂著胯部的男人早已經昏迷了過去,自然不能回答。他的身下是一片血跡,但他卻有著淺淺的呼吸,並未死去。只是,即便他今日不死,日後怕是也生不如死了。
「拜拜了您呢!我可是還有正事呢,我家阿棄還等著我去解救呢!」婦人說罷,便從男人身上跨了過去。只是,她的腳步似乎是踉蹌了下,在男人的傷處狠狠踩了一腳。
「嗷……」
婦人撇了撇嘴角,吐了吐小舌。「嘖嘖,這可和我沒有關係啊!」
男人已經口吐白沫,好不凄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