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棄子03
【4】
不過我沒想到，我住院的事情這麼快就傳到了蘇沐陽的耳朵里，只是我讓穆清亭攔住他了，我不想見他。
這麼一連過了好幾天，穆清亭沒再跟我說蘇沐陽的事情，可是我一聽樓下的喧鬧，我就知道，他還沒走。
之後又過了些天，這天，穆清亭開門進來說：「有人來看你了。」
我還沒反應過來，蘇晨曦就走了進來，我一臉驚訝：「你不是去新加坡了嗎？回來做什麼？」
「還不是我哥那個破事情。」蘇晨曦白了我一眼，「紀雪玥，我真的不知道你想做什麼。」
我嘆了口氣，笑道：「我們這個團體里，只有蘇沐陽不知道我是誰了吧，但是啊，晨曦，我們回不去的。」
蘇晨曦沉默了，我又問：「跡瑜辰呢？沒跟你一起回來嗎？」
她輕輕點點頭，過了好幾秒后，我咳了起來，她遞給我一杯花茶：「喝點水，會好點的。」
我道了聲謝接過。
我聞著花茶的香味，覺得沒有那麼難受了。
我很喜歡那種淡雅的味道，像是在天堂一樣，好美，舒暢。
蘇晨曦問我：「難道你還不打算見我哥嗎？」
我笑道，即使是笑得勉強：「為什麼要去見他呢？我有什麼理由站在他旁邊愛他？是他的愛慕者嗎？這我可做不到。」
蘇晨曦苦笑道：「我們一直都知道你很愛他，他也很愛你，如果你是因為紀穹序，或者因為你的病而離開蘇沐陽，我覺得完全沒有必要，你們可以一起承擔的。」
「晨曦，你知道嗎，我遲早會離開蘇沐陽的。」
蘇晨曦皺起了眉頭：「雪玥，你這樣做真的好嗎？何必自欺欺人呢？」
我搖搖頭說：「沒事，你別告訴蘇沐陽我的病，如果他知道，他會很難受的，你也不會希望他受傷害的是吧？」
蘇晨曦聲音微微提高了一點：「自從你不讓他來看你，他就守在醫院門口好幾天了，吃的都是我送過去了，在這樣下去，他會死的！雪玥，我求你了，他是我哥，我不能讓他有事，讓他再看看你好嗎？」
好幾天……
難怪穆清亭不告訴我。
他怕我心軟吧……
即便是現在，我的心也緊了一下，猶豫了許久，道：「晨曦，對不起，我沒有辦法看見他。就當我是自私吧，我一直以為我可以坦然面對我身邊的一切，但發現那都是假的，都是虛的，我做不到，好多都不是我一個人可以做到或是承受的，你走吧，告訴蘇沐陽，別再來找我了，我不想見到他。」
蘇晨曦沒再說什麼，奪門而出。
其實我很想知道，他好不好的……
蘇晨曦走了以後，穆清亭和幾個醫生拿了些工具過來。穆清亭開口說：「我要把你那些死皮、化膿的皮膚統統刮掉，可能會很疼，如果你疼的話，就大聲叫出來吧。」
我看了看那把刀子，有些虛，尷尬的笑了笑，問：「能麻醉嗎？」
「最好不要。」
「好吧……」
穆清亭讓一旁的醫生按住我，其實這麼一看我就知道接下來會有多疼了……
穆清亭一點一點，小心翼翼的刮掉死皮，我不敢看，因為我知道會有多難看，我咬住下嘴唇，不讓自己叫出來，其實我只是不想顯示出我有些柔弱罷了。
……
結束以後，穆清亭給我換好了葯，幫我抹去頭上的汗珠，道：「都說讓你叫出來好一點了。」
「沒事。」我扯著嘴角笑了笑。
穆清亭嘆了口氣：「以後，你出門還是小心一點，你弄成這樣我也是服了。」
他帶著醫生離開以後，易苜蓿就跑進來了，她遞給我一杯水：「還疼嗎？」
我笑著接過：「說不疼，那一定是假的。」
「你病好之前還是不要出醫院了。」
我搖搖頭，放下水杯，握住易苜蓿的手，道：「我的病，是不會好的。」
易苜蓿看了我一眼，隨後低下頭，沒再說話。
我們自欺欺人了這麼久，有時候我對自己倒是沒那麼多的僥倖心理。
我知道的，我活不長。
【5】
然而，我從未想過，馥耀會來找我。
她看不見，是易苜蓿扶她進來的，她坐下以後，易苜蓿就出去了。
我們沉默了很久，最後還是我先開口了：「你來早我什麼事？如果是蘇沐陽，就不用說了。」
「蘇沐陽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落寞過了，而且從過去到現在，他只為你這樣落寞過，如果再這樣下去，我真擔心他會憋出病來。」馥曜摸索到我的手隨後握住，那種急迫的感情像鮮血一樣流入我的身體，隨後貫穿全身。
我我笑著拍拍她的手背：「我讓你嫁給他，就是希望你能夠替我好好照顧他，蘇沐陽其實一直像個孩子。」
「為什麼那麼做？我們那天根本就沒有訂婚，他說根本做不到離開，所以我們取消了訂婚，之後他聽說你住院了，二話沒說就趕來了，只是你不願意見他。」
「沒有訂婚？怎麼會……」我一直以為蘇沐陽已經可以放下我了，畢竟訂婚這件事情，他也邀請了我。
馥曜抱住我，眼淚從盲眼裡流出，格外蒼涼：「他從來沒有把給你的那個位子給我過，就算你離開他，也請你讓他再看看你好嗎？讓他放心。」
「馥耀，你知道我為什麼不願見他嗎？」我毫無聚焦地看著前面，道，「我真的不想再連累人了，如果有一天他娶了你，你一定要記得，帶他離開這裡，也不要告訴他我的病是怎麼樣的，就告訴他我只是有些受涼，睡睡就好了。」
「何必呢……」
馥耀嘆了口氣，但是最後她還是答應了。
如果我可以，我希望我可以反覆在最美的當初……
幾個月轉眼消逝，從馥耀來找過我以後，我就沒再住在醫院了，奶奶曾經留給我一套房子，不大也不小，只是日子有點鬱悶的是，我還是見不得光，身體也沒有好轉，一直都是穆清亭和易苜蓿每天過來照顧我的。
我都待在這個昏暗的房間里，覺得有些壓抑，我突然有些懷念外面的陽光了，即使我知道，現在我這副身體經不起我折騰。
我試圖下床去客廳走走，沒想到一站起來，我就癱下去了——感覺雙腿沒了力氣。
我愣愣的看著我的雙腿，我完全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
是癱瘓嗎？
「啊——！」我捂著耳朵叫了出來，穆清亭和易苜蓿聞聲過來，看我坐在地上，趕緊扶我坐到床上，穆清亭看著我的眼睛，問：「怎麼了？」
易苜蓿緊緊抱著我，她的頭靠著我的頭。
我抓住易苜蓿的手臂，道：「穆清亭，我站不起來了。」
穆清亭看看我，最後嘆了口氣，說：「你一直都知道的，那種病毒會引發其他癥狀的。」
「沒有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易苜蓿溫聲開口。
她抱著我，給我安慰，但是她自己其實也是怕的吧……我很感謝，和我不是很熟的她也能夠如此關心我。
自那天之後，我漸漸接受了這個事實，開始在床上和輪椅之間奔波。
這天一早起來，我試圖梳起我有些亂糟糟的頭髮，但是我剛拿起梳子，它就從我手掌間滑落了，我握不緊那把小小的梳子……
我連一把梳子都握不住了……
易苜蓿進來看見我，立馬過來握住我的手：「沒事的，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轉的。」
我一把抱住她，眼淚止不住的流：「苜蓿，我現在連你碰我的手的感覺都沒有了，為什麼會這樣？早知道，還不如死了一了白了，我第一次這麼想要離開這裡，我不想要做一個廢人。」
「別說傻話，沒事的，總會好起來的。」易苜蓿拍拍我的背，安慰道。
我輕聲道：「還好，我還有你們。」
……
我等易苜蓿離開以後，看向了窗子。
那塊黑色的布是遮紫外線的，可是我知道在它的那邊，是明亮的世界。
我渴望那個地方。
拉開被單，拄著拐杖站起來，摸索到輪椅，坐到輪椅上，緩緩滑到窗前。我輕輕觸碰那塊黑色的布，心裡好像又兩個聲音，一個是拉開，一個是別拉開。
最後，我還猶豫著猛地拉開了窗帘，刺眼的陽光直射進來，刺痛了我的眼睛，不過我還是看見了滿園的櫻花，我向前推了推輪椅，想要去觸摸那櫻花，但我摸不到。
我踉蹌著站起來，努力抓住那花，花瓣隨著顫抖落下來，我看著劃過我臉的花瓣，愣住了，隨後倒在地上，呼吸困難……
陽光灑在我身上，雖然刺辣辣地痛，但是我笑了。雖然我的病沒有好轉，但是這種感覺，現在我並不討厭了。
「紀雪玥！」我看著穆清亭沖了過來，易苜蓿捂著嘴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
穆清亭拉上窗帘，沒有陽光以後，我覺得身體好很多了，不過還是有些虛弱，他抱我到床上，易苜蓿趕緊給我擦藥。
我反手抓住易苜蓿的手，笑道：「謝謝，不過我開心。」
「你蠢嗎？知不知道你現在一點陽光都不能看見！」穆清亭發火了，他發火的樣子有些嚇人，不過我知道，他是為了我好。
「有你做我的主治醫生，我很幸運。」我微微笑了笑，不過隨後，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有一種直覺，我還能醒來，因為我還有事情沒有做完，我不能，也不會就這樣死了。
只是對不起朋友的擔心了……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死了，我一定死的遠遠地，不讓你們知道，不讓你們知道我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