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敵退我進
硝煙還瀰漫在空氣中,鄭團長和沈政委便踩著瓦礫和血漬,在警衛員的保護下進了村子。
戰鬥已經全部結束,區中隊、民兵進了村子,抬屍體、救傷員,緊張地忙碌著。
傷亡不小啊!鄭團長皺著眉頭,沉默不語地走著。
村子里房倒屋塌,圍牆破爛,沒有了昔日的風貌。忙亂的人們進來出去,或背或抬,甚至來不及跟鄭團長和沈政委打個招呼。
接近村口的廝殺場最為慘烈血腥,殘磚斷木到處都是,血漬殘肢隨處可見,穿兩色軍裝的屍體,在一片狹小的區域內交錯疊放著,以至於讓人沒有地方下腳。
而很多敵我雙方的作戰人員還保持著生前搏鬥拼殺的姿勢,扼頸揮拳,糾纏在一起。
一些區中隊的隊員和民兵,正在將糾纏搏鬥在一起的屍體分開,尋找還活著的戰士。
陣亡的八路軍戰士被小心翼翼地放到一旁,已經排了一溜,儘管已經犧牲,那些收容整理的人員還是輕手輕腳,好象生怕驚醒了他們的熟睡,一些人的眼淚不斷流下來。
鄭團長停下了腳步,目光緩緩從烈士的遺體上掃過,舉手敬了個莊重的軍禮。
敵進我進,奇襲縣城就已經算是很大的成功,鄭團倒是未必一定要再消滅掃蕩的一路敵人。
可如果能再取得勝利,就不只是消滅五六百敵人那麼簡單。
在目前的敵占區內,接連損后折將的敵人將無力再維持這麼大的地盤。要是強撐著也行,就等著被個個擊破吧!
所以,敵人將收縮防禦,預想中的重點是縣城和礦井,邊緣地區則因為兵力不足而被棄守。
這就是要殲滅敵人有生力量的原因所在,也是抓住了敵人的弱點,廣大的佔領區和兵力不足的矛盾。
走出村子,荒野外依然是戰場,依然有打著火把打掃戰場的戰士。
鄭團長吐出一口長氣,對沈政委說道:「老沈,咱們就在這裡等一會兒。等粗略的傷亡統計報上來,再抽調部隊連續作戰,從敵人手裡多解放幾個村莊。」
沈政委點了點頭,說道:「敵人退防回去,也只能是把縣城和礦山作為重點,邊緣地帶在短時間內是無法增兵防守啦!趁著空虛,正應該擴展根據地,縮小敵占區。」
停頓了一下,沈政委繼續說道:「部隊的補充、訓練也要抓緊,一旦上級下達任務,咱們還是要堅決完成。」
鄭團長知道,鬼子一直盯著師部和山東分局,一旦確定準確動向,必然會發動大圍攻。
而鄭團雖然與師部和山東分局並不在一個根據地內,可師部和山東分局遭到圍攻的話,或是前往增援,或是插入敵後,牽制圍攻的日軍,鄭團肯定是要有所行動的。
連番戰鬥過後,鄭團的傷亡也挺慘重,保守估計也要減員四五百人,相當於一個營的人馬。
儘管根據地的政治工作很到位,補充滿編不會耗費太多的時間,可新兵不加以嚴格訓練,整個團的戰鬥力都要大大降低。
兩個人正說著事情,便看見沈宸和余保根走過來。余保根手裡還舉著根火把,不時在地上照著,好象在找什麼東西。
「大梅,過來。」鄭團長是打心眼裡喜歡沈宸,見沈宸和余保根沒有過來敬禮招呼的意思,便主動開口叫道。
沈宸和余保根走了過去,立正敬禮。余保根倒還比較正式,沈宸就顯得比較隨便。
沈宸身上沒帶傷,可摸爬滾打,衣服上滿是塵灰土屑,臉上也是汗跡混著硝煙熏黑,只有那雙大眼睛沒有什麼變化。
「在找什麼呢?」沈政委先開口問道:「是很重要,還是很珍貴?」
沈宸抿了抿嘴,說道:「也不是什麼重要和珍貴的東西,就是小工具包,裡面有銼刀和鉗子。我說不找了吧——」
余保根趕忙說道:「是我沒保管好,就想著找回來。那個東西對別人也沒大用,應該能找到吧?」
鄭團長擺了擺手,說道:「白天再找也不遲。再給游擊隊、區中隊,還有戰士們發個通知,誰撿到了就還給你。」
沈宸說道:「這樣好。其實,就算丟了,也能很快再弄一套。」
「子彈都補充好了?」沈政委詢問道:「要是在戰場上的繳獲不夠,就讓蔣連長給你調劑一下。」
沈宸點了點頭,余保根在一旁插話道:「報告政委,補充了五十多發子彈,現在還是兩百發。」
五十多發子彈,對普通戰士來說,想都不敢想,興許還是一個班的常攜彈藥。
可給了沈宸,就意味著至少擊中了四十多個敵人。不管死傷,一場戰鬥能取得如此戰果,也足以令人震驚了。
鄭團長和沈政委已經習以為常,相視一笑,又稱讚了沈宸幾句。
一個作戰參謀跑過來彙報傷亡統計,沈宸和余保根便趁機離開,繼續尋找著小工具包。
找了一圈也沒有找到,沈宸不想挨累,說什麼也不找了。
東西並不貴重,也不難再弄,就是余保根覺得對不起。沈宸這麼一執拗,他也不好再堅持。
兩人回到村外的樹林,這裡因陋就簡,已經是傷員的救護所。幾個帳篷人來人往,都在忙碌著。
沈宸站在林子邊上,遠遠望著幾乎沒有了完好房屋的村子,心情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
鬼子被消滅了,他挺高興;可原來安居的村莊幾乎被夷為平地,又讓他感到些鬱悶。
但他很快便收拾了心情,幫著醫護人員照顧一批一批不斷抬下來的傷員。
一副擔架匆匆走過,沈宸眼尖,一下就認出了躺在上面的劉彪。他趕忙上前指引,把劉彪送進帳篷。
雖然劉彪看起來傷得很重,但到底還是有搶救過來的希望。他所率領的襲擊小隊幾乎是自殺式的行動,沒想到還能倒在屍山血海中倖存。
嘰哇嗚啦……一陣鳥語引起了沈宸的注意,抬下來的傷員中竟然有個負傷的鬼子,手腳被綁在擔架上,嘴裡還憤怒地咒罵著。
「娘×的,抬這東西,祖宗都跟著背興!」一個抬擔架的民兵忿忿不平地把擔架重重一放,嘴裡罵道。
「就該抬到山溝里一倒,讓狼吃狗刨了。」另一個人罵著轉身就走,象避瘟神似的,去繼續抬人。
周圍的人用充滿恨意的目光盯著這個不老實的鬼子傷員,如果不是有個八路軍戰士押著,肯定上來給鬼子碎屍萬段。
「咱們講寬大政策,他們也是受了****的毒害,治好了,教育教育還有用處呢!」押擔架的八路軍戰士向眾人解釋著。
最討厭這樣的宣傳,而且是長久的、持續的,在人民頭腦中造成了一種假象。
認為日本人其實跟中國人差不多,他們的暴行只不過是因為受了****的灌輸。
顯然,這種將一切歸咎於****的說法顛倒了因果。日本的殘暴由來以久,從中國歷史看至少可以追索到明朝的倭寇。
如果從日本本身的歷史來看,嗜殺的血腥特質其實是其文化固有的一部份,****的產生,實際上是這種特質發展到高級階段的必然結果,而不是相反。
沈宸眯起了眼睛,打著壞主意,把戰爭的責任和罪魁禍首定義在日本少數****分子,或是極右分子完全是一種主觀臆斷。
利敵害己。留著這個鬼子傷兵,不僅要使用寶貴的藥品,還浪費辛苦種出的糧食。
賠本的買賣,賠大發了。
眼見周圍的人們似乎接受了自己的宣傳,這個八路軍戰士便有些大意,他是絕不會想到竟會有人膽子這麼大,敢下毒手弄死鬼子。
正巧,這個八路軍戰士看到了一個熟人在擔架上被抬過來,趕忙過去詢問傷情,並跟著擔架進了帳篷。
沈宸趁機快步走到鬼子的擔架前,鬼子受了傷,也罵累了,正有些迷迷糊糊的閉著眼睛。
猛地抬起腳,沈宸狠狠一下跺在鬼子的下體,蛋蛋破碎的聲音似乎都能聽見。
鬼子傷員遭此重創。身子猛地彈了一下,兩眼翻白,腦袋無力地歪向一旁。
沈宸對自己相當有信心,一招致命,不用查看。他迅速走開,繞著帳篷走到了林子的暗影里。
弄死就弄死了,反正鬼子也受了傷。就算那個八路軍戰士猜測有人下毒手,也找不到兇手,這事就這麼稀里糊塗的過去了。
沈宸若無其事地繼續忙活,不一會兒便聽到回來的八路軍戰士氣急敗壞的聲音,「咋死了呢,打了半天,可就抓到這一個活的,俺咋向上面交代呢?」
「抓住時是活的,可他不是受了傷,死了也不稀罕哪!」有人不以為然地說道:「一個畜生,死了就死了,多大的事兒。」
「就是。」又有人在幫腔,「死了更好,還得給他治傷,還得給他吃好的,憑什麼呀?」
沈宸可以想見那個八路軍的神情,有火不能發,有氣不能撒,聽著別人的發泄,只能翻著眼睛無可奈何了。
……………
一路敵人被消滅后,另一路敵人接到最後的電報,也不敢再強行靠攏。畢竟,他們也變成了一支孤軍。何況,回援縣城的命令也要執行。
打掃完戰場,只休整了一天,鄭團便派出一個半營的兵力,會合游擊隊的人馬,進入了敵占區。
敵人連續遭到打擊,本地兵力已經嚴重不足,只能保重點,棄邊緣。如果他們繼續撐著,因為掃蕩而抽調兵力導致的各據點虛弱的守軍,就將被個個擊破。
如果不能從外面增兵,敵人也只能暫時收縮防線,而上司的答覆是短時間內無法調兵。
於是,敵人只能放棄了五個靠近邊緣區的村莊,重新布置防線。
而八路軍鄭團也無力再對收縮的敵人發動進攻,光復了五個村莊后,開始進行補充休整和訓練。
敵我雙方似乎又保持了一個平衡,各守地盤,互相戒備。但誰都知道,這種平衡只是大戰的前奏,都在積蓄力量,虎視眈眈。
不管是敵人主動放棄,還是被逼無奈,根據地擴大了,總歸是一件好事。
從鬼子、漢偽的殘酷統治下解放出來,老百姓當然是歡欣鼓舞。
黑乎乎的、令人壓抑的炮樓被拆掉了,穿著黃衣服的偽軍和戴蘿蔔帽的鬼子也走了,什麼也不用擔心,什麼也不用害怕。
人們可以歡蹦亂跳,可以放心走動,更可以大聲歌唱,姑娘們可以盡情展示自己青春的美麗。
是的,這樣的生活也曾有過。但自從鬼子佔領了家園之後,人們就只能在夢中回味那無拘無束的歡快了。
屋子還是那麼破舊,但和以前比卻有一種輕鬆的感覺。
牆上沒有大大小小形狀不一、蓋著維持會紅印的條子,不用擔心什麼時候便有敵人闖進來搜查搶掠。
趙大娘收拾著東西,招呼著老伴兒,要去看她的兒子——趙鐵。
「急什麼呀,孩子還能不回家看看?」趙大爺也是急著想見到久別的兒子,可嘴上卻還不緊不慢。
「說不定,鐵子還真不敢回家。」趙大娘挎起籃子,猜測著說道:「你想啊,這地方是從鬼子手裡搶回來了,可誰能保准不會再丟?要是知道了咱們是軍屬,那日子還能過?」
趙大爺點了點頭,覺得老伴兒想得長遠,兒子很可能也是怕以後連累父母,而不敢光明正大地回來看望。
老兩口兒關好門,走出院子,便向村外走去。
據打聽來的消息,游擊隊就在鄰村,趙鐵十有八九也在那裡。
還沒走到村口,趙大爺和趙大娘便迎面碰上了沈宸。
既然已經是正規部隊的戰士,在平常的時候,沈宸當然要穿軍裝。只不過,他的神態和行動,就顯得和其他戰士有所不同,很是懶散和隨便。
「大爺,大娘。」沈宸率先打著招呼,邁步走了過來。
趙大爺和趙大娘冷不丁還真沒認出來,等沈宸走到近前,仔細打量,才恍然般笑了起來。
「大梅——你,你當兵了?」趙大娘驚喜之餘,又有些失落,這丫頭是不和兒子在一塊兒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