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要槍
即便如此,消滅這一個小隊的鬼子,八路軍和游擊隊也付出了很大的代價,傷亡比幾乎達到了一比二。
而這還是在伏擊,在有部分預設陣地的情況下。如果不是這樣,恐怕八路軍兩個連,再加上游擊隊這百八十人,也不敢輕易攻擊。
說起來有些令人沮喪,但當時的抗日戰場就是這種狀況。
中國*軍隊幾乎就是以人來和侵略者拼殺,兩個換一個,三個換一個,甚至五六個換一個,是相當常見的。
沒辦法,戰鬥素質在那擺著呢!日本鬼子在訓練中打多少子彈,中國*軍人在上陣前,又能有幾發實彈射擊的機會?
在二百米內,鬼子的命中率已經很高;一百米之內,就已經稱得上驚人了。
反過來呢,能在百米左右擊中胸靶,在八路軍和游擊隊中已經算是好槍法;能達到二百米的射擊距離,在部隊里也是優等或特等射手。
再加上八路軍和游擊隊的戰士在戰術動作上也不如鬼子乾淨利索,打起仗來,就是有陣地依託,在鬼子的準確射擊下,傷亡較大也是難以避免的。
沈宸早就意識到了鬼子的厲害,就在一二百米的距離,鬼子的槍法和他也差不了多少,威脅很大。
所以,沈宸盡量採用更遠距離的狙擊,以拉開和鬼子的差距。同時,他的偽裝和隱蔽更加厲害。這一點,鬼子和他差得更遠。
戰鬥結束了,也是一場勝利,還是很大的勝利。但對於正規軍和游擊隊來說,氣氛卻是截然不同。
對於正規部隊,仗打得頻繁,人員傷亡也是司空見慣。到現在,一個連隊可能都換了幾茬人。
所以,暫時的悲痛過後,該慶祝勝利就慶祝勝利,該招兵買馬就補充人員,很快就能恢復到生氣蓬勃的狀態。
說起來可能令人不太舒服,但戰爭年代的軍人就是這樣。在血與火的錘鍊中,情感都被包裹上了一層堅硬的外殼。
而一支籠罩在悲傷失落的陰霾下的軍隊,一支死氣沉沉的的部隊,又怎麼能裹好傷口,繼續戰鬥。
但游擊隊沒經歷過這麼大的損失,陣亡了十幾個,還有不少的傷員。
前天、昨天還在一起吃飯、說笑的戰友,一下子就再也看不到了。對年輕的隊員們來說,一時半會又哪能適應得過來?
趙鐵和老周做了很多工作,可人心卻不是一時半會能夠安定平穩下來的。
「啪!」的一聲,趕車的余保根打了個響鞭,可聽起來卻是有氣無力、沒精打采。
趙鐵和老周互視一眼,都不由得苦笑搖頭。
沈宸也坐在車上,伸手推了一下余保根,說道:「打起精神來,這才哪到哪呀,以後還打不打鬼子了?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我都想一腳把你踢下去。」
余保根是沈宸手下的隊員,也是最早跟著他跑跑顛顛的,兩人已經很熟,沈宸才會這麼隨便,說話也不用太考慮。
嘿嘿,余保根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隨即又是一副苦相。
沈宸叫停了車,跳下來直奔路邊的小樹林,在樹后隱沒不見。
老周和趙鐵也知道她去幹什麼了,便隨便地聊天。
「大梅的心很硬啊!」老周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好事兒,沉吟著說道:「按說,這樣的隊員才算合格,可是——」
趙鐵想了想,說道:「她的心是熱的,只不過外面是包了層硬殼。」
余保根嘆了口氣,插嘴道:「我們隊長說了,要是她——那個了,不許大家掉眼淚。誰要是哭了,她晚上就從棺材里爬出來,把哭的人掐死。」
老周猛地哽了一下,這實在有點嚇人,對於那些農民出身,腦袋裡還有封建迷信的隊員來說,更是如此。
趙鐵聽得直翻眼睛,可實在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吭哧了一會兒,才憋出一句,「這丫頭,真是沒治了。」
老周抬頭看見沈宸正走過來,趕忙擺了擺手,說道:「沒治就沒治吧,你怎麼地,還想治服她呀?」
趙鐵苦笑,覺得這個難度不比打鬼子低。
不到中午,趙鐵等人已經趕到了蔣連長他們駐紮的小榆樹村。
取得了伏擊戰的勝利,消滅了祖旺據點的過半敵人,照例是要慶祝一下的。
區委也想著藉此機會款待一下回來的主力部隊,並擴大宣傳,提升根據地的民心士氣。
趙鐵和老周趕過來,便是想和主力部隊一起搞慶祝活動,也掃除一下游擊隊那陰霾的氣氛。當然,還有把沈宸的手槍要回去這件事情。
因為定下的群眾明天來慰問,部隊把村子里裡外外打掃得乾淨整潔,衣服也整理利索,戰士們一個個看起來就透著精神。
儘管蔣連因為增援游擊隊,傷亡更大一些,但短短的一天過去后,部隊便又生氣蓬勃,訓練時口號震天,殺聲激昂,令人振奮。
幾個人過了崗哨,直接來到連部,在哨兵的引領下,邁步走了進去。
進到屋裡的時候,蔣連長正坐在桌前,桌上是拆卸開的槍械,正在用一塊粗布蘸著潤滑油擦槍。
沈宸眼尖,一眼便看清是自己的那支「八音子」,也就是勃朗寧M1900半自動手槍。
剛想上前,趙鐵有意無意地側步擋了他一下,並悄悄地做了個手勢,示意他稍安勿躁。
見趙鐵和老周進屋,蔣連長趕忙放下手中的零件,起身笑著打招呼。
與趙鐵和老周握手寒喧,蔣連長又把目光投向沈宸,趙鐵趕忙給做了介紹。
「原來是擊斃鬼子少佐的女英雄啊!」蔣連長哈哈笑著,與沈宸握了握手,說道:「早就聽老周和趙隊說起過,今天算是見著了,看著就英姿颯爽,不同凡響。」
沈宸只是笑了笑,簡單地打了招呼,「蔣連長,你好。」
蔣連長伸手示意,熱情地相讓,「坐,都請坐。」
眾人坐下之後,趙鐵和老周便把游擊隊想與蔣連一起聯歡,慶祝勝利的事情說了一下。
蔣連長倒是滿口答應,又叫通訊兵去找楊指導員。這種慰問、聯歡,做政治工作的指導員更拿手,蔣連長看來是不太管。
說完這事,便該是要槍了。
趙鐵猶豫著,還是硬著頭皮開口說道:「還有一件事情,要麻煩蔣連長。」
蔣連長不知道什麼事情,痛快地說道:「什麼麻煩不麻煩的,說得這麼客氣。」
趙鐵訕訕地笑了,雖說來時打了保票,可槍在人家手裡,看起來還很珍重的樣子,他還真不太好意思開口。
他不好開口,沈宸倒嫌他墨嘰,直接說道:「蔣連長,你桌上的那把槍,是我的。」
一個勤務兵進來給眾人倒水,正好聽到沈宸說話,不禁狐疑地看向他。
蔣連長也是一愣,眨了眨眼睛,笑著說道:「原來是大梅同志遺落在戰場上的。三排長上繳的時候,我還納悶呢,沒見過鬼子用這種槍啊,還以為是哪個皇協軍佩戴的呢!既然是你的,那就拿回去吧!」
勤務兵聽著直撇嘴,他知道蔣連長是很喜愛這把手槍,怎麼人家一說就要還回去呢?
「這打仗可真是怪啊,連槍都能丟!」勤務兵不敢直接反對,便有些陰陽怪氣地說了句怪話。
沈宸橫了這傢伙一眼,嘴上沒說話,手上卻不客氣,乾淨利索地組裝好,換了個新彈匣,插回到大腿上的槍套里。
蔣連長看著沈宸利索的動作不禁笑著點頭,贊道:「只是聽說你長槍打得准,彈無虛發。可這手槍,玩得也滿熟練的嘛!」
趙鐵見槍要回來了,暗自鬆了口氣,覺得沈宸是佔了女的光,蔣連長自然不好和她爭。
「是這樣的。」趙鐵覺得替沈宸解釋一下更好,省得那個勤務兵拉著個臉,「當時的戰鬥很激烈,多虧了三排增援,游擊隊才沒被衝垮。大梅同志呢,眼見形勢危急,便勇敢地衝過來,用短槍連續擊倒了十幾個敵人。子彈打光后,一個鬼子端著刺刀衝上來,她來不及換彈匣,便把槍砸了出去,把鬼子砸得鼻口竄血……」
「不愧是巾幗英雄啊,敢與鬼子面對面的廝殺。」趙鐵剛講完,隨著話音,楊指導員便邁步走了進來,笑著與眾人握手。
楊指導員和沈宸握了握手,目光溫和,仔細打量了一下,笑著點了點頭。
沈宸總是那麼平淡穩重,或者說是大方得體,沒有當時女子常有的那種局促和靦腆。
眾人重新落座后,楊指導員又好奇地問道:「剛剛趙隊長說的是十來個鬼子,都是讓大梅同志打死的?」
沈宸趕忙解釋道:「趙隊長說的是擊倒,也就是中彈倒地。然後嘛,咽氣或者沒死的,差不多都會被補上幾刺刀。」
戰鬥時便是那樣,特別是白刃戰,有時候幾把刺刀同時刺中一個敵人,你就能說是你那刀最致命?
沈宸這麼說,其實不是謙虛,而是更加接近實際情況。
蔣連長輕輕頜首,說道:「那也很了不起,打倒十來個鬼子,至少可以說是挽救了危急的局面。當時的情況,三排長跟我講過,很激烈,也很危急。游擊隊的同志們打得很頑強,才會有這次完全而徹底的勝利。」
「多虧主力部隊的及時增援,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老周這倒不是謙虛,而是實事求是。接著,他又把游擊隊要與蔣連共同慶祝勝利的事情說了一遍。
「歡迎啊!」楊指導員立刻答應下來,笑著說道:「我還正愁沒什麼遊藝節目,慰問活動顯得單調枯躁呢!」
蔣連長也笑著說道:「光是敲鑼打鼓,然後是軍隊和地方的負責人講話,氣氛確實不夠熱烈。」
趙鐵猶豫了一下,有些不敢打包票,便留有餘地的說道:「游擊隊不象部隊,還真沒學過什麼歌曲。至於其他節目,怕也是拿不出手。」
「謙虛了不是。」蔣連長笑道:「春節不是搞得挺好,游擊隊的幾位女同志,可是多才多藝,很受歡迎呢!」
說著,蔣連長看向沈宸,說道:「這回還有大梅同志,節目會更精彩吧!」
沈宸趕忙擺手,說道:「除了開槍打鬼子,我什麼也不會。」說完,他站起身,說道:「你們商議正事,我就不打擾了。」
趙鐵張了張嘴,想叫住沈宸,可最終還是沒開口。
「別走遠了。」楊指導員伸手叫道:「我讓人安排了飯,一會兒就好。」
沈宸答應了一聲,邁步走了出去。
在外面找到余保根,沈宸便坐在馬車上,和他隨便地聊著天。
「隊長,有人指點咱們呢!」余保根突然努了努嘴,給沈宸提著醒。
沈宸轉頭看了看,是蔣連長身邊的那個小勤務兵,正和一個頭上裹著繃帶的八路軍在說著什麼,眼睛還不時向這邊瞅著。
估計是不甘心,可槍已經要回來了,沈宸也不想管這個小兵怎麼想,怎麼說。
可沈宸不想理睬,卻有人找上門來。
那個八路軍正是三排長,在戰鬥中受了傷,可卻繳獲了一支好槍。上繳之後被連長留下,極為喜愛,他自然也高興。
可一聽小勤務兵說游擊隊的人來要槍,連長已經把槍還給人家,三排長就不樂意了。
好吧,這槍是你們的。可俺們急死忙活地去增援,付出了那麼大的傷亡,是不是救了你們游擊隊?至少也是讓你們少損失了很多人吧?
現在倒好,不想著感謝感激,還顛顛地跑來要槍。雖說主力部隊要照顧地方部隊,丟槍的還是個女滴,可這麼做是不是有點不近人情啊?
三排長越琢磨越不舒服,可他也知道,要是貿然上去索要,爭吵起來可沒他的好。連長和指導員知道了,肯定得給他個處分,至少也要教育訓斥他一頓。
抓耳撓腮地想了一會兒,三排長有了個主意,邁步走了過來。
沈宸歪頭看著這個八路軍,象是幹部的樣子,挎著個盒子炮,卻不知道他過來要幹啥。
「你好,是游擊隊的孫大梅同志吧?」三排長擠出笑容,打著招呼。
沈宸點了點頭,說道:「你好。請問你是——」
「我是三排的排長,叫劉彪。」三排長呵呵一笑,說道:「早就聽游擊隊的同志說到過你,槍法准,百步穿楊的好本事啊!」
沈宸笑了笑,說道:「沒那麼懸乎,就是比別人准那麼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