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不舍分離,再踏征程
飯菜做好了,魏春兒殷勤地端了上來,並挽留孫洪山一家在此住上一宿再走。
沈宸也是這個意思,謝過魏春兒后,又拜託她明天送叔叔一家到王家窪,先住在王大爺家裡。
「這沒問題,我也很久沒去看大爺大娘了。」魏春兒笑著答應下來,又問沈宸,「你呢,著急回部隊?要不,也住一宿再走吧!」
沈宸搖頭,「不行啊,馬上就有行動,我得趕快回去,不能耽誤。」
魏春兒很想知道是什麼行動,可又覺得直接打聽似乎不好,便拐彎抹角地說道:「大梅,等你吃完飯,給我講講打仗的事情唄,我可想聽了。還有,你還得指點指點我打槍。」
沈宸笑著點頭,說道:「那沒問題。吃完飯,我去那屋找你。」
魏春兒得到滿意答覆,笑著轉身走了。
看著飯菜,嬸子半倚在鋪蓋上,雙手揉著腳,苦著臉說道:「今兒可實在支不住了,飯呢,我也不吃了。」
孫洪山搖了搖頭,說道:「寧叫累了腿,不叫累了嘴。好歹吃上點飯,再躺著歇歇就好了。」
沈宸拉起迷迷糊糊的小花,逗了一會兒,小花有了點精神,肚子也真餓了,便端碗吃飯。
嬸子也捧起碗,只喝了粥,吃了塊鹹菜。
沈宸不管好飯孬飯,得先混個飽。他也知道百姓家窮,魏春兒能做出飯菜,讓大家吃飽,已經是很儘力了。
吃過飯,沈宸讓大家先休息,他收拾了碗筷,送到灶房,又去找魏春兒。
屋子裡亂七八糟的,魏春兒的兩個弟弟割了荊條子,姐弟三個正坐在小板凳上編筐編簍。
冬季里沒什麼活計兒,這編筐編簍也是個進項。除去自己使喚,還能趕集去賣。
魏春兒見沈宸進來,趕忙站起打著招呼,魏春兒娘也笑著讓沈宸炕上坐。
沈宸覺得很過意不去,佔了那屋子,魏春兒一家難道就擠在這一鋪炕上?
聽沈宸這麼一說,魏春兒滿不在意地笑了起來,說道:「哪有你想的那樣,我這倆兄弟到誰家還不能擠一宿,一點麻煩都沒有,你就放心好了。」
春兒娘拉著沈宸看來看去,喜歡地說道:「在游擊隊顛顛跑跑的,倒是沒見瘦,個子好象高了,臉面也越長越好看了。」
沈宸咧嘴笑著,說道:「吃得飽,睡得足,沒心沒肺的就長肉唄!」
魏春兒端來碗熱水,笑著說道:「說得那麼輕鬆,好象扛槍打仗是鬧著玩兒似的。」
「是啊,閨女家家的打打殺殺,都是這世道逼的呀!」春兒娘嘆了口氣,問道:「聽春兒說,你叔叔一家都搬過來了,你也沒了擔心害怕。這邊雖然窮些苦些,可不受日本人管轄,倒還熬得過去。」
沈宸點頭稱是,說道:「就是為了這個,才費勁把叔叔一家搬過來的。以後呢,還請多多照應他們。」
「那有什麼可說的。」春兒娘用力點頭,說道:「這以後就是鄉里鄉親了,要我說,就住在這張庄也好。」
沈宸笑道:「還是住王家窪吧,跟大爺大娘,還有菊子都說好的。變了卦,他們該不樂意了。」
魏春兒說道:「王家窪雖然小,可比俺們庄還要安生些。上回皇協軍便來糟蹋了一回,王家窪就沒事兒。」
沈宸點頭稱是,這也是他執意把叔叔一家搬到王家窪的原因。現在這個世道,偏遠的地方窮些苦些,倒是安全。
而只要能過安生日子,能餓不著就很令人滿意。
閑聊了一會兒,沈宸的睏倦勁兒就上來了。魏春兒看出來了,找個借口把兩個弟弟打發出去,打開被褥,讓沈宸睡覺休息。
沈宸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沒矯情。從兜里掏出幾塊錢,讓魏春兒買些好吃食,吃完晚飯便要連夜趕回。
魏春兒推讓了幾下,也想著讓沈宸吃頓好的再走,可家裡又窮,便收了下來。
沈宸躺在炕上,身下烙得暖暖的舒服,也不用再警惕著什麼動靜,心一寬,很快就睡了過去。
魏春兒在莊裡走了一下,買了兩隻雞、十幾個雞蛋,還有幾斤白*面。山村裡也就這些東西算是好的,可挨著山,還是有晒乾的蘑菇。
回到家裡,魏春兒便燒水拔毛,把雞燉進鍋里。
沈宸睡了三四個小時,天還沒黑便醒了過來。吃完飯就要走了,還有些事情要向叔叔嬸子交代一下。
來到屋裡時,小花、二旦和臭子都還睡著,叔叔嬸子卻倚在鋪蓋上,低聲說著話。
沈宸進來坐下,把在王大爺家存了錢,以及日後如何生活都交代清楚。
叔叔嬸子知道沈宸吃完飯便要走,這一離別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都是依依不捨,囑咐的話說個沒完。直到說話聲把孩子吵醒,才算告一段落。
沈宸又和弟弟妹妹說了會兒話,逗了會兒臭子,魏春兒便過來,說是要開飯了。
滿滿的一大盆小雞燉蘑菇端上來,白*面烙餅,魏春兒還把煮好的雞蛋給沈宸帶上。
沈宸上灶房拿了個盆,硬是分出去一半,端去讓魏春兒一家吃。
飯菜是好的,孩子們也吃得香,沈宸也是吃得暢快,只有叔叔嬸子有些吃不下,老是看沈宸,好象多看一眼才能放心。
吃完飯,休息了一會兒,沈宸便開始收拾,身上都利利整整,天也黑了下來。
「唉,一個人走夜路不怕啊!」嬸子幫著沈宸穿戴,唉聲嘆氣地說道。
沈宸笑道:「這裡沒有鬼子漢奸的崗哨,路上卻有不少民兵的警戒,有什麼可怕的。」
孫洪山看著侄女披掛整齊,這就要走了,也是連連嘆氣,叮囑著在外小心,有空兒就回家看看。
沈宸痛快地答應著,笑得很輕鬆,以這種樣子讓家人不必太傷感。
「行了。」沈宸把大槍背好,看了一眼身上,抬頭笑道:「我這就走了,你們都甭擔心。說不定過年的時候就回來了,咱們過個熱鬧年。」
嬸子的手從沈宸身上慢慢落下,眼圈裡含著淚水,嘴唇翕張,卻說不出什麼。
沈宸笑著和家人一一告別,推門出去,邊走邊說道:「不用送啊,就不喜歡這個,象是回不來似的。」
「這孩子,瞎說什麼。」嬸子的聲音有了點哽咽,還是和丈夫走出了屋子。
這邊門一響,魏春兒便走了出來,也是穿戴整齊,背著長槍。看來,她是早等著沈宸,準備送送他。
沈宸在院門口站住,又讓叔叔嬸子他們回去,指了指魏春兒,笑道:「有她送我呢,還要說會兒悄悄話,你們就別跟著了。」
「在外小心哪!」
「有空兒就回來。」
「好的,好的,你們就放心吧!」沈宸說著,已經轉身大步走出院子,頭也沒回,只是揮了揮手。
………………
真的是感到輕鬆啦!?
沈宸的腳步輕快,沿著道路向前走著,心裡卻想了好長時間。
顧家,顧親人,這是中國老百姓的優點,但在戰亂臨頭的時候,只顧著小家,只想著家人,便又成了系在脖頸上一根繩索。
沈宸的心裡其實很矛盾,也有些慚愧。雖然他覺得這是一種缺點,但捫心自問,他也無法完全脫出這樣的羈絆。
而現在的洒脫不羈,一是因為他不是真的大梅,二則是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會有真正的死亡。
人孰無情,有情便有牽挂。當然,或許也可以強化這種情緒,讓這些老實巴交的百姓,能為了自己的小家,為了自己的家人,而奮起反抗,去流血,去戰鬥。
就在自己的身邊,這樣的人還少嗎?
沈宸苦笑了一下,振作起精神,邁開大步,奔向了遠方。
儘管知道耽擱一兩天,可能誤不了什麼事情,但沈宸卻還是著自己的一份感情,一份責任感。
不是缺了他不行的狂傲,而是有了他就能少死人的覺悟和信心。
走在根據地的土地上,沈宸能夠發現,比他之前剛到的時候,警戒能力和水平都有了很大提高。
顯然,游擊隊的壯大,也帶動了民兵的發展。別小看那幾桿破槍,有了它們,百姓的膽子就大,人心就穩。
這樣一看,他把叔叔一家搬過來,還真是明智之舉。而且,他也覺得殺戮和奮鬥更有價值。因為,後面是他的親人,是他的朋友,是對他好的鄉親。
半夜時分,沈宸來到了一個臨時休息點,就在山林邊緣,可能也是最大的一個。
有些意外的是,在這裡不僅有他帶來的幾個隊員,老周也趕了過來。
沈宸一到,便有人去叫老周,把他從睡夢中叫醒。這麼著急,顯然是有重要的事情,或者是情報。
「哇,你的鬍子長起嘍!」一見面,沈宸便開起玩笑,「我回去告訴趙隊,以後讓他也管你叫叔。」
老周哈哈一笑,說道:「就是這麼想的,你不是老叫鐵哥嘛,讓他裝年輕,我就是他叔了。」
沈宸跟著笑了兩聲,對這種玩笑也無所謂。
各人叫各人的,老周和孫洪山稱兄弟,他叫叔沒問題;趙鐵呢,沈宸管他娘叫大娘,叫他哥也沒錯。
玩笑開過,老周話入正題,「此次反掃蕩鬥爭,已經接近尾聲。從各方面情況看,敵人正在回撤。游擊隊便有必要集中起來,伺機行動,配合正規部隊,以期取得更大的勝利。」
在抗戰時期,主要是崗村寧次接任華北指揮權之前,鬼子的掃蕩由於戰術問題,並未造成太大的影響而且持續時間不長。
日寇方面的問題是:由於在根據地內作戰,不熟悉道路環境,失去主要目標后,重新組織偵察和採取新的攻擊行動,都有一定難度。而部隊經過連續的開進行軍和作戰(不斷受到襲擾)后,疲勞和士氣下降也會產生。
更重要的是,日寇作戰部隊自身攜帶的彈藥和糧草有限。根據地內的民眾「跑反」和堅壁清野,造成他們很難就地取得足夠維持作戰的物資。
而依賴後方進行物資運送,在當時的運輸和道路條件下,運輸隊非常容易成為抗日軍民的打擊目標。派一定數量的部隊掩護,又面臨減弱攻擊力量的兩難。
所以,日寇初期的大規模「掃蕩」,基本都是爭取速戰,一旦短期內捕捉不到攻擊的目標,便會結束撤回。
沈宸眨了眨眼睛,說道:「你的意思是『敵退我追』,讓趙隊把小分隊拉回來,對回撤的敵人展開打擊?」
老周點了點頭,說道:「我是這樣想的,但你們那邊的情況我不是很了解,如果有機會打擊敵人,倒也不必喪失良機。」
沈宸想了想,說道:「最近是有一個大的行動計劃,如果在三五天內能夠完成,再星夜趕回來的話,是不是不耽誤什麼事?」
老周沉吟了一下,說道:「這樣,如果在三天之內無法完成行動,那就儘快拉回來。」
沈宸點了點頭,說道:「好吧,我轉告趙隊,由他作決定。」
停頓了一下,沈宸又說道:「其實,要我說的話,在哪裡給敵人以打擊都是一樣的。如果在鐵路上真能搞出名堂,阻止鬼子獲得軍用煤的企圖,戰果和影響也很大。不是嗎?」
老周垂下眼瞼,仔細思考,道理是對的,之前他也為這個任務而努力過。如果真的可行,放寬些時間,也不是不可以。
「好吧,時間可以再寬鬆些,六天。」老周思慮已定,最後作了決定,「這邊呢,我看能不能把民兵也集中起來,配合游擊隊。」
沈宸建議道:「游擊隊和民兵都不能正面阻止敵人行動,用地雷更加保險。反正敵人是回撤,不大可能窮追不捨,或者是深入報復。」
老周笑著頜首,表示接受,又岔開了話題,問起孫洪山一家的情況。
「暫時安置在王家窪,等開春了再蓋房子。」沈宸簡短地說道:「以後,我叔叔一家就歸你們轄管了,可是得多照顧啊!」
「那還用說。」老周答應得痛快,又問道:「聽說你叔叔在挖炭之前是個鐵匠,要是想以此謀生的話,也不錯啊!」
沈宸想了想,依稀有那麼點印象,可沒見叔叔干過,便不太確定地說道:「記得不是很清楚了,到時候問問他,還願不願意干打鐵的話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