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無所獲,反正我信
沒有人回答,有的迷惑,有的暗自慶幸,也有膽小的感到害怕。老周暗自鬆了口氣,他和幾個礦工自然是屬於暗自慶幸的那些人。
何敬唐哼了一聲,罵道:「敬酒不吃吃罰酒。開始吧,一個一個地搜,別漏了。」
麻桿這回搶在洪把頭前面大聲應著,表示著自己的忠心,指揮著礦警開始對礦工們搜身。
第一個搜完了,身上啥也沒有,麻桿擺手罵了句「滾蛋」。可礦工剛走兩步,便被洪把頭攔住。
「把電石燈打開!」洪把頭惡聲惡氣地命令著,又抬頭掃視了一圈站著的礦工,露出一絲冷笑。
王八蛋,還真琢磨到電石燈上了。老周暗中慶幸的同時,也感到后怕。
一個一個的礦工被搜身,電石燈也沒有遺漏地被逼著打開,都沒有問題的才准許離開。老周和二虎子等人順利地過了關,走出了礦井。
「今兒真險哪!」出了礦井,沒走多遠,二虎子便長出了一口氣,迫不及待地開口說話。
老周沒有回答,只是回頭向礦上看了一眼。
他似乎可以想見,何敬唐興師動眾,洪把頭信心十足,可最後什麼也沒撈著,該是如何一副失望、沮喪、憤怒的樣子。
……………
夜晚,在一根堰的老洞里,趙鐵和老周又見了面兒,互相交換著信息。
「看來,炸藥是輕易不能往外偷了。」老周有些憂心,還有些后怕,「今天虧了大梅,要不,我和剛發展的幾個礦工可就讓敵人一窩端了。」
「是啊,你我都盼著能拉出些礦工,建起一支礦工游擊隊呢!」趙鐵也吐出了一口長氣,停頓了一下,說道:「這個大梅,還真是讓人琢磨不透。那天她和我說燒硫磺的事,我想來想去,心裡也沒底。明天,我要再去一趟窯戶庄,非要探清她的底不可。」
「你有辦法?」老周問道。
趙鐵拍了拍包袱,苦笑道:「這不,又上了一些貨。她那天要是有意留的話兒,再見到就會主動叫我。到時候就來個開門見山,還就不信了,萬一有什麼變故,我還收拾不了一個丫頭?」
「你——」老周有些驚愣,又有些哭笑不得,「你可莫要小瞧她,這丫頭神神秘秘的,怕是有些門道。」
「估計是不簡單。」趙鐵想了想,說道:「雖然摸不透,可卻不象是敵人。要不,我也不會冒這個險。」
「是啊,我也不相信她是壞人。」老周沉吟著說道:「把底摸清也好,否則咱們老是疑神疑鬼,以後的行動也不能放手去干。嗯,你直接去她家恐怕不方便,不如我找個人,把她叫出來談。」
「一個女娃,想要叫出來怕是不那麼容易吧?」趙鐵還有些疑慮,「而且,在什麼地方談呢?大道上,樹林里,不方便啊!」
「叫她到莊上一個礦工的家裡。」老周比較有信心,說道:「那個礦工的閨女和她是玩伴兒,應該沒問題。要是不行——呵呵,你再去她家門口搖那拔浪鼓。」
「好吧,你人頭熟,就聽你的。」趙鐵也笑了,又與老周開始商議炸橋的事情。
………………
開門見山,趙鐵覺得是個好主意。同樣,經過反覆思索的沈宸也認為是最快的捷徑。
女兒身,這是一個難以克服的困難。倒不是指殺人,而是其他方面的不便,使她必須參加到抗日集體中,也必須加入到游擊隊或八路軍。
沒聽說國*軍中有扛槍打仗的女兵,也不好找。而且,似乎也只有八路軍兼收並蓄,但戰鬥部隊中有沒有,也不好說。
編故事嘛,沈宸比較擅長。這個時代,兵荒馬亂的,即便是編的,也沒法求證。
反正她覺得已經準備好了,就等著趙鐵或老周找她攤牌,或者她再故意去吸引他們的注意。
只不過,事情來得很快,當蘭子跑來找他,說是貨郎在他家,要是需用什麼便去挑揀時,沈宸便猜是趙鐵來找他了。
痛快地答應下來,沈宸套上件帶著補丁的粗藍布衣服,拿上些錢,三塊瓦的帽子也沒帶,便和蘭子走出了院門。
倆人邊走邊說著話,快到蘭子家時,迎面來了兩個人。沈宸和蘭子往邊上讓了讓,也沒太在意。
「嘿,這是誰家的丫頭啊!」隨著一聲輕賤的聲音,麻桿故意橫里一步,賤笑著攔路。
嘿,敢調戲你大爺?沈宸瞪圓了眼睛,罵道:「好狗不擋道,少教育的玩藝兒,滾開。」
「這大眼睛,越瞪越是水靈啊!」麻桿嬉皮笑臉,還往前湊著想動手動腳。
沈宸握緊拳頭,便要往這張可惡的臉上打,然後就是斷子絕孫腳——
「大梅,蘭子,快過來。」蘭子她爹突然出門,快步趕來,狠狠瞪了麻桿一眼,護著沈宸和蘭子脫離了麻桿的糾纏。
「媽*的!」麻桿倒也不敢明目張胆地幹壞事,看著人走開,不舍地張望,嘴裡還不乾不淨。
「嘿嘿,那是孫洪山的侄女,叫大梅的。」旁邊的把頭討好地獻媚,「聽說是被人販子買走了,沒想到幾個月不見,倒是出落成俊俏的大閨女了。剛一打眼,還真不敢認呢!」
「大梅,嘿嘿。」麻桿帶著壞笑,連連點頭,邁步走了。
「壞蛋,畜生。」蘭子他爹吳魁把沈宸和女兒領進家門,嘴裡還罵道:「誰家沒個大男小女的,真是少調教。」
「大梅呀,沒嚇著吧?」吳魁又轉向沈宸,溫聲安慰道:「在莊上,他還不敢胡來。以後,你也要小心。」
沈宸笑著搖了搖頭,嚇是沒嚇著,只是他娘*的覺得遭到調戲挺怪異。
「來,進屋。就等著你挑完,再去告訴鄉親們來買呢!」吳魁倒是覺得更怪,這丫頭膽兒真大,剛才也沒害怕畏縮的樣子。
沈宸和蘭子進了屋,果然是趙鐵,象模象樣地已經把包袱打開,鋪在炕上,貨樣兒又添了一些。
「鐵哥!」沈宸笑著打了個招呼,眼睛便盯在了一頂帽子上。
這帽子應該是給小孩子戴的,白色的象是絨線織成的,帽頂還有一個紅色的絨球。沈宸伸手便拿過來,試了試,彈性不錯,也就是說,他也能戴在頭上。
「大梅姐,那是給小娃娃戴的。」蘭子咯咯笑著。
「我也能戴。」沈宸把帽子往頭上試,有點緊,但他很滿意,除了那個紅絨球。
戴上就不摘了,沈宸整理一下頭髮,這有點象後世特種兵戴的那種線帽子吧?顏色呢,雪地里正合適,可比三塊瓦強多了。
蘭子笑著,伸手拔弄那個墜下來的紅絨球。沈宸笑得歡快,用力晃頭,感覺那絨球左右搖動,打在後腦的兩側。
「沒想到你喜歡這個?再看看別的貨樣兒!」趙鐵有些意外,但發現沈宸喜歡,臉上那歡快的笑容又讓他有種異樣的感覺。
吳魁找了個借口,把蘭子也領了出去,聽著院里噼啪響,好象是在劈柴。
沈宸往炕上一坐,手上隨便挑選著,頭也沒抬,說道:「鐵哥,你就是來做買賣的?要是有別的事兒,那就痛快說,別婆婆媽媽的。」
趙鐵正在措辭,被沈宸這一問,倒是怔了一下,才緩緩開口說道:「大梅,今天呢,確實是有些事情想問你,可不知你會不會說實話?」
「實話呀?」沈宸抬起頭,帶著調侃的笑意,「這樣,你說一句實話,我說一句實話,咱們兩不吃虧。咋樣?」
趙鐵眨了眨眼睛,剛說了個「好」,沈宸便開口問道:「那我先問你,你說完了再來問我。」
趙鐵覺得主動權一下子被個丫頭搶走了,有點不太適應,微皺著眉頭沒吭聲。
「鐵哥,你是幹什麼的?是不是這個——」沈宸伸手比劃了個「八」字。
趙鐵猶豫了,遲疑了,抬頭正對上沈宸似笑非笑的月牙眼,那眼神似乎讓他有了決斷。本來就是要開門見山,怎麼到了臨頭又犯起了躊躕?
「我不是八路軍,準確地說應該是八路軍下屬的游擊隊。」趙鐵說完,趕忙又接著問道:「那你呢,你怎麼知道——我們的事情?」
「你們的什麼事情?」沈宸裝傻充愣,眼睛睜得圓圓的。
「你這丫頭——」趙鐵翻了翻眼睛,頗有些無奈。
「呵呵。」沈宸笑了起來,說道:「你們燒硫磺,還偷炸藥,要幹什麼?」
趙鐵這下抓住了機會,反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們燒硫磺的?」
沈宸伸出手指用力一點,抿嘴微笑道:「這才問到點子上嘛!好,我說實話,是在石狼峪看到的。你,還有周叔,其他人我叫不上名兒。」
「你在石狼峪看到的?」趙鐵眯起了眼睛,難以置信盯著沈宸,好半晌才問道:「你在山裡幹什麼?是怎麼去的?」
「該我問了,你得守規矩。」沈宸摘下帽子,套在手上轉著,「你們偷炸藥幹什麼?」
趙鐵沉著臉,停頓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我們要炸洋灰橋,讓鬼子得不到煤炭,爭取把進山掃蕩的鬼子調動回來。這回該你說實話了吧?」
沈宸眯著眼睛打量趙鐵,然後點了點頭,神態變得端正起來,沉聲說道:「我的事情可比你們的複雜,讓我從頭說吧,你不準隨便打岔……」
趙鐵坐了下來,開始聽故事,聽沈宸編的故事,越聽越驚訝,好幾次想張口提問,都被沈宸大眼睛一盯給打斷了。
……被人販子買走,半路逃跑,在山林中遇救,人販子也被救命恩人殺死;救命恩人竟是用槍的高手,是東北人,當過義勇軍,兵敗后逃來的;從此以後就拜師學藝,在山林中生活了一段時間,其間殺了很多鬼子、偽軍;槍法大成后,師傅不辭而別,去尋找失散的家人……
離奇的故事,比說書人講的還令人匪夷所思,趙鐵聽得不僅僅是驚訝,而是根本就難以置信。
「講完了。」沈宸吐出一口長氣,舔了舔嘴唇,這都說得口乾舌燥啦!
趙鐵的表情看起來很怪異,皺眉、咧嘴、翻眼睛……好半晌才開口說道:「這是實話?你覺得有人信嗎?」
「我信哪!」沈宸一本正經地說道:「別人要不信,我也不強求,反正以後能證明。」
「怎麼證明?」趙鐵追問道。
沈宸垂下眼瞼,淡淡地說道:「跟你有關係嗎?我犯得著向你證明什麼?」說完,他看著趙鐵不信、懷疑的神情,突然覺得心情鬱悶,把手裡的絨帽啪地一下扔了,起身就走。
「哎——」趙鐵伸手想叫住沈宸,可剛剛碰到她的肩,還不是有意的,卻被她猛地一側身甩掉了,用一種令人發寒的眼神盯了趙鐵一眼,推開門便走,連吳魁和蘭子叫他也沒有停留。
這是怎麼弄的?趙鐵莫名其妙,一頭霧水,但最後那一眼,卻令他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難受、堵心,或者……
吳魁追了出去,他是擔心沈宸再碰上麻桿或是別的壞種兒,一直看著沈宸的背影進了自家院子,他才轉身回來。
「你欺負大梅姐了?」蘭子並不知道趙鐵的真實身份,還以為他就是個貨郎,眼見沈宸氣沖沖地走了,便進屋質問趙鐵,「壞蛋,你害得大梅姐都不理俺了。」
說著,她把炕上的包袱胡亂一裹,扔給趙鐵,「你走,不要你在俺家賣貨,俺還要告訴莊上人,都不買你的東西。」
趙鐵哭笑不得,拿著包袱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好在這時吳魁趕回來了,說了蘭子幾句,蘭子一賭氣,轉身也跑了。
「孩子不懂事,您別見怪。」吳魁雖然不知道趙鐵的真實身份,但老周鄭重交代過,顯然不是簡單人物。
「沒什麼,是我沒處理好。」趙鐵苦笑著搖搖頭,把包袱放在炕上,慢慢整理著貨品,心裡翻滾,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感覺,反正不好受。
「大梅還是孩子心性,興許說得不對路便惱了。」吳魁猜想著勸道:「俺剛才追出去,是怕她出事兒。剛來家的時候,何家的狗腿子還想調戲她呢!現在沒事兒了,俺看著她進的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