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狗子的爆發
當,當,當!外面傳來有節奏的叩門聲。
小萍心裡一驚,急忙站起身,抹去臉上的淚珠,胡亂捋了捋頭髮,拿起地上的小包袱,便想要躲藏起來。
「小萍,是我,我是狗子。」外面傳來的聲音讓小萍停下了動作。
小萍想了一下,畢竟已經有兩三年沒見了,她沒有一下子就想起來。
門打開了,小萍一臉驚奇地望著狗子,而狗子則傻笑著,手腳都不知該往哪裡放。
「狗子哥,快進來。」小萍的臉上出現了歡喜的笑容,伸手把門打開,狗子拉著板車走了進去。
「這幾年你跑哪去了,走時也不說一聲,害得我們還到處找你呢!」小萍拉著狗子向屋裡走,邊走邊說。
狗子澀然一笑,問道:「叔叔和嬸嬸呢,不在家嗎?」
「啊!」小萍臉色一黯,遲疑了一下,敷衍道:「他們去串門了。」
狗子看著小萍的臉,皺緊了眉頭,有些低沉地問道:「你的臉怎麼了?被誰打的?」
「沒,沒被誰打。」小萍有些慌亂地伸手摸著眼睛側下方的淤青,掩飾著說道:「是我走路不小心,撞上門框。」
狗子眨了眨眼睛,也不進屋,隨手拉了院子里的一條長凳,坐了下來,一聲不吭。
「狗子哥,我給你倒碗水去。」小萍看狗子這副模樣,也不知說什麼好,便自己給自己找個活兒干。
「不用了。」狗子叫住了小萍,問道:「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你和我說,說不定我能幫上忙呢!」
小萍低下頭,用力捻著衣角,手指甲都擠得發白。好半晌,她才吞吞吐吐地說了事情的究竟。
抽大*煙的人可恨,也可憐,明知道這不是好東西。
而且,知道自己的身家絕不應該沾上這個,但在最初的各種原因下陷進去后,他們又會找到各種的說辭為自己開脫。
在好的時候,他們痛悔,他們會發誓再不沾這個東西。但煙癮發作時,他們便會將所有的一切都拋在腦後,什麼也不顧,只為了抽上一口。
小萍有個哥哥叫鎖子,原本也是個好小夥子,為家裡操持著,辛辛苦苦地在外工作。
可自從挨了鬼子一頓揍之後,他的身體便垮了。
養好傷后,趕到陰天或換節氣的時候,他的骨節兒便犯疼,疼得輾轉呻吟。這還不算什麼,命既苦到底兒,身體又算什麼呢?
可俗話說: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
而就在這時,鎖子遇到了一個叫孫子生的傢伙。
這個孫子生據說受過訓,有點本事。他會穿筆挺的西服,會玩手槍,服從上司,統治下屬,誰是他的主子,他就對誰低眉順眼,無條件服從。
孫子生沒有信仰,既不敬先輩,又不信祖訓,權和錢就是他的上帝。
在他看來,你不殺人,也許就會被人殺掉。要是單槍匹馬吃不開,就結個幫,先下手為強,幹掉對方。
他會打槍,會釘梢,為了錢,什麼都做得出來。
現在,孫子生便在一個日本人的情報機構里做事。他不以為恥,反倒藉此抬高身價,嚇唬別人。
孫子生很容易就摸清了鎖子的情況,就覺得又有一塊肥肉掉進了嘴裡。
拉人下水,把人榨乾,甚至是家破人亡,孫子生是很有一套本事的,鴉*片便是他引*誘鎖子抽上的。
起初他告訴鎖子,時不時地抽兩口,不僅上不了癮,而且能減輕身上的病痛,忘記所有的不快和憂慮,他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等到鎖子完全沉迷於那逍遙快活,忘記了一切煩惱的煙霧之中時,孫子生便又開始實施著他的第二步計劃。
賭,是另一個火坑。他要慢慢引著鎖子,讓鎖子沉浸於其中,不能自拔,把財產、房子,外加那個挺俊的媳婦兒都轉到他的手裡。
鎖子入套了,他一步步地走向深淵而不自知。
在清醒的時候,聽著家裡人的勸告,他也痛悔,甚至對天發誓要改掉所有的壞毛病。
但煙*癮發作時,那種如萬蟻鑽心的感覺令他痛不欲生,所有的誓言都拋到了九天雲外,誰攔著他,那就是他的仇敵。
小萍述說著,不停地流著眼淚。
除了父母、嫂子,連她也不知道勸過哥哥多少回。
但哥哥已經深陷其中,並不是苦口婆心的勸說能夠奏效的。
好的時候,他能跪地懇求家人的原諒;犯癮的時候,他也能象奪路而逃的強盜,狠心地把他們推到地上,頭也不回地跑出去。
狗子聽著,臉變得越來越黑。
他沒想到事情已經變得如此嚴重,對於昔日那個鎖子哥的墮落和沉淪,更是出乎意料。
當然,小萍還在儘力為哥哥開脫,把所有的罪過都推到了孫子生身上。
「看來由頭都在那個姓孫的傢伙身上,如果沒有姓孫的攛掇,鎖子哥不會抽上大*煙,也不會去賭*錢。」
鎖子依照小萍的講述做了判斷,看著小萍使勁點頭,他又安慰道:「讓我想想辦法吧,你別傷心難過,我會把這事情處理好的。」
小萍的眼中露出了希翼的光彩,但很快又黯淡下去。苦笑了一下,說道:「狗子哥,咱們還是先走吧!那個姓孫的逼得緊,家裡人都四處躲藏,我是回來取些東西的。」
狗子點了點頭,起身拉起了板車。
院門一響,一個男人探頭向里看了看,接著推門走了進來。
小萍的臉色變了,眼中射出了恨意,同時還有恐懼和害怕。她咬著嘴唇,低聲告訴狗子:「狗子哥,這就是那個壞蛋孫子生。」
狗子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著。
孫子生長著一副好皮囊,身體結實健壯,襯衫袖子里凸出鼓鼓的肌肉,頭髮漆黑,油光鋥亮,蒼蠅落上去也會滑下來。
「嘿嘿,躲來躲去,還不是撞到我手裡了。」孫子生看到小萍,冷笑著走過來。
狗子向前跨了一步,擋在了小萍的身前。
孫子生斜著眼睛看了看這個半大小子,伸手一推,罵道:「小赤佬,你逞的什麼能?」
狗子雖然學了不少功夫,可身體的健壯不是一兩天鍛鍊出來的,他的力氣還比不過孫子生,被推得歪到一邊。
孫子生推開擋眼的,看著小萍,壞笑道:「你們全家都跟老子玩躲藏是吧,那老子就找到一個算一個。不如先把你賣了,算是還鎖子欠債的利息。」
小萍很害怕,挎著小包袱連連後退。
孫子生象條惡狼,步步緊逼,伸手抓住了馬上要退進屋內的小萍。
小萍驚叫著,兩隻手緊緊抓住門框,說什麼也不鬆開。
孫子生咬牙切齒,腿彎身屈,用力想把小萍拉過來。
小萍哭了起來,突然,身上的壓力一松,孫子生竟然鬆手了。
原來是狗子從後面偷襲,一腳狠狠踢在正擺著騎馬蹲襠勢的孫子生的要害。
孫子生的喉間「呃」的一聲,兩腿一夾,手捂要害,翻著白眼萎*了下去。
狗子一招得手,還不罷休,隨手撿起院里的半塊磚頭,狠狠地砸在孫子生的後腦。
磚碎血迸,孫子生晃了晃,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小萍轉過身,驚訝地看到了這一幕,不由得大張著嘴巴,以為孫子生被打死了。
愣了半晌,她才驚慌地跑去推狗子,叫道:「狗子哥,出人命了,你快跑,快跑吧!」
狗子站著沒動,看著臉朝下撲在地上的孫子生,想著如何處理這事兒。
他跑倒是沒事兒了,可孫子生醒過來,還不得報復?要小萍全家搬進租界,又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情。
這個壞蛋,弄死他得了。狗子咬了咬牙,抬頭看著焦急的小萍,說道:「我把這壞蛋綁起來,省得他醒了追出去。你先走,告訴我個地方,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說。」
小萍看看狗子,再看看孫子生,發現孫子生還在動彈,知道是沒死,心裡稍微安定了一些。
「沒什麼擔心的,快走吧!」狗子聽了小萍說的地方,便推著小萍,出了院門,他把門閂插上。
來到孫子生跟前,狗子咬牙抬腳,狠狠地跺向孫子生的后脖子。
連續三腳狠跺下去,骨頭斷裂的聲音都聽到了,孫子生的手、腳抽搐了幾下,一動不動了。
狗子在屋裡、柴房裡找了一圈,拿出一個破舊的大麻袋,在孫子生的身邊蹲下,搜了一遍。
狗屁,槍都沒有,只有一把匕首,就敢作惡,還真是活膩味兒了。
呸!狗子啐了一口,這王八蛋專找弱小的去欺侮,就象一種癩狗。
把孫子生裝進麻袋,綁上口,放在板車上,又用板車上的爛草蓋了蓋。狗子打開院門張望了一下,拉著板車走了出去。
附近就有一個廁所,狗子是知道的,他拉著板車走到地方,先進去看了一下。
廁所里正好沒人,狗子出來把車子一橫,連蹬帶踹,將麻袋弄進了糞坑。
他又把車上的爛草都扔在麻袋上,估計能遮掩一兩天,或者更長的時間。誰沒事兒去弄糞坑裡的東西呢?
而且,這兵荒馬亂的年月,禍害人的不僅僅是鬼子、漢奸,劫道兒的、砸杠子的、黑*幫仇殺也不少見。
每天都有人死於非命,或餓死,或病死,或被殺死。偌大的上海,一個孫子生就算是特務,死了也不算多大的事情。
當然,狗子還是要儘快讓小萍一家搬走。而孫子生的事情,正好是個理由,讓小萍和家人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
狗子拉著板車,來到了小萍說的地方,一個破舊的小院落。還未敲門,他便聽見門裡有抽抽噎噎的哭泣之聲。
狗子伸到半空的手停了下來,偷聽是不好的行為,但他卻沒走,他仔細聽了一會兒,是小萍。
等了一會兒,狗子伸手敲了敲門,門裡的哭聲立刻停了,接著是抽鼻子的聲音,然後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問道:「誰?」
「是我,狗子。」狗子用平緩的聲音問道。
門裡發出驚咦的聲音,狗子看到門縫被影子擋住了,他向後退了退,以便裡面的人能看得更清楚。
「狗子哥——」一聲呼喚之後,院門被打開,小萍出現在門口,臉上是驚喜的表情,眼睛卻是紅紅的。
狗子拉著板車進去,反手關上院門,問道:「沒事兒了,不要再哭了。」
他這麼一說,小萍好象又要掉眼淚,卻強忍著,說道:「沒事兒就好,沒事兒就好。」
狗子四下瞅了瞅,小萍趕忙把他往屋裡讓,說道:「屋裡坐,我爹和我娘都在,見到你肯定高興。」
狗子點了點頭,跟著小萍向屋裡走去。
門一開,一股藥味便撲面而來,他不由得皺了皺眉,眯起眼睛,以便適應屋裡的暗度。
小萍挑開裡屋門帘,狗子輕輕走了進去。
床上是嬸子在睡著,但不是很沉,睫毛偶爾動一下。
光看臉便知道她是在病中,瘦得很厲害。叔叔則坐著個小板凳,趴在床沿打著瞌睡。
屋子裡顯得很空,什麼物件都不見了,甚至蓋的被子都是條破的。
狗子愣愣地站在那裡,心裡覺得很難受。
嬸子動了一下,發出輕輕的呻吟,然後慢慢睜開了眼睛,一下子並沒有認出狗子,有些無神地眨著,然後睜大了。
叔叔也醒了,抬起頭,有些疑惑地看著狗子。
「叔,嬸,是我,狗子。」狗子一陣心酸,差點掉下眼淚。
「狗,狗子。」嬸嬸輕輕呼喚著,眨了下眼睛,勉強擠出笑容,「你沒事兒,真好。」
「你這孩子,不聲不響就跑了,讓人擔心。」叔叔也露出一絲笑容,伸手拍了拍狗子的肩膀,點了點頭,「嗯,長大了,壯實了。」
「嗯,嗯,我是來看你們的。」狗子連連點頭。
小萍拿過一張小凳子,轉身出去,又端了碗水。
狗子撓了撓頭,不太會拐彎抹角,便直通通地說道:「這個,我是來找你們,讓你們搬到租界里去住。那裡還算可以,沒有那麼多的日本人和特務漢奸。」
小萍眨著眼睛,看著狗子沒說話。
叔叔和嬸子交換了下眼色,叔叔苦笑道:「狗子,謝謝你的好心。我們在這邊,還能勉強住下去。」
狗子有點著急,咽了口唾沫,說道:「你們非搬不可,我,我把孫子生給弄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