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猶太人,這個傢伙挺毒啊
行動有驚無險,得益於膽大心細,也得益於日人的防備鬆懈。
一九三八年七七大暴動之後,虹口已經有近兩年的時間沒有人潛入殺戮。作為最大的日人聚居區,在治安上還是比較安全的。
而一年多之前,沈宸襲擊新亞酒店,幹得隱秘,使日本人並不知道他是偷渡而來。而且。這一次是化裝成日本憲兵,大搖大擺,層次又提高了。
另外一個原因則是日本軍隊的派系分明,虹口地區歸海軍陸戰隊駐守,並不象上海其他的地區是由陸軍防衛。
而治安則由日籍警察維持,無論從素質,還是警惕程度,都差強人意。這在以後,無差別格殺日軍的行動開始,顯現得更加突出。
不管怎樣,沈宸、楚嬌這四人乾淨漂亮地完成了這件足夠震撼的大行動。
總共十九名日籍巡捕,八名藝伎,四名打雜,還包括井上日昭和兩名保鏢,全部被殺死在萬歲俱樂部。
當然,足夠震撼是要在消息傳開之後。而這麼丟臉的事情,日本人估計不會聲張,只能是暗中追查。
也就是說,想登報為事件負責,製造聲勢,也暫時不可能。至於那種能負責的要負責,不能負責也搶著負責的,沈宸卻是不屑為之。
而通過此次行動,沈宸認為楚嬌也得到了鍛煉和提升。什麼無辜,什麼女人?行動時優柔寡斷,既想殺倭除奸,還想當聖母,那趁早別幹了。
當然,殘忍不等於濫殺,即便是濫殺,也要有節制。沈宸到底也不希望自己,還有楚嬌等人,都變成殺人狂魔。
安全回到租界后,沈宸等人各忙各的,好象什麼事情也沒發生。
而虹口方面也好象什麼也沒發生,正如沈宸所料,日本人選擇了封鎖消息。
這倒對沈宸他們更有利,連徐懷義派出使船的兄弟也不知道沈宸他們去虹口,竟幹了驚天動地的大事情。
趁著這幾天的低調和閑暇,沈宸找了斯皮爾伯格。一番商談之後,兩人合夥做了件生意。
沈宸不想賺什麼錢,但這件生意是給陸雙經營的,讓她也有個長久的固定收入。儘管他寄錢也寫信,可誰知道能持續多久呢?
而這個生意很簡單,就是在上海的公共場所,幾乎隨處可見的「吃角子老虎」。
由於這種賭具每次只能塞入一枚硬幣,不像其他賭具,輸贏動輒上百上千,甚至上萬。
所以,許多人為了消閑取樂,不在乎幾個「角子」,不斷向「虎口」投去。
如舞廳、咖啡館、遊樂場、說書場等地,都擺有「吃角子老虎」,其周圍經常是人頭攢動,爭相往「虎口」送角子。
沈宸曾經粗略估算了一下,在地理位置適中的場所,每台機器平均每晝夜可收入四百多元,差一些的平均也有二百多元。如果一個人擁有數百台機器,每天可凈賺數千元之多。
而沈宸找人打聽過,現在的澳門還沒有這種新玩意,他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個發財的路子。
斯皮爾伯格覺得這個生意不錯,投入不多,管理人員也不需要太專業。他便接受了沈宸的兩萬元投資,準備從上海買了「吃角子老虎」,通過郵船發往澳門,交給那裡的人員管理。
事情商談完畢,沈宸卻暫時不能脫身。斯皮爾伯格依舊熱情而健談,發出了邀請,「一起喝點酒,我們可以聊天,很愜意的事情。」
「伏特加?我可喝不慣。這樣,晚上我請你喝中國酒,也很烈。」沈宸笑著說道。
斯皮爾伯格哈哈笑著,手卻抓著沈宸不放,一直到了酒吧。但當他跟一個人打招呼時,卻又發生了衝突。
「怎麼了?你不喜歡和我說話,因為我是個猶太人?連你也看不起我嗎?」斯皮爾伯格眼睛里突然射出了憤怒的火焰,發出了有些尖厲的聲音。
「什麼?」那個外國人被這突然的變化弄得愣了一下。
「因為我是個猶太人,你歧視我,是不是?」斯皮爾伯格的皮膚都變紅了。
「你搞錯了!」外國人有些莫名其妙地搖了搖頭,「我沒空兒,就是這樣。」
「你是在想,他是個猶太人,他只對錢感興趣,對不對?」斯皮爾伯格繼續叫道,好象這傢伙沒有說出心裡話,他眼睛里的火焰更猛烈了。
「不是這樣——」
「是的,在俄國,我是個教師,在敖得薩,不是為了錢,是因為我愛學習。」斯皮爾伯格做著強烈的手勢,強迫這傢伙注意聽,「哥薩克人殺害了我的父親,我隻身逃來上海。對,我現在一門心思想賺錢,因為錢就是保障,這就是我的動機。錢就是我們的保障,先生……?」
「魯道夫,我叫魯道夫……」
「魯道夫先生,錢意味著保障和權力,我們現在還缺錢,這就是為什麼猶太人要賺錢。不是貪婪,而是為了安全。」斯皮爾伯格用力點了點頭,「猶太人的安全只有一種:成為富人。我已有過教訓,這位先生——」
「魯道夫,我叫……」魯道夫有氣無力地重複道。
「魯道夫先生,我已有過教訓。所以,我說出來也不感到慚愧。我在賺錢,沒有人能傷害我了,我感到了安全。你完全不需要這樣,你沒有權力看不起我。我告訴你,我寧可當一名教師——」
「當教師很好啊,過去我也曾想當一名教師。」魯道夫隨口說道。
「什麼,當一名教師?」斯皮爾伯格的怒氣象洪水那樣在消退,臉上浮現出驚訝的表情。
「如果是那樣的話,你對猶太人更不應抱有任何偏見。但在俄國,他們認為我們都是壞人,魔鬼,騙子,強盜,殺人狂。」他憎惡地皺了皺鼻子,罵道:「野蠻的俄國佬!他們還沒跳出莎士比亞的時代,落後,愚昧。」
「對於活著的人,猶太人是死去的人;對於當地人,猶太人是異己和流浪者;對於有資產者,他們是乞丐;對於窮人,他們是剝削者和百萬富翁;對於愛國者,他們是沒有祖國的人;對於社會上各階層的人,他們是令人憎惡的競爭對手。」
——————列奧平斯克
1881年三月一日,隨著一聲轟鳴,沙皇亞歷山大二世倒在了革命黨人的炸彈之下。由於嫌疑犯中有一名猶太婦女,數周之內,針對俄國猶太人的地獄之門打開了,一場反猶風暴席捲了俄國大地。
對於這段歷史,沈宸並不知道,也不感興趣。眼見這兩個人驢唇不對馬嘴地胡聊,大廳里很多人都向這裡看過來,他被這傢伙打敗了,不由得打岔道:「斯皮爾伯格,去喝酒啊,你剛才說要請我喝酒的?」
「是的,喝酒,我請你喝酒。」斯皮爾伯格的臉上竟浮現出孩子氣的笑容,興高采烈地拉著沈宸向他熟悉的角落裡的一張桌子走去,完全忘了那位魯道夫。
看來斯皮爾伯格是這裡的常客,他還未招呼,招待就端來了伏特加。
斯皮爾伯格喝了酒以後,變得更加滔滔不絕,更加興高采烈。他的表情豐富,略微灰黃的臉因為激動和自豪而容光煥發。
轉眼便兩三杯下肚,斯皮爾伯格一直拉沈宸陪他喝,沈宸卻只是輕輕抿著。
喝著,喝著,斯皮爾伯格的情緒起了變化,眉頭緊皺起來,悲哀地搖了搖頭,訴說起了在敖德薩所過的飽經風霜的生活,以及猶太復國主義運動的飄緲無望。
「呵,你在幹什麼,斯皮爾伯格,你在幹什麼?1895年的大屠殺,你失去了父親,失去了未婚妻……」
沈宸默默地注視著他,心裡感到很困惑,也有那麼一絲同情,等到斯皮爾伯格的情緒稍微穩定下來,他才緩緩開口說道:「不必傷心了,你不是已經找到了安慰心靈的好辦法了嗎?」
斯皮爾伯格的傷心消失了,就象來時那麼突然,他又喝了一杯酒,出人意料地用手抓住沈宸的胳膊,兩眼坦蕩地盯著沈宸。
「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失去了未婚妻,你猜我怎麼著?我到妓*院去,在妓×女中挑了一個同她長得很相象的姑娘——哦,我的意思不是說我的未婚妻象那些妓×女中的一個,你知道——」他意識到這樣說話容易產生誤解,忙又解釋道:「只不過是總體的面貌。我在她身邊哭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早上,呸,我好多了。」
沈宸想笑,翻了翻眼睛強忍住了,舉起酒杯示意道:「說得對,沒什麼大不了的,男人千萬不要為了女人而傷心。」
「乾杯!」斯皮爾伯格舉杯和沈宸碰了一下,一口喝了半杯,然後自鳴得意地捋了捋稀疏的黑鬍子,說道:「當年我兩手空空地從俄國來到上海,現在我有了自己的公司,家裡有僕人,銀行里有存款。不管是投機賣賣,還是實業,所有能賺錢的我都感興趣。沈先生,你想聽聽我的建議嗎?」
沈宸不置可否,淡淡笑著,怎麼看怎麼象有些不太相信的樣子,「你知道的,我是不可能安心做生意的。在巡捕房,多少還算是有點保障。要想安全的話,我看得到外國去。」
斯皮爾伯格用力抓住了沈宸的胳膊,仔細審視著沈宸,沉聲說道:「你的頭腦其實就是做生意的材料,要到外國去,護照我可以幫你想辦法。」
沈宸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暫時還沒有考慮好,需要的話,肯定會找你幫忙的。」
斯皮爾伯格看著沈宸,不停地眨巴著眼睛,好半晌才點頭道:「這樣也好。歐洲很緊張,還真不知道哪裡安全。但我喜歡上海,這裡是我的樂園。」
沈宸淡淡一笑,輕輕掙開斯皮爾伯格的手,說道:「在上海,想要我命的人很多,你和我在一起,也要謹慎小心些呀!」
「明白,我很明白。」斯皮爾伯格會意地笑了,「要謹慎。嗯,我一直很謹慎小心。」他用一個戲劇性的動作喝了口酒,然後咂咂嘴,往椅背上一靠,細細地品味他的夢想。
…………
隨著年末的臨近,上海灘的氣氛看似平靜,但暗流洶湧,一場鐵與血的較量即將拉開帷幕。
而76號也沒閑著,以原來軍統的四大金剛林之江、王天木為首,再有一批漢奸惡棍相助,繼續展開著血腥的行動。
同志並不永遠是同志,敵人也並不永遠是敵人。信徒、對手、英雄、叛徒這些形形總總的角色,走馬燈似的在大上海這個舞台上表演。
「林之江,王天木。」沈宸眯著眼睛,暗道:「他們也敢稱四大金剛,就沖這名字,我也要滅了你倆。」
拿起兩個人的資料,沈宸翻看起來,當看到林之江的資料時,皺了皺眉,旋即冷笑起來,「這個傢伙,夠毒的。」
原來林之江慣常使用的是一支左輪手槍,不僅槍法准,而且使用的子彈還是鉛頭。
按照資料所說,他把彈頭用刀劃開,再把它浸入一種植物液中,據說這樣一來,其毒無比。
因為彈頭已預先劃開,更易於爆炸,故中槍后,都是進口小而出口大,同時植物液與鉛加熱后,在人身體內易於溶化,便起化學作用,無異中了達姆彈。
所以,凡是中了這種子彈的人,不論是否擊中要害部位,都是很難有一線生機的。
以有備擊無奮,你槍法准,子彈毒,使不出來又有個屁用?
沈宸將看過的資料收起,笑著對曹怡馨說道:「謝謝啊,日後碰上這傢伙,我可得加一百倍的小心。」
曹怡馨抿嘴一笑,說道:「就憑他,怎麼會是沈先生的對手?估計嚇得連公共租界都不敢進呢?」
「明目張胆自然是不敢,化裝個貓貓狗狗的,倒是說不定。」沈宸看似很謹慎,心裡也不覺得林之江會親自來刺殺自己。
「貓貓狗狗?」曹怡馨笑得花枝亂顫,說道:「那就一腳踢死他,對吧,沈先生。」
沈宸點了點頭,顯出幾分自信和傲氣,說道:「想踢死他,也得知道他在哪裡呀?要是有機會,還真是想較量一下。」
曹怡馨把這當成是暗示,不管猜測是否正確,她決定盡量把林之江等人的行蹤實時告訴沈宸。
當然,那是要在有機會下手的時候,而不是平常在滬西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