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必經的階段,岩井的野望
在這寒夜裡,影院看起來與平日沒有什麼不同,只有那塊歇業的牌子孤零零地立在寒風之中,偶爾吸引著行人投過來的目光。
獵捕與反獵捕的大戰已經拉開了帷幕,血腥和殘酷是它的主基調。
被殺的也許是無名的,象空氣中的塵埃,悄無聲息地消失;殺人的也許更是無名的,只有利刃出鞘時,才能偶露崢嶸。
電影院里已經變成了屠宰場,沈宸這四人行動組完全控制了這裡。
三人在前,張成富在後門,象一條兇猛的老虎,張開了血盆大口,將一切進入到這裡的敵人咬得粉碎。
前來彙報的特務和眼線,按著他們自己的時間,毫無覺察地來到這裡。隔著小窗對暗號,小門打開,他們進入昏暗的影院裡面。
然後,沒等眼睛適應過來,子彈、匕首便突然而至。然後,屍體被拉走,簡單地清掃下痕迹,三人繼續靜等著下一個送上門來的送死者。
沒有憐憫,沒有饒恕,這本身就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鬥。
幫著侵略者,欺壓殺戮自己的同胞;象狗一樣,嗅探著抗日誌士的言論和行蹤。
該死,都該死。如果不消滅他們,會有多少人將灑下鮮血,付出生命。
沈宸翻看著一份剛從特務身上搜到的情報,寫的很詳細,很有條理。
某某在什麼時候說過反日的話;某某戰前曾參加過反日的遊行示威;某某行蹤有些詭秘,似乎參加了什麼團體……
這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因為日本人招攬的大多是些無業游民或地痞流氓。他們文化水平很低,甚或是目不識丁,只能靠眼睛看,腦子記。
但這個特務卻做得很系統,很專業。沈宸微微皺眉,回想了一下。那似乎是個戴著眼鏡,長衫夾袍,身體瘦弱,看起來倒象文化人的傢伙。
人已經死了,沈宸沒法問他為什麼要做漢奸特務。
在他想來,要麼是喪心病狂,要麼是覺得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日本人知道了,也沒什麼的。
如果這個傢伙是持后一種想法,那真是可悲又無知。
這些所謂雞毛蒜皮的小事如果被鬼子知道,不管是真是假,哪怕是口頭上反對他們而並無實際行動,都會有人進監獄,甚至被殺害。
想到這裡,沈宸輕搖了搖頭,這些都不重要了。因為,今天從這裡不會走出去一個活口。
但他起初的目的並沒有完全達到,所殺的都是漢奸。除了岩井和兩個白俄以外,竟然全是中國人,並沒有更多的日本特務。
即便是岩井,在租界里也是一個化名的中國人。看來,日本人把租界的情報工作基本上交給了漢奸特務,他們只躲在幕後指揮。
這與扶持76號是一樣的思路,讓中國人與中國人爭鬥,勝敗對日本人沒有太大的影響。
而且,岩井所隸屬的不是梅機關,而是另一個日本的特務組織——岩井公館。
岩井公館是日本在中國建立的外交口的專門特務情報機構,由駐上海總領事館副總領事岩井英一統領,稱「岩井公館」。
岩井英一雖然職位不很高,權柄卻很大。上海的日本和汪偽特務組織的活動經費全由他掌握核發,從而取得了操縱、干預日偽特務組織的權力。
而且,他還有強烈的政治野心,圖謀建立和擴張他自己的勢力,以此作為資本,在日本官場中攀升。
雖然同樣是為日本的侵略服務,岩井公館卻還有針對汪逆的意圖。它的「親善」、「共存共榮」的調子比汪精衛唱得更高,從而形成分庭抗禮之勢。
「岩井公館」和汪逆爭勢是日本人一向採用「分而治之」的策略。
它既要扶植汪逆,又擔心其勢力壯大不聽指揮進行牽制。汪逆為日本陸軍扶植,由岩井英一等外務省派就想扶植勢力爭得權益。
可以說,象梅機關、岩井公館、日本海軍情報機構等特務組織,有爭寵奪勢的衝突,可也有交叉協作的一面。
所以,岩井公館能夠與梅機關合作,利用76號的特務,在租界內充當耳目,搜集抗日團體和抗日人士的情報。
殺戮持續到八點左右,已經有十六個漢奸特務命喪黃泉。
沈宸除了開始以外,便很少動手。楚嬌不是想殺人嗎,那就讓你殺個過癮。
楚嬌也意識到了沈宸的意思,開始還樂此不疲。這本身就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鬥,她對侵略者充滿著痛恨,對為虎作倀的漢奸也是仇恨無比。
但殺著殺著,看著這些或是無業游民,或是地痞流氓的中國人不斷地被結束生命,她心裡漸漸有了變化。
沈宸曾跟她說過,手上沾了血,就永遠洗不掉。即便是該死該殺的壞蛋,即便是臭污的血。
沈宸還曾感慨過,說他殺人殺到麻木,殺人殺到厭煩。
現在,楚嬌似乎也有了這麼一點的感覺。但她知道得挺住,得裝出沒事兒的樣子繼續,不能讓沈宸笑話。
沈宸看了看手錶,招呼大家撤退。
對楚嬌的狀態,沈宸並不如何擔心。
這是一個必須的階段,而楚嬌也不是沒見過血腥的菜鳥,她只是要控制自己的情緒。有機會時便出手,沒機會時再憤怒、衝動也要盡量控制自己。
四個人分成兩組,從後門悄然離開,乘坐兩輛小汽車消失無蹤。
……………
月亮消失了光輝,東方開始發白,太陽還沒有升起,但一種蒼茫的時刻已經來到。
岩井英一從被裡伸出手,在床頭柜上摸索著自己的眼鏡。他是一個勤快的傢伙,雖然晚上熬了夜,可他還是不會耽誤白天的工作。
冬天,躺在溫暖的被窩裡是一種享受,很多人都有賴床的毛病。
但岩井英一卻認為這是在消磨意志,他絕不會給自己一點放鬆的時間,始終把弦綳得緊緊的,這樣才會有著充足的動力。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研究,岩井英一已經對目前的狀況有了相當深入的了解。
雖然嘴上沒說,但他心裡還是認為租界,確實是對付抗日分子以及藍衣社的一道障礙。
由於日本挑起了戰爭,英、法與日本在對華權益上產生的衝突和惡化。
在日軍佔領地域,第三國的活動和權益受到了限制和損壞。所以,英美對日偽採取了敷衍,甚至是對抗的政策。
這使得想要突破這一障礙變得非常困難,而除非國際形勢發生變化,或者有什麼重大的事件來改變這些。
岩井英一搖了搖頭,英國特有的老練、圓滑的外交術,令日本方面無計可施。
儘管軍方一再要求用強硬手段逼迫英法等國就範,但岩井知道,這暫時是不可能的。日本還沒有挑戰所有老牌強國的實力,而且時機非常的不合適。
儘管西方諸國暫時容忍了日本在中國的行動,但這種容忍和退讓能維持到什麼時候,誰也說不準。
美國不是既不中斷與日本的商業往來,同時又向中國方面增加了軍火援助嗎?
英國控制下的滇緬公路,不也正向中國輸送著新鮮的血液,給中國政府繼續頑抗增加著信心嗎?
蘇聯不也向中國伸出了熱乎乎的大手,在賣給中國武器裝備,甚至給中國提供飛行員嗎?
這些道貌岸然的西洋鬼子,他們見不得大日本帝國的崛起,見不得大日本帝國獨霸中國,獨霸東亞,甚至是獨霸亞洲,他們明裡暗裡在下絆子,耍詭計。
可如果逼迫太緊,誰知道會不會適得其反,讓這些傢伙徹底倒向中國政府,掐住大日本帝國的脖子。
岩井英一刷地一下,用力拉開窗帘,眯起眼睛,望著外面行將光明的世界,憤懣的心情稍有緩解。
越是艱巨困難,就越要竭力用心,他不需要什麼理由,也不想部下用這樣那樣的理由來推卸責任。
必須切實掌握潛伏在英法租界的有力的抗日分子的情況資料,岩井英一認為這才是關鍵。
否則,即便英法當局同意合作。在無的放矢的情況下,日本方面也無法給予抗日分子及抗日團體以重創。
對此,岩井擬定了加強對租界滲透和偵察的計劃。對可疑人物進行誘捕和收買,並希望能從他們口中得到更重要的情報。
堡壘最易從內部攻破,組織嚴密的團體也會因叛徒或內奸而瓦解。岩井對此深信不疑,並希望把幾個日本情報組織聯合起來,交換情報並共享情報。
當然,將分屬各勢力的情報組織聯合,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儘管這些情報組織在表面上都在為帝國而努力,但政見和路線的不同,使得暗中總有一股掣肘的力量在起作用,使得情報工作的效率低下。
另外,岩井英一還堅信用中國人對付中國人,可以收到很好的效果。
這不是憑空的想象,而是從日軍在東北剿匪的過程中得出的成功經驗。
日軍雖然戰力強、裝備好,但往往對那些來去如風、飄忽不定的土匪武裝束手無策。
但使用收編和拉攏過來的土匪武裝,去打別的土匪武裝時,往往事半功倍,可以收到奇效。
說到底,還是中國人最了解中國人的生活習慣和作事方式,不依靠他們,是不行的。
這也就是「以華制華」的精髓,岩井很得意自己的創見。
雖然其他情報組織,包括軍隊也在使用中國人。但那些人沒有素質,一些地痞流氓,甚至是大*煙*鬼,普通百姓避之唯恐不及。
皮毛,他們領悟到的只是皮毛。要用官位、金錢去拉攏結交中國文人,給中國的文化名人洗腦,讓他們用自己的影響力去影響政府的抗戰政策,自覺服務於日本的侵華戰爭。
同時,各行各業、各個階層的中國人也要發展收買,使情報機關的觸角蔓延伸展,無所不在。
岩井英一畢業日本外務省在上海創辦的「同文書院」,這個學院實質上是一個間諜學校,專門選派日本青年在中文環境之中學習中文,為日本培養了一大批「中國通」。
也就是說,專門結交中國文人,以從事文化活動為名,搜集中國的情報;以文化交流為幌子進行文化侵略,使中國的文化名人用自己的影響力去影響政府的抗戰政策,服務於日本,岩井英一可謂是早就學得精熟。
而且,「中國通」岩井英一併不認為自己的計劃執行起來有多困難。在他看來,對很多中國人來說,國家民族等等只是一些名詞。
假若出賣國家可以獲得官位,獲得金錢,使飯食更好,衣服更漂亮。那麼,他們連眼也不眨巴一下便去出賣國家。
在他們心裡,生命就是生活,為達到他的理想生活水準,他沒有什麼不可以作的事。
什麼都是假的,連國家民族都是假的,只有他的酒飯、女人、衣冠,與金錢,是真的。
洗漱完畢,穿好衣服,岩井英一憧憬著將來的美景,邁步走出了房間。
大宗倉明有些焦慮地坐在飯廳里,見岩井走了進來,忙起身打著招呼。
他不想在飯前說事情,你帶來了壞消息,本來就有些心虛,再讓岩井沒心情吃飯,那就更過分了,你不是來彙報的,你是存心來添堵的。
岩井也是沒事找事,看見大宗倉明的表情不太對勁,偏要表現他熱心工作,勤而忘食的工作態度。
看著大宗倉明,岩井開口問道:「大宗君,我曾經說過,如果有情況,要隨時彙報,不要學中國人,拖沓虛偽,還要看什麼場合和時間。工作是第一位的,才是最重要的。」
大宗倉明沉吟了一下,囁嚅著說道:「閣下,租界的聯絡點沒有按時向我們彙報情況。當然,現在說失去了聯繫還為時過早,這或許只是個小小的工作失誤,我已經派人去查看,也許沒有什麼大事。」
岩井英一皺起了眉頭,職業的敏感使他不能象大宗倉明那樣存著僥倖心理。
但他也沒意識到情況的嚴重程度,有些低沉地點了點頭,他伸手示意大宗倉明坐下,先吃完飯,等著確切的回報吧,希望象大宗倉明所說,沒出什麼大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