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影響,津貼,演戲
等到巡捕聞聲趕來,事情已經完全結束。七死一重傷,這就是特務們的下場。而《中美日報》的排字房被毀壞,排字工死傷各一名。
沈宸還真不知道自己已經很有名,至少在巡捕房確是有一號的。
亮明身份,沈宸看到的是敬畏的目光。
不管這些巡捕中有沒有被收買控制的,倒在地上的血淋淋的屍體,以及毫髮無傷的沈宸,帶來的威壓和震撼都是巨大的。
奧爾科特和黛妮的感覺也是一樣,黛妮的表現更明顯和誇張。
「沈探長,你,你簡直太厲害了。」黛妮說話時不知是激動,還是餘悸未消,竟有些結巴,「比電影里的英雄還厲害。」
奧爾科特覺得確實要刮目相看了,這個姓沈的探長在身手上簡直駭人聽聞。而且膽子大得出奇,面對一群暴徒或特務,隻身便敢出去迎戰。
沈宸卻很謙虛,敷衍了幾句,把收尾工作交給其他巡捕,便開車離去。
…………
第二天早上,日偽特務打砸報館,卻被偶然在附近的沈宸所挫敗的消息便登上了報紙,並在華美電台由奧爾科特進行了廣播。
奧爾科特以當事人的身份,還有同樣經歷其事的實習記者黛妮,把整個事件進行了全部還原,並進行了藝術加工,聽起來象是在看電影一樣。
無疑,這次對特務的打擊是異常沉重的。
當時,七十六號剛剛成立,組織還不夠龐大,還沒達到令上海人聞名色變的地步。
本來是想通過打砸報館,散布一下恐怖氣氛,也算是壯壯七十六號的聲勢,讓日本乾爹高興高興。
可誰想到,出去八個,竟是全軍覆沒,還搭進去兩台車。而且,這對七十六號的士氣更是嚴重挫傷。
起先,李士君建立的間諜窩是在大西路67號,以原中統分子丁默屯、唐惠民﹑茅子明、馬嘯天﹑楊傑﹑翦建午﹑章正范等人作為最初班底。
這些中統內部離心離德的野心家和陰謀家,大多數甚至是「主動漢奸」。
所謂「主動漢奸」,是指不受任何外來威嚇的情況下,主動進行危害國家民族的犯罪勾當的傢伙。
相對於意志不堅定者,或受不住折磨而屈服當了漢奸的,「主動漢奸」尤為可恨。
就是現在,李士君、丁默屯等人還是在大西路67號密謀策劃。
只是由於已被幹掉的季雲卿的乾女婿吳四寶,以及其手下的張國震、顧寶林等一票幫會兄弟的加入,67號太小,便又租下憶定盤路95弄10號,對外則以「中華揚子江輪船公司」的名義為掩護。
日本人拔付的三十萬經費,幾十枝槍,再加上烏七八糟的一幫傢伙,這便是後來臭名昭著、凶名滿上海的七十六號魔窟的現狀。
說到底,七十六號能最後做大,還是中統、軍統內部有問題,落水當漢奸的太多。
從這也可以看出,堡壘往往是從內部被攻破,這句話確實是非常正確的。
……………
大西路67號內,一片愁雲慘霧。
「這個傢伙——」丁默屯將資料推到李士君跟前,皺眉搖頭。
李士君翻開資料,仔細看過之後,也皺起了眉頭,沉聲說道:「姓沈的確實很厲害,是個很難對付的傢伙。」
「難對付?那是沒碰上我。」一個身材高大、滿臉橫肉的傢伙不服不忿地叫了起來,「交給我,保管讓他見閻王。」
丁默屯搖了搖頭,說道:「世寶,你可不要小瞧他。從資料上看,他的槍法和身手都是很厲害的。日本人也不是沒對他下過手,非但沒成功,幾個殺手也是全部被殺。」
李士君點頭表示贊同,用手點了點桌上的資料,說道:「他經常去靶場練槍,再結合其他資料,可以看出他是個神槍手。」
「神槍手啊,我就比他差嗎?」吳世寶臉上的橫肉動了兩下,並不服氣。
上海有家汽車修理行是吳世寶的南通同鄉開的,有車床設備,什麼零件都可以車出來。
吳世寶對車床興趣很濃厚。那時季雲卿手下青幫徒眾私藏各式手槍或盒子炮,凡是損壞了,季雲卿都交給吳世寶去辦,吳便轉交給同鄉的汽車修理行去修整。每次槍修好之後,吳世寶都到郊外試槍驗收。
由於吳世寶在張宗昌手下當過兵,本來善射,又有如此練槍機會,他槍法據說也達到百發百中的地步。在圈子裡,他也有神槍手之稱。
李士君對吳世寶的不服氣,並不想貶低他,儘管心裡認為他肯定不是沈宸的對手。
「目前暫且不要行動的好。」李士君用徵詢的目光望向丁默屯,開口說道:「也不要聲張,等姓沈的放鬆警惕,咱們再尋機下手。」
丁默屯心領神會,點頭贊同。
這麼丟臉的事情,誰肯張揚出去?要是叫囂著報復,那不是讓所有人都知道是他們乾的,卻栽了個大跟斗。
特別是日本人,剛剛體現出大力扶持的熱情,要是改了主意,可就全完了。
吳世寶爭辯了幾句,卻被丁李二人強行壓下。並且告訴他,要有行動也不要搞大的,且先避開公共租界,在法租界比較好。
丁、李是通過錢人龍和潘達收買租界巡捕,「十兄弟」被殺,算是個重大損失。
但相對來講,還有錢人龍發展的一些低級巡捕,在法租界行動,比公共租界更有利一些。
當然,丁李倒也不是怕了沈宸,只是不想在此時再觸霉頭。
畢竟,沈宸只是一個人。而且,這次失手怎麼看都象是倒霉催的,正好被沈宸趕上了。
…………
滄州飯店內,沈宸正與一個「陌生人」在交談。
所謂陌生,是沈宸本不應該認識馬名宇,馬名宇自然也是第一次與沈宸見面。
但弔詭的是,沈宸認出了簡單化裝的對面人,而馬名宇卻根本不知道。
看著馬名宇故作神秘地掩飾身份,聽著模糊又能聽出端倪的講述,沈宸有些憋不住想笑。
我還不知道個你,裝什麼大尾巴狼呢?
不過,讓沈宸感到欣慰的是馬名宇遞給他的一個信封。只是用手一捏,沈宸就知道是什麼。
咱也是能領津貼的人啦!雖然有些晚,但這也是自己掙來的,對得起自己的辛苦和冒險。
「我只是個小探長,恐怕幫不上貴方什麼忙啊?」沈宸嘴上謙虛著,錢卻沒還回去。
馬名宇笑著說道:「只要力所能及,我們對沈先生就感激不盡了。之前沈先生便做了很多,兄弟現在表示感激,都算是來得晚了。」
「感謝倒不至於,我只是盡職盡責,順便盡到一個中國人的本分罷了。」沈宸淡淡一笑,說道:「貴方可以透露些情報,我會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不白拿你們的酬謝。」
「些許錢財,只是略表心意。」馬名宇想了想,說道:「至於情報,當然會時常透露,特別是關係沈先生的。」
買好嗎?也算是種威脅吧!
沈宸卻是一點都不害怕,你不給我相關情報,老子也這麼混過來了。
「如果沈先生有什麼不好辦的事情,我們也會儘力幫助。」馬名宇看沈宸滿不在乎的神情,又加上了些籌碼。
沈宸點了點頭,說道:「現在還暫時沒有,以後嘛,也不會多。你們還是把情報工作搞好,日、偽漢奸的照片資料什麼的,越全對你們越有好處。」
好大的口氣!
馬名宇倒很深沉,臉上神色不變,點頭答應。
見沒有了事情,沈宸也酒足飯飽,便起身告辭,開車離去。
其實,對於馬名宇來找自己,沈宸是有些預料的。是他向楚嬌透露,中國特工在法租界並不十分安全,到公共租界的話,相對要好一些。
當然,沈宸不會全職保護,都是特工,也不需要他如此。所謂力所能及,也就是求到他頭上,或者他趕上了,才會幫忙。
此時天色尚早,又趕上休息日,沈宸便沒急著回家,而是開車去了職婦會。
楚嬌拜託他留意,拖了這麼長時間,他覺得多少去看一眼,也算有個交代。
上海中國職業婦女俱樂部的會所設在南京路120號三樓,前些日子以救濟難民的名義,組織了「物品慈善義賣會」。
現在又與各救亡團體一起,正在發起「勸募寒衣聯合大公演」。同時,她們借「大陸電台」舉行平劇大會唱。
如果說活躍,那肯定算得上,引起日偽特務機關的注意也就不意外了。
沈宸把車停在路旁,並沒有下車,而是在不遠的距離觀察著周圍。
特務腦門上沒貼字條,可如果經驗不足,達不到訓練有素的地步,在行動上就會有些異常。
當然,沈宸不敢說是火眼金睛,此次過來,也多少帶著些應付的意味。
時間在流逝,沈宸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他也沒有來了就碰上特務的僥倖心理。
所以,儘管他是經過嚴格訓練的,耐性很強,也不太願意這麼撞運氣似的再等下去。
看了看手錶,沈宸決定再等十分鐘。按照時間來算,職婦會也要下班了。
又過了幾分鐘,從職婦會出來的人多了起來,顯然是下班離開的工作人員。
沈宸打了個呵欠,再看了下手錶。
就在這時,一男一女吵鬧著沿街走來,象是一對夫妻。走到職婦會門前的時候,兩個人吵得更激烈了。
男的揮起了巴掌,女的被打倒在地,抓著男人的褲腿在哭叫。
沈宸皺起眉頭,打開車門下了車,象個行人似的靠近過去。
「賭,賭,家裡的東西都賣光了,飯都吃不上,你還要去賭。」女人哭叫的聲音清晰起來。
「把錢給我,再廢話還打你……」男的叫罵著,又揮起了手。
「不許打人。」打老婆的賭徒被喝住了,竟是剛從職婦會出來的何曉燕。
賭徒瞪起眼睛,罵道:「關你什麼事,這是我的家事,她是我老婆,我愛打就打,愛罵就罵。」
「她是你老婆,卻不是你的奴隸。」何曉燕義正辭嚴地斥責,「你還打女人,算什麼男人?」
職婦會的同事們圍攏過來,讓何曉燕膽氣更壯,大家也都斥責賭徒。
「你們——好啊,仗著人多是吧?」
賭徒好象是理屈詞窮,也似乎是感到人單力薄討不到什麼便宜,氣焰有所消減,一跺腳,罵道:「等著,你們給我等著。還有你,看我怎麼收拾你。」
說完,賭徒掙開拉他褲腳的女人,匆匆離去。
倒在地上的女人哭得傷心,嘴裡不停地叫著,「怎麼辦啊,回家非被他打死不可。我就是死在外面,也不回去受這個賭棍的虐待……」
何曉燕伏下身子,不停地安慰。
職婦會的主席茅女士聞聲也走了出來,詢問究竟。
此時,沈宸已經不關心這裡的事情,他正跟著那個賭徒走遠。
如果說沈宸現在就斷定這對男女是在表演的話,那還真不是,但他卻覺得異常。
看裝束,那個女人似乎是個貧家女。但那微胖豐滿的身材,與健康的臉色卻不是貧窮人家能保養出來的。
而且,那個賭徒打人的時候是有分寸的,或者說是不太敢下手。這一點,沈宸也看得清楚。
前面的「賭徒」似乎會點反跟蹤的技巧,可這正是弄巧成拙,反倒暴露了身份,證實了沈宸的猜想。
成功跟蹤的秘訣,在於不要孤立於人群之外,也一定不要盯著你跟蹤的人,要在街的另一邊跟蹤你的目標,與其步伐一致。
「賭徒」停下來的時候,沈宸卻沒有停,他保持著正常的速度,橫穿了馬路,來到了街道的另一側,與路人無異。
而等到「賭徒」確認無人跟蹤,放鬆警惕而加快速度后,沈宸卻又悄悄地反跟了上去。
如果你的跟蹤對象停了下來,你不要立即停下來,繼續走一段,然後停下來假裝系鞋帶或打開包在找什麼東西,直到對方重新出發。
如果你覺得被發現了,也不要驚慌,如果你立即逃離,就會很明顯暴露出自己在跟蹤他。
一個小特務,與沈宸比跟蹤術,顯然還遠不是對手。只是這麼一會兒,沈宸已經脫下了風衣,搭在手臂上,臉上還多了副墨鏡。
「賭徒」沿著繁華的南京路一直朝陝西路走,又拐進弄堂,直走到一座花園住宅前,才警覺地四處巡視了一下,進入院門。
沈宸冷笑一聲,也不用深入探查,他已經證實了自己的判斷。這對狗男女果然在表演,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
既然已經達到了目的,沈宸轉身離開。等他回到職婦會附近坐上汽車,那裡已經沒有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