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第一次的舞女
沈宸所在的這家舞廳雖然也算一流,但與仙樂斯、百樂門等相比卻還差了不少,只能算是一流的末等。舞票呢,倒還是一元三跳。
「你是第一次,今天主要是適應一下,不要太緊張。雖然什麼樣的客人都有,但這裡是大舞廳,多數還是不會胡來的。」
一個舞女領班走過來,旁邊跟著個穿著較樸素、不太象舞女的年輕姑娘。
沈宸看了一眼,那姑娘簡單化了妝,可臉色煞白,還有點哆嗦,顯然是很緊張。
不光沈宸看出來了,那個領班也覺察到了,無奈地聳聳肩膀,說道:「這個樣子怎麼陪客人跳舞啊?你在這裡先坐一會兒,緩緩神兒吧!」
領班走了,姑娘長出了一口氣,慢慢坐下,低著頭使勁捻弄著扣子,手指甲都擠得發白了。
「閉上眼睛,做幾次深呼吸,能有效地緩解緊張。」沈宸彈了彈煙灰,善意地提醒道。
姑娘抬頭看著沈宸,然後感激地勉強笑了笑,真的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吸起來。
「吸氣,讓肚子、喉嚨和肩膀鼓起;摒住氣,放鬆的像木偶一樣地跳動。憋不住氣時,深深地呼氣……」
沈宸更細地指導著,姑娘順從地照做著,直到呼吸正常,才睜開了眼睛。
「謝謝您,先生。」姑娘雙手疊放在腹部,行了半個鞠躬禮,神情真的鬆緩多了。
沈宸輕輕點了點頭,說道:「我也是第一次。」
這句話立刻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姑娘有些赧然地笑了笑,說道:「可您一點也不緊張。」
沈宸抿了抿嘴角,說道:「小姐是做什麼的,文文靜靜的,怎麼來當舞女呢?「
姑娘垂下了頭,好半晌才幽幽地開始訴說。並不是為討什麼同情,只是想傾訴心中的苦悶罷了。
售貨員,收入微薄,家母生病,欠債醫治,便想做高收入的舞女來還債。
很俗套,也很常見,老百姓因病致貧,甚至傾家蕩產,在當時簡直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沈宸不是聖母,也不想當聖母,但遇到了卻不能視而不見。
陸雙低著頭,哀怨地說道:「我,我知道這裡不是好地方。可,可我也沒辦法,真的,真的沒辦法。」
是啊,沒辦法,簡單卻苦澀無奈,卻解釋了一切。
沈宸輕輕拍了拍陸雙的手臂,以示安慰。
不知為什麼,沈宸對這個叫陸雙的姑娘很有好感。
是她那還有些孩子氣的表情,低垂的鵝蛋臉,說話時偶爾歪頭的動作,捻衣服的手指,以及耳旁那幾縷捲髮……他說不清楚。
「今晚就做我的舞伴吧!」沈宸把一本舞票遞給陸雙,自嘲地笑道:「我不太會跳,如果你不怕被踩痛腳的話。」
「謝謝您,先生。」陸雙拿著舞票,抬起頭望著沈宸,伸手抹掉了眼角里含著的淚珠。
羅登帶著幾個傢伙,也都是沈宸的同事,其中竟有約翰,終於姍姍來遲。
沈宸沒想到約翰和羅登也是朋友,但這也沒什麼。互相打了招呼后,眾人便讓侍者安排座位,進了舞廳。
陸雙見到這麼多洋鬼子,又有些緊張、局促起來,緊跟著沈宸。
坐下之後,羅登先點了瓶香檳,喝了兩口,眼睛便四下張望,顯得既好奇又興奮。
沈宸買了十本舞票,這樣也不顯得他過於吝嗇,只知道跟著混吃混喝。此時,他拿出來,一人給了一本。
羅登接過舞票,沖著沈宸笑著點了點頭,便起身向舞池邊走去。很快,他邀請了一個白俄舞女,進了舞池。
一流舞廳都有很多白俄舞女,甚至很多白俄女人都在做皮肉生意,這在當時的上海,很常見。
俄國革命之後,逃到中國來的白俄越來越多,無以為生的白俄女人,便成了**。而白人顧客不夠用,只好對華人開放。
起初,這讓租界人感覺到了恥辱,於是拿出錢來救濟這些白俄女人。可惜白俄難民越來越多,救不勝救,最後只好隨她們去了。
當然,能嫖*白女人,也讓中國人很是興奮。
雖然錢花的比較多一點,但過去一向高高在上的白人,這回終於可以騎在身下了,怎一個爽字了得。
沈宸自然沒有這種想法,他只是到了陌生地方,習慣性地先觀察一下。
陸雙坐在沈宸旁邊,只是抿了幾口香檳,四下看著,顯得小心翼翼,還有些膽怯。
一曲舞罷,沈宸沒有下場。
羅登回來了,顯得神情愉快,還領來了兩個白俄舞女,一起坐到了桌旁。
緊挨著羅登坐下的白俄舞女很漂亮,也很能說,她在給羅登講各種她與有魅力的英國窮人之間的故事。
她的朋友也很受歡迎,約翰就很快纏了上去。
聽說白俄舞女喜歡借酒澆愁,羅登又點了瓶香檳,顯得異常慷慨大方。
舞曲再起,沈宸起身,向陸雙伸出手來邀請。
舞池裡,頹廢的爵士音樂狂吹亂奏,男女雙雙如醉如痴地翩翩起舞。
舞跳到一半的時候,沈宸的步法已經有些模樣。而陸雙也不那麼緊張,身體不象開始時那麼僵硬了。
「先生,您的朋友是巡捕?」陸雙在旋轉中開口問道。
沈宸收回觀察的目光,看著陸雙,說道:「我也是巡捕,沒想到你懂英語?」
陸雙苦笑了一下,說道:「我是高中畢業,會一些英語。」
沈宸點了點頭,說道:「陸小姐對巡捕有什麼特別的看法嗎?」
「那倒是沒有。」陸雙趕忙解釋道:「只是覺得先生不象我平日所見的巡捕。」
沈宸淡淡地笑了笑,也不多做說明,轉而問道:「舞女除了舞票的收入外,是不是還有別的?」
在上海灘,舞女被稱為「龍頭」,舞客被稱為「拖車」。
有的舞客邀請自己心儀的舞女跳舞,先開香檳,香檳貴至十元一瓶,舞女扣佣一成或兩成。
有些「拖車」為了討好「龍頭」,還會塞錢給舞女。他們怕在場內被人看見,預先將小費包在花手帕中,在翩翩起舞的時候悄悄地塞給對方。
陸雙雖是第一次來,但領班顯然已經交代過,一般的門道還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