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營救成功
頭朝下,張成富跌倒了,甚至能聽見自己的頭撞在地上的聲音,他卻感覺不到疼痛。
周圍圍上來一群官兵,焦急地喊叫著,看著癱在地上失去知覺的張成富。
洋鬼子醫生來了,喬森看起來很年輕,但舉止又使他比實際年齡老成很多。
濃密的頭髮一直蓋到上額,上唇短而粗的鬍子挑釁般地長勢旺盛。他的聲調中含著蘇格蘭土音,而且呼吸中有很濃烈的威士忌的酒味。
喬森與其說是願意幫助中國人,倒不如說是在為一沓鈔票而服務。
面對著張成富和他身上嘔吐的污穢,他感到很噁心,但還強忍著俯身搭著張成富無力的手腕,皺著眉,因為喝酒而泛紅的臉上是不耐煩的神情。
「是霍亂,霍亂!」喬森站起身子,揮舞著手臂,怒氣沖沖地叫著。
周圍的人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霍亂,多可怕的字眼,它能造成一家死絕,一村如同鬼域。
「必須隔離,必須把他送到大醫院去。」喬森叫著,粗暴地指揮幾個士兵抬起張成富,向門口走去。
一陣一陣抽搐著,張成富額上淌著冷汗,冷得渾身顫抖,發出的唯一聲音就是那帶著臭味的嘴大口喘息著。
他閉著眼睛,周圍那些七嘴八舌的爭吵聲,以及洋鬼子醫生的怒吼聲,好象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飄來一般。
楚嬌坐在車裡,遠遠地望著孤軍營門口一群人在吵鬧爭執。
白俄兵揮舞著帶刺刀的長槍,但卻不敢靠近躺在地上的張成富。
幾個街上的巡捕也趕了過來,一個白籍巡捕捂著鼻子往外縮。
顯然,霍亂把人們都嚇住了,都唯恐被傳染。
不知道哪些是自己人,哪些是被收買的「自己人」,還有哪些是被無端捲入的?楚嬌只關心張成富能否被送往醫院,達到這個目的,計劃也就成功了一大半。
醫院裡也安排好了,一個與張成富身材差不多的乞丐的屍體正在停屍間里等著替換。
然後——張成富這個名字便會消失,人也將改頭換面,堂而皇之地在上海灘開始新的生活。
這就是人脈,這就是人力、財力。楚嬌不得不承認,軍統在上海已經穩固了根腳,也確實是她不得不藉助的力量。
好半天,在楚嬌的焦急等待中,一輛救護車駛了過來,兩個護工跳下車,把張成富抬了進去。
那個白人巡捕頭兒,帶著兩個華籍巡捕,另坐著一輛車,跟在救護車後面離開了。
「開車,到大公醫院後門。」楚嬌吩咐著,趙有才發動汽車,兩人不約而同地長出了一口氣,互相看了一眼,都笑了起來。
…………..
當張成富醒來時,腦子裡還是一片混亂。
似乎是做了個夢,但睡夢中似乎一直感覺自己的身體在熊熊燃燒,就象一片在火中枯萎捲曲的樹葉。
在這烈火中,張成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為什麼躺在陌生的地方?天花板上的怪模怪樣的燈是什麼東西?
半睡半醒間,他似乎聽見男人那故意壓低的嗓門,女人溫柔而又輕快的語調。
他的眼睛顫抖著慢慢睜開,看見俯著身子的一個女孩子的臉,和她披散在兩頰的頭髮。
但他的面前似乎蒙上了厚厚的霧氣,什麼東西在他眼前都顯得模模糊糊。
等到張成富終於能看清東西時,房間里只剩下他一個人。
身體不再發燙,只是還出著虛汗,弄濕了床單。
應該是晚上了,因為光線很暗,他還聞到了蚊香的濃重氣息。
天花板上,煤氣燈絲絲作響,一隻小蜥蜴無聲地貼在那裡,他能看見它那突出的小眼睛和急速顫動的側腹。
門帘一響,兩個人走了進來。
張成富眯了眯眼睛,困難地轉了轉頭。
楚嬌,端著個碗,笑眯眯地看著他,旁邊是趙有才。
「張哥,你終於醒了。」楚嬌笑得開心,說道:「把這碗粥喝了吧!」
「楚,楚小姐。這,這——」張成富剛說出話,便把自己給嚇住了,聲音嘶啞得恐怖。
楚嬌坐在他的對面,笑著說道:「你這會兒看上去好多了。現在可以放心了,你不會再被囚禁在孤軍營,你自由了。」
張成富似乎還沒完全清醒過來,傻獃獃地望著楚嬌。
趙有才走了過來,接過楚嬌手裡的確定,用調羹在碗里攪拌著,盛著米湯,遞到了他的嘴邊。
張成富下意識地張嘴,熱呼呼的米湯喝進肚裡,感覺很舒服,然後又是一口。
他又打量了下屋子,似乎這足以解釋陌生的一切。
「這個葯還挺厲害,上吐下瀉的倒真象霍亂。」楚嬌笑著安慰張成富,「不過這到底不是真病,你很快就能恢復。到時候,咱們再談。」
趙有才的動作停了一下,關切而又有些擔心地望著楚嬌。
「不用擔心我,你留下照顧張哥吧!」楚嬌起身,沖著張成富笑著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張成富張了張嘴,趙有才的調羹便塞了過來,話只好憋了回去。
……………
法國公園的茶餐廳里一片寧靜、祥和。
楚嬌坐在靠湖水的窗旁,陽光絢麗,湖水的顏色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多姿多彩。
終於把張成富搭救出來,楚嬌鬆了一口氣,心情也變得愉悅。
輕抿著濃香的熱咖啡,品嘗著法氏小點心,一副悠閑自在的神情。
直到馬名宇出現,他手裡拿了份報紙,先沖著楚嬌這邊笑著揚了揚,便徑直走到她對面的位置上坐下。
「你的鬍子是真的,還是粘上去的?」楚嬌一開口,就讓馬名宇有些哭笑不得。
「有真的,也有粘上去的。」馬名宇下意識地向後坐了坐,好象怕楚嬌真的伸手來揪似的。
「呵呵。」楚嬌笑著抬手,叫過侍者,「喝點什麼,吃點什麼,我請客。」
「咖啡,羊角麵包。」馬名宇隨便地點了兩樣。
等侍者走開,才調侃般地笑道:「不敢多點啊,人情可不是那麼容易還上的。」
「我也沒準備用一頓飯來還啊!」楚嬌用小勺攪著咖啡,抿嘴微笑,「只是略表謝意。然後呢,才是大禮奉上。」
「哦,大禮啊,真讓人期待。」馬名宇笑著打量楚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