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都在變化
對這個續弦生的小女兒,楚雄飛不是不喜歡。但以前有楚嬌這個任性的丫頭,他總是要壓著,以免楚嬌無理取鬧。但現在的楚嬌似乎懂事兒多了,對這個小妹妹的態度很好,對琴也不象以前那樣橫眉冷對。
「可惜梅先生去香港了。」楚雄飛看了一眼楚嬌,又瞟了一下琴,知道這是她的主意,只不過玲兒沒領會,在飯桌上便提出來。
「梅先生走了,不是還有別的戲班和角兒嘛!」楚嬌扒著碗里的飯粒,一顆也不浪費,隨口說道:「爹,晚上你就帶琴姨和玲兒出去吃飯,再去看戲,我約了同學去吃大陸飯店的炸排骨。」
「大陸飯店啊,嗯,聽說是東伙不合,從老富興出去的幾個好手開的。」楚雄飛為女兒的懂事而高興,又有些不放心地問道:「同學啊,男的女的?」
「女的,何曉燕,您認識的,在醫院。」楚嬌好笑地放下飯碗。
「是該好好謝謝人家。」楚雄飛釋然地點了點頭,「讓阿四跟著,阿滿開車,吃完飯早點回家啊!」
「知道啦。」楚嬌有些不耐煩,起身道:「爹,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楚雄飛無奈地搖搖頭,擺手道:「好,好。阿嬌是大姑娘啦!去吧,睡個午覺,好好休息。」
……………
華燈初上,霓虹閃爍,上海這個不夜城似乎沒有消減白天的熱鬧,特別是幾條繁華街道,並不見人少。
大陸飯店的靠窗小桌旁,楚嬌、何曉燕一邊說笑著,一邊吃著紅燒排骨和大蒜清炒去皮鱔背,都是這家飯店的招牌菜。特別是排骨,肉選得精,火候得當,炸得金黃,絕不見油,且保不塞牙。
「哇,阿嬌,我還以為就我能吃,有點不好意思呢!」何曉燕放下一塊骨頭,取笑道:「可要是和你比,我就坦然多了。」
「我很能吃的。」楚嬌倒是一點也不在意,吃得歡快,這是她計劃中的一個目標,快快地強壯起來,變成真正的高手,嘴上還強調道:「還不怕長胖。」
「呵呵。」何曉燕笑了兩聲,若有所思地看了楚嬌一會兒,說道:「阿嬌,你好象變了好多啊!」
「我們不是都在變嘛!」楚嬌不以為意地說道:「長大了,還能老象小孩子呀!」
何曉燕眨著眼睛,似信非信地點了點頭,說道:「經歷過戰爭,確實會讓人變得成熟。嗯,我其實也變了很多,你注意到了嗎?」
「瘦了,更好看了。」楚嬌裝模作樣地仔細端詳了一番,給出了令何曉燕哭笑不得的回答。
「唉,我只恨自己是個女人,不能上陣殺敵。」何曉燕對楚嬌的賴皮很無奈,臉色正了正,嘆息道:「以前看書時,還真以為巾幗能不讓鬚眉,經歷過戰火才知道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倒也不必妄自菲薄。」楚嬌也收起了玩笑,其實是深有同感,緩緩說道:「上陣衝殺當然是男人有優勢,但也不是絕對。至於其他工作呢,女人會做得更好。」
何曉燕搖了搖頭,依然黯然,自顧自地說道:「就說趙哥吧,拼刺刀能幹掉好幾個日本兵。換成是咱們,別說拼啦,估計腿都嚇軟了。」
「他精通國術嘛!」楚嬌繼續安慰道:「咱們女人在體質上就先天弱勢,要能和日本兵拼刺刀,那得長成啥樣兒啊?腿象桶、腰如缸,胳膊硬得象石頭,倒是有那樣的女漢子,可你想變成那形象嗎?」
楚嬌變化的不僅是思維和行為方式,還有言語。隨著沈宸留存的記憶和知識被她漸漸融合吸收,說出一些後世的語言,竟變得自然而然,這實在是一件很怪異的事情。
何曉燕盯著楚嬌,被逗笑了,「你呀,真是。等遇到危險的時候,你恐怕就後悔沒變成那腿象桶、腿如缸的女,女漢子啦!」
嘿嘿,楚嬌給何曉燕挾了塊排骨,說道:「多吃,才長得壯實。」
「還有啊——」何曉燕把排骨送進嘴裡啃著,含糊地說道:「憑啥趙哥說你最勇敢,我才不服氣呢!倒不是要與你比個高下,就是覺得自己被人小瞧了。」
「那是他不知道你的英勇表現,我哪能稱得上最勇敢呢!」楚嬌不以為意地謙遜道:「你跟他說呀,不說他怎麼能明白呢!」
「哪有自己誇自己的。」何曉燕把骨頭放在盤子里,試探著問道:「你們好象很熟啊,要不要去看看他?」
「總是戰火中結下的友誼,應該去看看他。」楚嬌避開了熟不熟這個問題,說得有些含糊,伸手叫過侍者,吩咐道:「再來一盤排骨,兩碗大米飯。」
何曉燕張大了嘴巴,等侍者走開才驚訝道:「阿嬌,你,還能吃這麼多?」
「那我不成飯桶了?」楚嬌笑道:「是帶給趙哥的,吃完飯就去看他。」
「嚇著我啦!」何曉燕誇張地撫著胸口,嗔怪地白了楚嬌一眼,「也不說清楚點。」
「再來一盤排骨。」楚嬌看了看桌上的盤子,笑著又召喚侍者。
……………
阿滿小心翼翼地把車開進狹窄的弄堂,弄堂里有一個挨一個的金工車間。在昏暗的電燈下,一個男人在用鋼鋸鋸一根長長的金屬管;另外一個工人則敲打著一塊鐵皮,好象在做一隻圓圓的水桶。
「一直開到底,然後右轉。」何曉燕指揮著。
當車子彎進一條更狹的衚衕時,只能跨上一邊的人行道行駛了。
「靠左最後一間。」
楚嬌向外觀看,汽車燈光下,沿著污穢的牆壁,零星的幾家小商店懸挂著褪色的廣告牌,象一面面被遺棄的旗幟。
「到了,就是這裡。」隨著何曉燕的聲音,汽車停了下來。
楚嬌下了車,微微皺眉,她嗅到了陰溝里的油膩和小便的臭氣。
「環境或許差些,但這個小診所的大夫是很熱心的,也參加了救護隊。」何曉燕走過來,解釋著,「法租界雖然收容華兵,但也不是毫無限制,而且態度令人難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