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不太安分
畢業的那年,胡導拿著我的畢業證書,看了很久,他一定在心裡感慨:終於送走了這個不安分的瘟神。
2005年--2006年上半年,我們基本在上文化課,連主修專業的理論課都沒有老師。直到大一的下學期末,學校從西安請來一個剛畢業的的李姓老師。與其說是老師,不如說是來混碗飯吃的就業大學生。他給我們上台詞課。首先,他本身普通話一般,大概在二甲,有可能只有二乙;其次,他一整個學期下來,只是教會了我們腹式呼吸。我上過瑜伽班,本來就知道。剩下的每節課,他都讓我們練習繞口令。等於說,有他在,沒他在,沒差。我們學校的台詞老師一直處在倒退的階段,後來藝術系擴充,多了主持班等等,他一個人分身乏術,我們班一個學生上崗了。那個女學生,本身就學的不倫不類,語言功底比台詞老師還輸。可憐,荼毒了那些每學期交上萬學費來念書的孩子們。
大二后,胡導就位了。他教我們表演理論和表演實踐。他畢竟也是十幾、二十年前拍過一部革命題材電影的正規軍,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表演理論,他背的滾瓜爛熟,然後,把這滾瓜爛熟的東西傳播給我們。表演實踐上教的套數雖然OUT了,但真的是真才實學的東西。這點還是受到學生認可的。
胡導就位后,以他的交情,外聘了市藝術團的兩個老師。一個女老師,教我們聲樂;一個男老師,教我們形體。女教師是國家二級演員,聲音渾厚,但以我們班同學的資質,她怎麼教我們怎麼不會。基本每節課的套數是開嗓、就著鋼琴的伴奏學歌,一學期3、4首,準備彙報演出的時候上場應急下就OK了。形體老師在我們學生中人氣最高,他也是唯一一個教出了成果的老師。形體課一周四節,連著一個上午。第一節,熱身壓腿雲手等等練習。我們學校是民辦校,我們專業又是第一屆,當時的教務處報著的心態只是能有人報名就不錯的狀態,因此,連藝校基本的面試關都沒有。我們班同學的資質可見是有多差,唯一一個從中專升學讀預科的學生稍微會點基本功,已經是我們中的強者。形體老師上課的時候應該相當無奈。我們班同學肢體的柔軟度不錯的只有懶人、那個預科生、我、還有一個瘦小的女生。其他人,用我們老師的話說就是比長江、黃河還硬。雖然,我聽不懂他這句話的意思。反正,就是形容他們很差勁。剛開始,橫劈的時候,我們的舞蹈教室會傳出陣陣狼嚎。老師也會讓學生躺在席子上,一個個強硬掰腿過去。我們踮腳尖立牆角的時間超不過60秒。幾周后,大家不用老師把你推到牆角劈腿,自己開始自覺地在老師的數數中安靜地呆著。劈腿坐著的越來越多。我想我應該是太懶了,他們在進步,我在退步,我是原地踏步,他們已經趕超了我。連基本功的強項都被別人趕上了,更何況之後的舞蹈動作,對本身肢體協調度很差的我來說,就很糟糕了。壓腿一個階段后,第一節的基本功練習縮短了時長,老師加入了芭蕾守位。要把我們這群菜鳥教到一知半解,他已經付出很大的努力。第二節,有點像瑜伽的課程。固定幾招動作,在舒緩音樂的背景下冥想呼吸。可以乘機休息,O(∩_∩)O~第三節、第四節教舞蹈動作。最開始是練習戲劇中的雲手。到後面漸漸教扇子舞、孔雀舞。我們一學期就學了這兩支舞蹈,到彙報演出的時候,我基本也就是學會了動作而已。
大二下學期的時候,我們公共課的音樂鑒賞課老師另開了一門視唱練耳課。大家連基本的五線譜都懵懵懂懂,一小節音符,聽錯的佔3∕4。雖然有一架鋼琴,但長年鎖在琴房,大家也幾乎沒有聯繫。
我和葉靈靈2006年加入吉他協會,起初興緻高昂,協會會長阿土學長警告我們:你們女生每次學吉他都是半途而廢,你們不要也這樣哦。我和葉靈靈信誓旦旦地保證:不會啦。當初的我們真的是很真誠的在說不會。等學了一個月,他還是讓我們進行指法練習的時候,我們就感到厭倦了。此後的課常常不上。新一屆學弟妹來的時候,阿土學長說:蘇米,你趕緊再過來和學弟妹一起聽課。我答應好好的,也真的希望能重新拾起學習的熱忱。但可惜好景不長,剛學了和弦,胡導就讓我們晚上排練,持續了一個月的排練,課也落了。此後,除了協會的晚會一類的演出,我再也沒有出現。
大三的時候,學校說開化妝課,等了幾個月,老師還是沒來,不了了之。
果然,在這樣的教學背景下,我們的專業只維持了兩屆,就死翹翹了。但我們學校是民辦校,民辦校想要在公立校的競爭中求的一席之地,就必須學會適者生存,要適應這個時代的大背景。近幾年,婚慶主持生意紅火,我們學校就和酒店簽約,定期給這些酒店提供專業人才,倒是辦的有聲有色。近年,學校還外聘了日本知名的動漫大師授課,希望在動漫界也能爭得一席之地。
胡導,初期,整個班級最看重我。不知道他是翻看檔案知道我語文成績比較好,還是因為我們班同學的文化課功底太差勁,他把寫劇本的任務交託給我。那時候,相處還算融洽。以至於後來,我和他鬧翻,成為藝術系最大的新聞。其實,我本人和他沒有任何矛盾。他對我還是很好的。只是,懶人,我大學最好的朋友之一的女朋友,也是我們的同班。她哭著說:那個胡老頭色她。不至於娛樂圈的潛規則那麼嚴重,就是那裡碰碰這裡摸摸一類的。然後外加一兩句表白的話。起初我們不知道這個情況,直到後來懶人和他大吵一架退學,我才了解了事情的始末。那個時候,覺得有種慪氣心理,不信任這個人,覺得他是個糟老頭,開始不想上他的課,他說的某些話,你都覺得不入耳,會出言頂撞。我們幾個玩的要好的朋友,說要幫那個女生出頭,反映到學生處。結果,學校派了個也是資深藝術家的老師來說服我們。那個胡老頭開始搬出了自己兒子得癌症死了,沒有兒女,當初對懶人女朋友說喜歡,只是純粹出於當做自己女兒看待的心態。懶人的女朋友對他的辯解超級生氣,徑直衝出教室,我們對胡導破口大罵:老色狼,敢做不敢認。心急火燎地追出去,懶人的女朋友已經氣到暈倒在台階。
我超生氣地在博客上發布胡老頭的「罪行」,可惜,我的博客關注度太低,這件事情沒有引起網友的議論。
胡老頭,在此之後和我的關係勢同水火。原來,活了大把年紀的人,不會去和一個20歲的人計較這些。他倒好,每天想著法子怎麼算計我。連期末的彙報演出也不讓我參加。幸好我的文化課功底還行。表演理論,是實實在在寫在書面上的東西,即使加上0分的實踐分,我還是剛好得了60。
胡老頭,在經歷過懶人女朋友的事件后,依舊沒有閑下來,又對我們班另一個女生下手了。但那個女生只是害怕地和我們提了下,之後也安然受之。她的理由是,她家境很差,要在這行混下去,她需要他的幫助。不長遠看,他是我們的導師,我們的學分都攥在他手裡。當然,她的付出是有回報的,她雖然得不到老頭所謂的推薦進娛樂圈的承諾,但好歹留校當了老師,這個女生就是以後那些主持班學弟妹的台詞老師。
我們班之所以不團結,原因很簡單,那些人不自量力也看不清現實,覺得胡老頭可以幫他們一把。班級里分成了倒胡派,以我為首領,稀稀拉拉3,4個;中立派,在胡背後說壞話,當面又是奉承的主。葉靈靈是其中的典範。我和她之後的關係疏遠,多多少少有些相關因素。那時候,胡老頭要計劃整我們幾個倒胡派。葉靈靈當著我們的面說撐我們。畢竟,我、葉靈靈、懶人是鐵三角。懶人都被迫退學了,作為鐵三角,她也應該站在我們這邊。但事實是,老頭也像對家境困難需要老頭幫助的那個女生承諾的一樣,會帶她入娛樂圈。於是,她倒戈了。另一派是完全地挺胡派。他們的借口是不相信胡老頭為人師表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但實際的理由是,他們自認為自己很熱愛表演這個行業,需要老頭的幫助。其中,以姚姓男子最為讓人光火。老頭都沒有整我們的時候,他就先開始幫著老頭做一些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完全的自以為是。可惡的是,這個姚狗腿,在之後的畢業演出中,還和我演情侶。
和胡老頭,起過很多次的正面衝突。他由之前的器重,到不讓我上表演實踐課,不讓我上彙報演出。最後的一次考試,他原本打算讓我59分,剛好差一分不及格。但家境困難的留校女,畢竟心底算善良的,覺得胡老頭這樣公報私仇很不好,利用她和胡老頭的交情,和胡老頭求情,說就給我60分。胡老頭笑眯眯地看著我:我看她的面子,給你及格。之後,留校女一直調解我和他之間的關係。為著留校女的一番苦心,我也應承不再和胡老頭起衝突。勉勉強強混到了畢業。
畢業演出中,胡老頭還是擺了我一道。預科生的藝術實力相對較好,他安排了演難度較高的外國名著《茶花女》的選段。我和另外一組分別都是出演《雷雨》。那時候,其他人都建議我演繁漪。但胡老頭,讓我演個性相反的四鳳。但其實,角色的塑造,如果可以駕馭,倒是出演性格相反的人,也算好事。我權當胡老頭給我表現的機會。開場的小組他先讓他的得意門生留校女出演繁漪和另外一個平時就超溫柔的女生搭檔演出。我們所在的分組是壓軸。在校演出中,開場是主角,壓軸的是最次的,因為一場演出要三個小時左右,舞檯燈光等等準備就緒,怎麼也要7點半、八點,等結束已經將近11點,宿舍都快門禁了。開場的那組,演出得到的評價不怎樣。來看彙報演出的幾個藝術系老師給的分數也一般。到我們那組上台的時候,老頭給了我一個聲音時好時壞的麥,他說:沒有麥了,就這個,有的時候壞,但也可能上台了就沒事。我超級無語。我們表演扇子舞的時候,學校沒有提供道具傘,老頭的得意門生的自帶傘破了,老頭的狗腿說:蘇米,把你的傘給某某。他是狗仗人勢,我給了他一記白眼。本來就憋氣,他臨上場還甩給我這麼個破麥。但眼看就要上場了,老娘也沒辦法發飆,燈光一開,馬上蹬蹬上場了。演大少爺的就是那個狗腿,還有擁抱的戲碼,吐血。本著敬業精神和期末學分,咬牙忍過去了。結束的時候,看到其他老師給我打的分數不錯。心裡寬慰了很多。但到期末成績公布的時候,老頭還是生生把我分數減少了20多分。憑什麼?留校女轉達的答案是:胡導說你平時的個人操守有問題。我靠!留校女的分數是107分,總分100,老師給的分數是67,但期末的分數是107,老頭還給了附加分7分。我想她應該是平時的個人操守很贊,所以才能一下子提高了幾十分。最終,她以優秀畢業生的身份留校了。
現在,胡老頭還安靜地呆在那所學校。那些等著他承諾帶進娛樂圈的人,回家當家庭主婦的當家庭主婦,到某個私企跑業務的跑業務,唯一最好運的是留校女,至少留校了,當了大學講師。
時過境遷,而今想起來,只覺得當初的自己很蠢,處事不成熟,太不安分。可能,這種衝動也只有年輕的時候才會擁有,因為肆無忌憚,因為還年輕還可以任性可以碰壁。漸漸長大,人們的錯開始少犯了,人生的道路也越來越趨平穩,卻常常覺得沒有激情和疲憊。隨著成長,得到很多,失去很多。當初的我們想到那些,覺得是生氣。而今,想起來,只剩下嘴角一絲淺陌的輕笑